傅书言心道,大伯荷包的熏香,她可是加了料的,自是比父亲的香,幸好她大伯母没心思在她大伯身上,她大伯母心里都是儿女,没给她大伯惹麻烦,傅书言愧疚减轻点。 傅书言没注意,父亲脸沉似水,解下荷包,递给她,“拿去玩吧!” 傅书言心里发笑,乔氏送的定情物,父亲贴身戴着,现在竟然随意赏人,她父亲当面什么话都没说,心里对她大伯戴了同样的荷包很介意。 恋人间的矛盾有些是因误会产生的,彼此之间缺少信任和了解,父亲贪恋美,乔氏贪图富贵,这样的情不牢固。 傅书言拿着荷包从母亲上房出来,随手把荷包递给檀香,“拿去玩吧!” “谢姑娘。”檀香蹲身道。 檀香没想到得了这个,喜得紧,这样致漂亮的荷包,姑娘说不要就不要了,自己捡了个便宜,稀罕不舍得戴。 八月十五,寒和祭月,傅府花园里设香案,摆上月饼、西瓜、苹果、红枣、李子、葡萄等祭品,烧斗香,傅家无论长幼,依次拜祭月神,在心里许愿,轮到傅书言,她略想,默念,“不求大富大贵,保佑阖家平安。” 杜氏为当家主妇,切开团圆月饼,杜氏预先算好全家人数,在家的,出门的,都要算在一起,不能切多也不能切少,大小要一样。 一家大小分吃月饼,象征团圆,唯有四房柴氏那一块月饼剩下来,四老爷咬了一口月饼,味如嚼蜡,柴氏任,平常倒还罢了,八月十五阖家团圆,上有长辈在堂,傅四老爷又是守礼之人,心里不是滋味,把对柴氏那点情更淡了。 仲秋夜,赏月饮酒,通宵达旦。 中秋前后朝廷各放一假,傅书言私塾里照例休三。 中秋过后,天气一比一寒冷,傅书言每晚膳后,屋里升起火盆,傅书言坐在炕桌前练字。 老太太年老守旧,傅书言住在老太太屋里,舞蹈基本功从不回家练,每一个时辰在东府跟师傅学练,傅书言每一身汗,即使天寒,回房丫鬟备好香汤洗澡,已成定习,洗完澡方用饭,有时回来晚,老太太等她吃晚膳,就先吃了饭,再洗。 今傅书言在东府里下课,傅姝跟她嚼一阵子舌,说她姐姐傅玫跟严榜眼的事,吃吃笑,“严榜眼咱们都以为死心眼,人情世故通达,八月十五来我们家,备了不少礼物,上到父母亲,下到侄子侄女,每人都有礼物,给我姐的当然跟大家不同,严榜眼看着忠厚,明着呢!借着送大家这个由头,实则给我姐的礼物最用心,是他们家一只祖传的玉镯, 傅书言眯眼笑,“亏你们家人少,要是我们家每人一份他就破产了。”书生表达情含蓄,严榜眼倒有些许可之处。 傅姝接着道;“我父母商议,明年开给她们办婚事,严学之在京城租宅院三进,我父母准备把我们家一个五进的宅子给他们住。” 婚事已经细化到住宅,可见东府大伯父和大伯母对这个女婿意程度,傅书言说笑,“严榜眼仲秋送礼花的钱,这是连本带利都讨回去了,一点没亏,你们家别说陪嫁一所宅子,就是十所八所宅子也陪得起。” “话是这么说,我父亲常说,好男不吃婚时饭,好女不穿嫁时衣。” 傅书言对她东府大伯的好又提升到一个高度,能说出这么有志气的话,人一定不是怂货。 乔氏自中秋前晚胃里觉不适,接下来半个月,没什么孕期反应,晚间歇息时,觉小腹丝丝疼,次一早,发现下红,乔氏害怕,傅鸿不知为何最近态度冷淡,不像从前找机会接近她,两人眉来眼去,万一胎儿没了,她跟傅鸿的关系慢慢就断了,如今又因此得罪了老太太,画虎不成反类犬,聪明反被聪明误。 又过了两,乔氏下处有少量有血丝出,乔氏生育过,知道厉害,怕要小产的征兆。 傅书言在东府练功回来,嚷着丫鬟们备热水洗澡,傅老太太慈地道;“就知道你一回来不洗澡吃不下饭,早让人把水给你备好了,快去洗,洗完好吃饭。” 傅书言洗完澡出来,换上干的衣裙,坐在西暖阁妆台前,檀香站在身后给她擦头发。 傅书言听见堂屋里傅老太太和乔氏说话声。 乔氏的声音传进来,“外甥女这两睡不好,总梦见死去的夫君,托梦给我,说那边子苦,外甥女想去胧月庵烧柱香,烧些纸钱。” 傅老太太现在对她看不上眼,心想别看你嘴上说得好听,你心里只怕早就没你男人了,不然能跟表哥勾三搭四,装深情给谁看,道:“你不是府里的人,愿意去哪,我管不着你,烧柱香也好,求个心安。” 乔氏觉出老太太的语气里讽刺意味,讪讪的告退。 傅书言听乔氏走了,才出去。 傅老太太脸不悦,看见孙女,方出笑容,招呼丫鬟,“摆饭,七姑娘准饿了,人小,病不少,不洗澡就吃不下饭。” 傅老太太吃饭没那么多规矩,食不言寝不语,傅书言不受拘束,为了哄老太太开心,傅书言讲东府乘龙快婿严学之趣事,傅老太太跟着高兴,“这婚事成了,你东府的大伯母少不得我的谢媒钱。” 傅书言看傅老太太对乔氏态度冷淡,安了一半的心。 用完饭,傅四老爷来给老太太请安,行礼落座,傅老太太问;“老四,你媳妇还没有信来吗?走了半个多月,早该到家了。” 提起这事,傅瑞有气,柴氏不懂事,回娘家不来个信,要是她自己回娘家还罢了,肚子里还有孩子,娘家人都不懂事?不说往婆家捎个信。 闷声道;“没来信,估计已经到娘家了,老太太不用担心,若路上有事,早知道消息了。” 傅书言坐在老太太炕上写字,听大人们说话,同情四叔,屋里没有主母,四房有个通房,上不了台面,四叔一个男人,忙衙门里的事,还心家里的事。 傅老太太想说什么,言又止,四房总这样下去不行,柴氏一去不回,外人以为婆家欺负了她,傅老太太话到嘴边,忍住,等等看柴氏和傅瑞怎生了局。 遂懊悔地道;“当初官媒提亲,不知道四媳妇这样,我原来想四媳妇年轻,等有了孩子或许脾气就改了,现在看娘家也不是个懂事的人家,教导成姑娘这样,你心里想是埋怨我定下这门亲事。” 傅瑞站起来,“儿子不敢,儿子怎敢埋怨老太太,婚事是儿子自己愿意的,何况知人知面不知心。” 傅书言听着老太太和傅四老爷对话,母子俩后悔娶了柴氏,连自己丈夫如今在老太太面前都不护着柴氏,古时候,得罪婆母又得罪丈夫,柴氏还想在婆家混下去吗? 乔氏从老太太屋里出来,回后面抱厦,乔氏不是傅府的正经主子,不敢大刺刺的吩咐下人备轿,带着孔府的小丫鬟珍儿,出府,雇了一顶小轿,吩咐轿夫先绕道医馆。 轿夫拉着乔氏来到里正街,这条街上有两家医馆,乔氏下轿,看两家医馆相隔不远,其中靠西头的一家是看妇人病症的医馆,乔氏扶着小丫鬟朝哪家医馆走去。 快走到门口,乔氏看一个妇人从医馆里走出来,她避开人,等那个妇人走远,方迈步进去,医馆里坐馆的是个四五十岁的老郎中,此时,刚好没有病患,柴氏略放下提着的心,她怕遇见人,一个年轻寡妇,看这种病症,难以启齿。 老郎中问了下她病情,乔氏支支吾吾,老郎中便明白了,到他这里看病的不少内宅妇人,背着人,看乔氏穿戴体面,像大户人家的少,并不细问,示意乔氏放上手,诊脉。 老郎中诊完脉,道;“夫人身孕已二月,有小产迹象,保胎的话,开几剂药,吃吃看看。” 乔氏急道;“胎儿能保住吗?求大夫一定保住我腹中的胎儿,我出双倍的诊资。”乔氏央求,心情迫切。 “夫人,老朽开医馆诊资一文不多要,你要保住胎儿,这需平常注意,尽量减小活动,卧休息一段子,待胎儿坐稳,方无事。” 老郎中开了安胎草药,小丫鬟提着几包草药,主仆从医馆出来,乔氏又犯了难,煎药吃府里人问起可说什么。 小丫鬟道;“太太何不出来住几个月,躲过一时,待胎儿稳当,再回傅府。” 乔氏道:“去哪里住?举目无亲,京城除了傅府没有二一个亲戚。” 小丫鬟出主意道;“奴婢听说庵里的尼姑不干净,专门容留无处可去的被夫家休弃的女子,太太给她们些好处,租赁庵里的房屋,住上三五个月,再回傅府,岂不是人不知鬼不觉。” 乔氏暗道,这个办法好,庵中静养安胎,等过三五个月,回傅府,即使看出来,也不怕。 乔氏上轿,赶奔拢月庵。 拢月庵面积不大,庵中只有几个女尼,乔氏上香,捐了香油钱,年轻的女尼看她捐钱不算少,很客气,乔氏问;“你庵里可有房屋出租?” 年轻女尼道;“有几间空房子,施主要租住我问问师傅,请问施主要租住多久?” 乔氏不想住多久,住久了,傅府就回不去了,道:“三个月。”盘算现在肚腹里的胎儿已两个月,再有三个月五个月,即可保住胎儿。 年轻女尼道;“施主稍等,我进去问问我师傅。” 一会女尼出来,“女施主,我师傅说了,施主要租住的房屋一月二两银子。” 二两银子租金不低,主持尼姑知道来庵里求租的官家女眷一般是不吝惜这点银子的。 乔氏现在走投无路,租金高也认了,一次付了六两银子,女尼领到住处,拢月庵后进有个小偏院,有几间房舍,明间和东厢房住着人,乔氏住三间西厢房,乔氏带着一个丫鬟,两人够住。 乔氏看屋里倒也洁净,说好回府取衣物,明过来,跟女尼没说自己是傅府的亲戚,只说是一个大户人家的妾,被大娘子赶了出来,暂时找个地方栖身。 来这里女人多半是大户人家的妾,二两银子的租金在市井租房,够付一年的房租。 两人从庵里出来,小丫鬟珍儿嘟囔,“这里的尼姑黑心,租住一个月二两银子,敲竹杠。” 乔氏现在是舍不得孩子套不住,发狠道:“保住我腹内的胎儿,将来还愁没银子花。” 乔氏回傅府,上院堂屋里,傅老太太和二太太宁氏说话,乔氏进屋,宁氏看见她,道;“听说表妹去庵里上香。” 乔氏便趁机把编好的一套说辞说给老太太和宁氏,搬去拢月庵住三个月,吃斋念佛为死去的夫君超度。 傅老太太是不信的,乔氏自己提出搬出去正好,让儿子冷冷心情,当即答应,“你去吧!你还能有这份心难得,出去别说是庆国公府出来的。” 乔氏低眉顺眼,“是,姨母,外甥女绝口不提傅家。” 傅书言下晌从东府回来,一进上院,就听丫鬟议论说乔氏要搬去尼姑庵住,顿生警惕,傅书言进东间,老太太正等她,“七丫头,你今天回来的早。” 傅书言好奇地问;“祖母,我进院听丫鬟说表姑母要搬到尼姑庵住?” 傅老太太闻言,脸冷落落的,“她搬到尼姑庵暂住,过阵子回来。”老太太心想,乔氏自己提出搬出去,等三月期,如果想搬回来,那可另说,借这个由头撵她出去,或让孔家的人把她接走,省了麻烦。 乔氏回抱厦,简单收拾几件换洗衣物包上,走去三姑娘傅书岚屋里,看望女儿孔凤娴。 母女关起门说话,孔凤娴听说母亲要搬到尼姑庵住,依依不舍,“母亲一定要去尼姑庵住吗?不能在家吃斋念佛吗?” 乔氏暗叹,自己这么做也是为了女儿,毕竟她还太小,不能告诉她真相,安道;“母亲住三个月就回来,你不用担心。” 孔凤娴低头,小声道;“母亲,我不愿意住在这里,想家去。”孔家没有穷到一三餐不能果腹,虽说没有傅府锦衣玉食,无拘无束,不用寄人篱下受窝囊气,傅府的主子不说,连下人们都瞧不起这对打秋风的母女。 乔氏为女儿把一缕散落的秀发别在耳后,道;“你现在还小,长大就明白了,母亲这样做都是为了你,为你后能找个好婆家,留在孔家,嫁做乡野村妇,像母亲一样,一辈子就毁了。” 孔凤娴似懂非懂,她还想不到嫁人那么长远。 晚间,傅书言在灯下看书,老太太的贴身大丫鬟桂枝走进来,“老太太说了,七姑娘别把眼睛看坏了,早点睡吧!” 傅书言随口答应,捧着书本,脑子里转悠开了,乔氏又出什么幺蛾子,搬出国公府,方便跟傅鸿私会?或是引着傅鸿去找她苟合,三个月,父亲若是头脑一热,做出行为不检的事,京城弹丸之地,天子脚下,庆国公的风评不好,埋下祸。 上次荷包的事,傅鸿对乔氏已生误会,但不会轻易绝了念,乔氏在这个档口搬出府,傅鸿定然不舍,分离反倒更能拉近两人的关系,这一对万一做下不伦之事………一想到此,傅书言更了一层隐忧。 ☆、第44章 早起,傅老太太撂下碗筷,看着孙女吃粥,一小碗粥没够吃,又让丫鬟盛了一碗。 乔氏打扮整齐进门,傅老太太问;“现在就走吗?” “是,表姨母。” “庵中清净所在,修行对你有好处。”傅老太太淡然地道。 乔氏拜别,带着一个小丫鬟走了。 傅书言下学,回三房,今朝廷休沐,傅鸿正跟杜氏在屋里说话,傅书言走到东间门口,丫鬟打起帘子,“七姑娘回来了。” “给父母亲请安。”傅书言蹲身。 “在老太太屋里睡觉可安生?”傅鸿问。 “很好。” “老太太常年茹素,能镇得住。”杜氏喜地道。 傅鸿看着杜氏,“表妹住在老太太屋里,言儿又住在哪里,人多吵到老太太。” 杜氏还没说话,傅书言顺势说道:“乔表姑母住到庵中去了。” 傅鸿一愣神,杜氏道;“乔表妹死去的夫君托梦给她,乔表妹还愿住在庵中,为夫君超度。” 杜氏口口声声说乔氏的夫君,傅鸿听着刺耳,舍不得乔氏,傅书言看父亲晃神,对乔氏没有忘情,乔氏只带了一个孔府的小丫鬟去,孔府的小丫鬟是乔氏心腹,乔氏在国公府处处受制,离开国公府,好比出了牢笼,尼姑庵的女尼也有败类,行为不捡,专门为苟且之事提供便利。 傅书言回老太太上院,一路想对策,刚要转弯,听墙壁另一侧夹道上传来两个媳妇的说话声,“给蔡妈妈的年礼预备下了吗?” 另一个媳妇的声音道;“提前送去了,府里的规矩都懂,不用打点三太太,蔡妈妈的孝敬是断断少不了的,我今年多拿了些,听说内宅厨房缺个人……..”cijUMi.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