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花季糕点铺开业这,整整一个上午,袁举人都魂不守舍的,一直望着他家门口。 一大清早就使家仆出去排队了,怎么这个时候还没回呢? 自从有一回,他去杏花馆,萧月这小丫头当着他的面念了一首《怜月瓶》里面的诗之后,袁举人就再也不敢去杏花馆了。虽然萧月是开玩笑,还同他再三保证绝不外传,且当真没有往外说一个字。可估计顾及自己这张老脸,袁举人只能忍痛不再亲自去杏花馆买吃的,而是改换派家仆去给他把点心买回来,在家里吃。 正在他坐立不安的时候,家仆终于回来了。头的汗,手里拎着两包点心,向袁举人说:“这人实在是太多了,就跟不要钱似的,一群人围在那。我好不容易才买到了最后一份限定的鲜花饼。” 袁举人全副心思都放在了他手中的两包点心上,连忙接过,打开来看。这包不是,这包才是鲜花饼。 袁举人不道:“怎么才四个?” “有四个就不错了。”家仆诉苦道:“就这四个,我还是加了钱从人家手里买过来的呢。” “这群人是没吃过点心吗?一大早就蹲在那了,长在人家门前的是不是?”袁举人听了,大骂道。 骂完了一通,他拿起一个鲜花饼,正打算咬下去。 却逢他的长孙女过来请安,袁举人不得不把鲜花饼放下,去招呼孙女。 请过安后,孙女瞧见他桌上的鲜花饼,好奇道:“爷爷在吃什么?怎么这样香?” “是鲜花饼,是杏花记新推出来的招牌点心。” 袁举人一向疼他这个孙女,瞧见家仆买回来四个鲜花饼,便想分一个给她吃。 “要不要尝尝味道,应当很好的?” 孙女笑起来,点点头,接过一个鲜花饼吃。 “真的很好吃。”她三下五除二吃完了一整个,仰着脸,用祈求的目光瞧着袁举人:“我能再吃一个吗?” 袁举人沉默了一下,忍痛又拿了一个。 要送出去时,他又将手缩回来,将那个鲜花饼掰成两半,递了一边儿给孙女:“你正换牙呢,别多吃甜的东西。” “不是很甜呀。”孙女将那半个鲜花饼吃完,抱着他的手撒娇:“爷爷最疼我了,是不是?” 真叫人头痛。袁举人无奈,只好将另一半也递给她:“你拿回去吃吧,是真没有了。” “谢谢爷爷,爷爷对我真好。” 孙女拿着那半个,道完谢,一溜烟往后跑,娘赶紧跟在她后头。 终于可以安安静静的吃点心了。袁举人望着仅剩的两个鲜花饼,忽然有点舍不得吃。于是将一个掰作两个,慢慢的咬,细细品尝。 他才吃了一个,忽然孙子又跑过来,委委屈屈道:“姐姐有吃的,我为什么没有?爷爷偏心。” 还有完没完呢? 袁举人恨不得踢他孙子一脚,但到底还是掰了四分之一的鲜花饼给他:“一边吃去。” 说完,硬是将他的孙子推出门外,自己将书房的门拴上。 唯恐夜长梦多,一口气将他剩下的那一点子鲜花饼全吃了。 吃完了之后,仍恋恋不舍。 怎么这样快就吃完了呢? 袁举人有些委屈。 书案上的镇纸着洁白的宣纸。自从写完上本闲书后,他就没怎么动笔了,也不知道该写些什么。然而这个时候,袁主人却来了灵。 他索将这些美食记录成册罢。 这一提笔,就停不下来了。 等他终于将灵完完整整的写下来,再抬头时,直见窗外雨打芭蕉。 这雨声还真不小呢。 一道闪电劈开沉寂的夜,屋里也为之一亮,将书案上的蓝图照得分明。月牙儿起身,走到檐下去看闪电。说来奇怪,不知道为什么,她莫名地喜划破夜空的那一道惊天动地的闪电。 郑次愈给的那笔赏钱,她完完整整记在账上,算作他给的投资款。一时间多了这么多现钱,月牙儿自然花了很大的功夫筹划一番,看如何扩大经营才好,也要想想如何帮郑次愈记录舆论消息。后来又有郑次愈的人过来同他详细商量了一番,月牙儿听得仔细。 实际上郑次愈想要了解的,不外乎是些关于民生的舆情。包括粮价米价地价、官府收多少税、百姓可有怨言冤情、最近时兴的话题有什么……这些信息也并没有那般神秘,只是很琐碎,之前的人要花很大的功夫,走街串巷到处闲聊,才能搜集完整。 而月牙儿能够帮得上忙的,就是依靠自己开在各处的小店,使得那些人收集舆情时能够轻省些。 倒也不是什么很过分的事,只是要好好谋划一番。 雷响了三两声,天地间又重回寂静,雨势潇潇。 不晓得柳见青带了伞没有,月牙儿心想,她这一项在几家柳氏排骨店里轮换着监督,总要天黑时分才坐小轿回来。 雨声里,听见一阵急促的拍门声。 月牙儿拿起墙角边的油纸伞,一边撑开一边往门那里走:“可算回来了,我还担心你没带伞呢。” 她推开门,却是一愣。 门外站着两个女子,衣裳妆容皆被雨透,裙摆还有泥点子,很狈。 那个用披风遮在头顶的女子微微抬眸,是薛令姜。 她右边的脸颊高高肿起,有一个鲜红的巴掌印。 “我实在没处可去。” 月牙儿回过神,将手里的伞往前一倾,替她遮住风雨。 “进来罢。” 第61章 烤鸭包 雨打在伞下, 哒哒响。 柳见青付给轿夫钱,提着裙袂快步行至家门前,手拍门板:“我回来啦。” 木门落栓, 开门的却是六斤。 柳见青有些奇怪:“怎么是你?” 往常给她开门的,不是伍嫂, 就是月牙儿。很少要六斤这个小姑娘独自来开门。 “薛娘子同她的丫鬟来了,姑娘正陪着, 我娘在厨房烧热水呢。” 六斤将伞柄夹在颈侧, 一面同柳见青解释,一面关紧门。 柳见青秀眉微蹙。这样的雨夜, 薛娘子和她的丫鬟过来作甚。 推开门一看,只见堂屋里多燃了几盏灯,月牙儿背对着窗,正同薛令姜主仆说话。 薛令姜缩在圈椅上,裹着一条薄毯, 瞧花样式,是月牙儿的毯子。 她手里还捧着一盏姜茶红糖水, 热气腾腾的, 鬓边发落下来,遮住半边脸, 楚楚可怜。 “是薛娘子?”柳见青收了伞,抖落抖落放在门边,走到月牙儿身边。 月牙儿回头见是她,点点头道:“是, 这就是我常同你说的薛娘子。这位是絮因姑娘。” 柳见青笑一笑,手搭在月牙儿的椅背上。 絮因继续抱怨:“那天杀的小蹄子,一肚子坏水,非说是我们娘子害得她儿子摔到水里,放!一见旁人来了,就又哭又嚎,还装晕!姑爷也不识好歹,不分青红皂白就跟三娘子吵。我们娘子分辨两句,他竟然动手!” “这一巴掌下去,他自己也懵了,拂袖离去。” “我们娘子哭着同我说,这里待不下去了。可我们又能去哪里呢?没法子,只能来投奔你。也是幸亏赵府上下都围着那个奴才秧子下的崽转,一通,不然我们还跑不出来呢。” “可怜三娘子一双小脚,外头又下着雨,坐在轿上还好,一下轿,怎么走得动?我只好背着她过来,磕磕盼盼,摔了好几跤。” “要是我们薛家的老主人还活着,就是借他们十个胆子,也不敢动咱们娘子一手指头。” 絮因平里那样掐尖好强的人,此时说到哽咽:“这算什么事啊!” 一旁的薛令姜握着茶盏的手紧了紧,也红了眼眶。 月牙儿起身,给她俩茶盏了水,叹了口气:“哪有这样做的?” 絮因抹了把泪,咬牙切齿:“别以为我不知道他们赵家在想什么。早年订婚的时候,就是巴结着我们家老主人,那个时候说的比唱的好听呢!现在是什么样子?赵太太身边的婆子府里到处说闲话,说什么原本赵老爷能升迁的,就是因为和薛家结亲,被连累了,倒还降了一职!我呸!” 这个时候,六斤怯生生道:“水烧好了,可以洗澡了。” 月牙儿起身道:“先去洗个澡,换身衣裳,别伤了身子。” 絮因忙扶住薛令姜,两人依偎着跟着六斤过去。 见两人走远了,柳见青拉住月牙儿的衣袖,牵着她到房间里,合上房门说:“她可怜,我知道。可这大半夜的从赵府跑到我们这儿算怎么一回事?赵府家大业大,真同他们惹上干系,我们难道就好过了。” 月牙儿无奈道:“可她在这里,着实没有地方可去了。” “我可提醒你,”柳见青在椅子上坐下:“她也没同人和离,这换作乡下人家,叫逃。抓回去是要跪祠堂的。” “哪里就那么严重呢?他们赵府做事做到这么绝,真捅出去了,未必就脸上有光吗?”月牙儿想了想,说:“这么晚了,就让她们主仆两好好的睡一觉。就算赵府的人这下子没反应过来,最迟明天早上也会追到这里来的。到时候再好好与他们掰扯掰扯道理。” 她既然这样说,柳见青也不好再继续反对,只能依着她这样行事。 等到薛令姜她们洗完澡出来。伍嫂和六斤已经将那一间空余的客房打扫好了。换上了新被褥,还熏了香。 “这些被子都是天晴的时候新晒过的,很干净。”伍嫂看着薛令姜,目光很柔和。虽说两人身份悬殊,岁数也差了不少,可她到底对薛令姜有一种同身受之意。 “只是可惜没有其他的榻了,只好委屈絮因姑娘今夜打个地铺。” “我没关系,我一向守夜守惯了的。”絮因忙说:“这样已经很好了。倒是真的很麻烦你们。” 伍嫂笑着说:“来者是客,自然要好好招待的,有什么事,只管到前边去找我就好。” 寒暄了两句,伍嫂便领着女儿回去睡觉了。 主仆两个安顿好,月牙儿过来了。手里拖着一个木盘,上面摆着一大碗美龄粥和一笼烤鸭包,另有两幅碗筷。 月牙儿一边将食盘放在房中的小方桌上,一边说:“本来睡前不应该吃很多东西的,可你们两个人淋了雨,又匆匆忙忙的跑过来,想来一定饿了。我便了一些好克化的点心小吃,好歹吃两口,胃暖了,身子也就暖了。” 絮因向她道了谢,说:“这样好,我娘子今天晚上都没吃什么东西呢。” 她勺了一小碗美龄粥,捧到薛令姜身边,劝说道:“娘子吃一口吧。” 白的一盏粥,是将米糯米在豆浆里熬制至细稠易化,再配上山药百合散在粥里,加几粒冰糖一起熬煮才制成的,散发出一种清新的稻香味。 闻见这香味,薛令姜眉心微动,这才察觉到她有些饿了,便吃了几勺粥。 絮因见她愿意吃东西,也放心下来,有将那一笼四个的烤鸭包捧过来,劝她吃一个。cijuMI.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