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来回回绕了几道弯儿,那影子还跟在后头,被灯火照得很长。 吴勉驻足,冷冷道:“你跟着我做什么。” 月牙儿快步向前,转了一圈,笑盈盈看他:“我错了。” “莫名其妙。” “真的,我错了。” 吴勉抬脚往前走,月牙儿围着他转,左一个“我错了”,右一个“哥哥别恼我。” 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的女孩子! 吴勉拿出了囊萤映雪的定力,对她视而不见。 月牙儿本是倒着走的,后头忽然冲出两三个玩球的小孩子,眼瞧就要撞上—— 吴勉忽然捉住她的手,往后一拉。 孩童的嬉闹声远了,唯有指尖的温热,愈发清晰。 离得这样近,吴勉甚至可以嗅见她的女儿香。 两颗心,怦怦作跳。 他像给针刺了一下,慌慌张张松开手,回身走向来时路。 这一回,他的身影之后,却不见小跟班。 走了几步,吴勉忍不住回首,瞧见月牙儿竟在夫子庙前站定,朝他一笑,而后她径直往夫子庙里去。 鬼使神差的,他也踏进了夫子庙的院门。 说是夫子庙,其实也不确然。这一处庙宇紧挨着贡院、官学、孔祠,中有一座殿宇,专门供奉着掌管士人功名禄位的文昌帝君。 这样独天得厚的位置,几乎每一个试图走科举路的读书人,都会来这里拜一拜,期望试能有一个好成绩。 学子们敬的香,彻夜不熄,整个殿宇都弥漫着一股香火味。 想要拜文昌帝君,是要排队的。 月牙儿等候在一旁,见有领着孩子来拜神的妇人,手中挎一个竹篮,里面摆着时令鲜花、一捆小葱、一把芹菜、一串粽,不由得好奇问:“这可有什么讲究?” 妇人见她是一个小姑娘,便不厌其烦的同她解释。原来葱谐音“聪”,象征聪明;芹谐音“勤”,表示勤奋好学;而粽有一个“粽”字,说明一能高中状元。这些都是拜文昌帝君的祭品。 月牙儿还从没听说过这个,转身看见吴勉,轻声笑起来,凑过去问他:“你带着粽子来拜过文昌帝君吗?” “没有。” 月牙儿点点头:“我改给你包一篮碱水蛋黄粽,用那种可以沙的蛋黄包在掺了糜的糯米里,用粽叶一捆,上锅蒸得香香!没人不喜,这文昌帝君要是个馋嘴的,也定然会给你开后门。” 听她这七八糟的胡言语,吴勉情不自地弯一弯嘴角。 “对嘛,你笑起来这么好看,就该多笑!”月牙儿抚掌道。 她一说,吴勉就不笑了。 真是不可。月牙儿心想,拉着吴勉一同去拜文昌帝君。 吴勉拗不过她,两人等了一会儿,并肩在神像前跪下。 月牙儿阖上眼眸,心中默念:若天上真有神明,一愿她两世的亲人健康平安、二愿吴勉能够科举高中、三愿…… 她偷偷将眼睁了一条小,去看身边的吴勉。 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常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但愿神明不要觉得她啰嗦。 拜完神,两人买了一盏灯,往杏花巷走。 一步一步地,远了灯火繁华。 明月伴清风,照着两人身影成双。 月牙儿忽然问:“你向神明许了什么愿?” “说破了,不灵。” “好吧,你许了几个愿?” “一个。” “只一个?” 月牙儿絮絮叨叨:“哎呀,你该多许几个。若神明真听见了,他老人家还能挑一挑,说不定,大发慈悲就让你的愿望全成真了呢!” 吴勉忽然驻足,神郑重:“一个足矣。” 月牙儿望着他,忽然觉得脸一烫,不敢再问下去。 一盏灯的微光,照亮去路。 两相无言,直到瞧见月下的杏花树。 “这些时,我大概会在家专攻文章。”吴勉手握灯柄,一身清冷的月光:“你要是有事,就来找我。” 月牙儿背过身去,用脚尖踩一踩他的影子:“哦。” “你什么时候考?” “从二月一直到四月,先考县试,再考府试、院试。” “你……别忘了吃饭。” 吴勉勾了勾角:“我还以为你会给我加油。” 月牙儿现在简直听不得“加油”这两字,立刻往前打开门上锁。 门锁一开,她听见吴勉的声音,隐隐带着笑意: “你的店也要开了,你要加油啊。” 月牙儿嗔他一眼,轻轻合上门,动作很慢很慢。 她立在小花园里,瞧见屋前屋后的杏花树。 月牙儿心想:不知道要几时,才能开花?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勉哥儿暂时用功读书去了,勿cue~ 第33章 海棠糕 才到二月, 子急的杏花就醒了,睡眼惺忪地打量着焕然一新的杏花馆。 一道篱笆,绕着爬山虎枝叶, 进门是一块小空地,西墙边栽了三两株瘦竹, 紧挨着一个紫藤花棚。花下有两对石桌石椅,质朴有趣。 门窗帘换上了洗净的白纱, 看着就敞亮。打起潇湘竹门帘, 小店的摆设尽收眼底。四五张新漆了黑漆的桌儿,疏落有致的摆着。最靠里的位置, 是一道半月门,竟然将厨房了出来。灶台上盖一块长木板,上摆蒸笼、小锅、调料、油醋瓶,齐齐整整,很干净。 月牙儿在案板上剁蒜蓉, 叮叮当当响。锅中油烧热,往蒜蓉上一浇, 清香四溢。这时煮锅里馄饨已浮起来, 一个个打着转,月牙儿将馄饨捞在碗里, 舀一大勺老母煨的高汤,淋上蒜蓉、加小菜末。 “记清了吗?以后就这样煮,让主顾看得明明白白的。” 一个肚子浑圆的中年男子笑着点头:“萧姑娘,放心, 记住了。” 月牙儿又让他照做一边,见他手法娴,不由得暗自点头。 这人是于老板介绍过来的,姓梁,说是曾在一家老茶店当了三年的掌案师傅,一身的姿态加上油烟味,走出去别人就知道他是个厨子,便叫他梁厨。 这几天月牙儿面试过梁厨等人后,便手把手教他们一些规矩。她的杏花馆,和旁的食肆、茶店还是有很大的区别。别人家的店,厨房都是藏在紧后头,固然有为油烟考虑的因素,但她去参观的那几家,见到的无不是狭小厨房厚厚一层黑油,看着就倒胃口,也难怪要藏起来。 考虑到自己开的是小吃店,对于因产生油烟的爆炒需求较少,月牙儿便大胆的将原先厨房的墙拆了,在店内设置了一个半开式厨房。当然,她在店后靠左的位置也留了一间小厨房,两相结合,看起来官也好。 因为经费充足,她不仅找了一个梁厨,还有一个帮厨以及两个茶博士,似乎都是梁厨老家那一带的人,手脚麻利,一到杏花馆就洗了抹布,将桌子椅子擦的干干净净。 月牙儿拿出一张菜单,招手要梁厨等人过来瞧。 “我干了这些年掌案师傅,没瞧见谁家有这么漂亮的菜单呢。”梁厨看着菜单,慨道。 如今的茶肆酒楼,点单所用大多是报菜名和木牌单相结合。一是要求茶博士将自己家卖什么东西记得清清楚楚,二是在柜台后面的墙上,挂菜名小木牌,上刻着价目与菜。 月牙儿也定做了一批价目小木牌,但她觉得要求茶博士记菜,时间成本过于高。她给这几人的培训时间还不到八天呢,哪有那么快就将杏花馆的点心背得利利索索? 杏花馆卖些什么,她也想了许久,最后决定将提供的食物分成三部分,工工整整的抄在心排版、还有小画的菜单上。 第一部 分是糕点,诸如桂花糯米糕、定胜糕、马蹄糕……其二是小吃,像绉纱馄饨、美龄粥、小笼包之类的;还有一样是茶,这也是必不可少的。但月牙儿因为力有限,在茶叶的货源上,并没有细心去寻,因此能提供的茶种类并不多,只有绿茶、红茶,还有一味果茶。 她倒是想做茶,只是现在可以用的水牛太少,还得紧着点心用。在货源扩宽之前,实在不好直接做茶出售,只能将这个计划先搁置,再徐徐图之。 反正,她的店是小吃店,又不是茶店。 “诸位的本领,我是知道的,既然来了咱们杏花馆,以后就一起努力。只要经营状况好,我月月给你们发奖金。” 月牙儿讲解完规矩,同几人道。 梁厨奉承道:“姑娘小小年纪,手艺好,又会经营,我们一定好好跟着你做事。” 余下几人也纷纷附和。 见员工们都很有活力,月牙儿心情也舒畅起来。这时候鲁大妞来了,脸喜气道:“姑娘,我爹去他原先的东家那里问了,说大泽乡真有一个人家,家都养着六七头牛呢。” “我爹一听这消息,立刻动身去找,才给我回了消息。说姑娘出的价钱,那家人同意了,还帮忙送,但要一月一结账。” 月牙儿听见这好消息,脸上有了笑意:“一月一结是应该的,只管让你爹答应下来,我到时自带了钱去同他们签契书。” 月牙儿瞥见窗外的天,天清如水。这样好的辰光,索就将宣传的事也一起办了。 她拣了一食盒点心,转身出了门。 薛令姜那里,她三前就登门去过,说了这些天准备开店的事。 自幼长在深闺,很少能听见外头这些趣事,薛令姜听月牙儿说得活灵活现,简直当听说书一样,不由得轻笑起来。 “好,你想做什么就自己的意思来,时不时同我说一声就好。” “三娘子若有空,不如在花朝那,亲到杏花馆剪彩?” “剪彩?”薛令姜有些疑惑:“是剪彩胜的意思吗?”CijUMI.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