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萧老板好,我有个哥们曾去玉福楼买烤鸭的,那店主人都不出来的,更别说有什么福利了。” 月牙儿同他闲聊起来:“怎么,里用的吃食还要到外头来买?” “有些侍长喜街市上的吃食,嫌里的御膳房炒不出味道,便使我们出来买。”小内侍解释道。 原来本朝的后妃皆选自民间,多是小家碧玉,往在家时便吃惯了外的美食。一朝选秀进,偶尔也会忆起待字闺中时所尝过的美味,便差遣内侍去买来。 当然,这也得是得宠的妃子,才能这样做。 小内侍望见杏糖记门前络绎不绝的主顾,慨道:“您家的店,和皇店比起来要热闹多了。” 皇店是什么?月牙儿听见这个词,问道:“您说的皇店?” “就是鸣玉﹑积庆二坊的皇店,专门开了一家茶酒店,若是内库里有不喜的不用,就放在皇店里卖。”小内侍慨道:“说起来,听说皇店初开的时候,仅宝和六店一年的商税,就有数万两白银呢。可现如今……” 他摇了摇头,没说下去。这时小已将点心盒准备好,小内侍拿上之后,打了个招呼就离开了。 月牙儿立刻抓着小问:“你知道皇店吗?” “知道呀。”小见她问起,便将自己晓得的关于皇店的事尽数说出来。 原来自文庆年间起,皇帝就将查封的权贵店铺、以及一些官署店铺改为皇店,指派一位提督太监代为管理。每年上缴给天家的贡品,其中不合心意的,就放在皇店里出售,每年盈利,归天子私库。这本是一件好事,可最近这些年,皇店却越发落寞了。 小愤愤不平道:“你不晓得,那管皇店的人真真是蛮横极了。只要是和皇店开在同一条街,必定有人去征税,就是挑个担子去那儿卖馒头,也要钱给皇店。听说还有对商贾敲诈勒索的,以次充好也不是什么新鲜事。最后闹得同在一坊的商家,不是把店子卖了,就是换个地方做买卖。原本很繁华的地段,如今竟然落寞了,真是可恨。” 月牙儿听得很认真,她想起自己才来京城时,也曾从鸣玉﹑积庆二坊过。明明是个好地段,街上却很冷清,那时候她还奇怪呢,原来原因在这里。 她正沉不语,忽然帘外有人轻唤:“东家,我做了样点心,您可有时间看看?” 说话的人是杏糖记新招的厨子,姓莫,人生得圆滚滚的,很和气。 月牙儿掀帘子出去,只见他手里托着一碟儿点心,是雪白的团子,外皮点着一粒红山楂糕,样子很好看。 “这是什么点心,漂亮的。” 莫厨子憨憨的笑:“是艾窝窝,我最拿手的就是这道点心。如今正好该是做艾窝窝的节气,我便做了点,让您尝尝。” “是京城点心吗?”月牙儿拿起一个艾窝窝,用手托着,轻咬一口。 是面粉配合碾碎的江米粒做的窝窝,松软柔韧,微微有些粘牙,馅心是甜的,有点似汤圆。 她吃的时候,莫厨子说:“是,这艾窝窝是京样点心。我从前呆的那家店,一般是从节起开始卖艾窝窝。据说是因为艾窝窝旺年节,又喜庆又好看,一直卖到夏季节打止。” 月牙儿点点头:“你不说我还真忘了这件事,各地的风味各有不同,咱们店里除了南边的糕点,也得有些京城时兴的点心。多谢你提醒我。” 她将鲁大妞唤过来,要鲁大妞将这艾窝窝择期上食单。 第77章 细豌豆黄 一到年底, 京城的街上便多了好些人,都是采买年礼的。其中不乏特意从外地赶至京城,为达官贵人们送孝敬的人家。毕竟, 朝中有人好做事。 邓长涵便是抱此目的赶到京城的,他已过他已年过四十, 却仍居县丞一职,数年未曾动一动。这次进京来是想之给同乡的上级贺岁拜年, 也想着如果有机会, 能够换一个肥缺。县丞的俸禄并不是很高,索他还有些家底, 子的娘家也略有产业,给的陪嫁也很丰盛,因此两人在银钱上并不为难。因此在年节之前,同家里人商量过后,他便带着银票和一些土特产上京来。 邓长涵虽然有些家底子, 但也实在比不上其他富贵人家,能够用真金白银砸开一条路。要真有那个钱, 他早就捐一个官做了, 何必想着打点关系?然而他任职的所在是一个偏僻地方,也没有什么金贵的东西, 实在拿不出手。所以尽管带了一些土特产,但是邓长涵主要还是想到京城里买一些时兴的礼品来送人。 他来到京城之后,没有冒冒失失上门,也没有直接去买礼品。邓长涵花费了一番功夫, 打听到上司家的门房住在哪儿,提着土特产上门拜访。 富贵人家的门房,多多少少知道些主人家的好恶。既然是送礼,那必然得投其所好才行。不然钱花了,然而买回来的年礼却被放在库房里吃灰,那这礼送得还有什么意思。 门房见了邓长涵的名帖,又看了看他带来的东西,有土特产有酒有,于是脸上泛起笑意:“您倒是会做事。” 寒暄一番后,家人将酒温好送来,两人一面喝酒、一面吃些下酒菜。 寒暄之后,门房提点道:“年礼这东西,我家主人府上从来就没缺过。实话告诉你,有多少用不着的,转手就送了出去。虽然礼单上记着名,人心里没记着你的名字,又有什么用?” 邓长涵一听,附和道:“这话是再真也没有了。我倒是想送些投其所好的东西,只是不晓得大人所喜之物为何?” 门房哈哈大笑:“大人喜玉石,你买得起上好的羊脂玉么?” “那……不知夫人喜什么?” “喜宝石头面。” 得,又是一个邓长涵难以买到出众的礼物。他带来的银票,虽然足够买玉买头面,但绝无可能买到令人眼前一亮之物。若是平庸的年礼,又毫无作用。 邓长涵叹了口气,转念问:“那府上的小娘子小郎君有什么喜的。” 门房想了想:“小娘子和小郎君平里也没什么特别喜的,对了,喜吃好吃的点心。昨天还听说小娘子吵着要一个什么‘梅花盒子’点心。但去买的家仆都说,已经全部卖完了,就连预定也要排到年后去。为了这个,小娘子还闹了一会儿呢。” 这听起来倒是个突破口。邓长涵暗自将这“梅花盒子”记在心里。 从门房家离开后,他先去了杏糖记,在店门外等了一会儿,才能进去。一问,果然已经没有“梅花盒子”卖了。 他想亲自问一问老板,看能不能给他匀出一个梅花盒子。可店里的招待回答说:“东家今没在店里。” 邓长涵仍不死心,又打听到了老板的住址,直接上门拜访。 他去了一回,谁知店主人却不在家。看门的江叔瞧他的名帖大小是个官儿,便同他说:“我们东家虽然不在,但是姑爷却在家的,我帮你传个话,看他见不见你。” 等候的时候,邓长涵在心里将他听来的消息过了一遍。这人所说的姑爷,大概就是萧老板的夫君,江宁解元了。邓长涵也是考过闱的人,虽然没考中进士,但有些经验也能讲与他听。 坐了一会儿,江叔掀起帘子出来,说:“请跟我来。” 过了一重院子,只闻梅香浮动。果然在庭前有一株腊梅花,花开得正灿烂。邓长涵跟着江叔进书房,只见一个少年正坐在书案后写文章,见他来,起身相。 “我夫人今在外头有事,你若有要紧事,我可代为通传。” 好年轻的举人。邓长涵心里的重视又多了一份,他自己是三十来岁才考中的举人,尽管都是举人,可眼前这个年轻人的前途同他的前途,绝对不可同而语。 “不急不急。” 邓长涵笑着将带来的土特产奉上,笑地说了自己的身份。 吴勉叫江叔倒茶来,转头和邓长涵道:“我合该叫一声前辈的。” 邓长涵瞥见他书案上的文章,笑说:“我也算倚老卖老,索说些会试的经验与你听。” 他指点着纸卷上的墨团:“这是错字,是不是?” “惭愧,落笔的时候少不了写错几个字,倒是得纸张有些墨痕。”吴勉回答道。 邓长涵起身走过来,指点说:“你这样改错字,难免有些不美观。大人们评卷的时候,见纸面墨痕破多,难免有些不喜。我倒是有个法子,你或许可以听一听。” “愿闻其详。” 邓长涵向吴勉要了一把小刀,一张薄纸。 “这刀要是再小些就好了,只可惜我没讲我的小刀带来,不然可以直接赠你。” 他一面说,一面捏着小刀贴近错字处,将那一层错处轻轻刮去,手法极其轻柔。那纸页上的错字就如同蜕了层皮一样。虽墨痕不见了,纸张却未破,只是比旁的地方略薄些。邓长涵又裁下一块等大的纸页,沾了些水,将纸被微微润,贴着那改错处轻轻一粘。纸张立刻恢复成白净的模样,就是将卷子拿起来,对着光左瞧右瞧,也瞧不出补缀的痕迹。 “这就叫做‘打补子’,你瞧,这样一改,卷面就好看多了不是?” 吴勉将那卷子拿过来瞧,赞叹不已:“确实如此,当真巧妙。” 邓长涵将小刀、纸张收好,笑说:“但也需要在家自己练习好,不然要是将错处刮出个,那就是开天窗喽。” “我记下了,多谢邓爷。” 闲话一番后,邓长涵才提起来意:“我有一故友,他家小辈很喜杏糖记的‘梅花盒子’点心,听说店里已经没有了,还甚至哭闹起来。我就想来问问,不晓得贵府还匀得出一个梅花盒子吗?” 吴勉沉道:“她外面店里的事,我一向是不过问的。这样好了,等她回来,我帮你问问。” “那情好,多谢没将我这个不速之客赶出去。” “言重了。” 两人正说着话,只听见前面传来动静,江叔高声道:“东家回来了。” 吴勉起身,向邓长涵道:“说曹,曹就到。” 月牙儿才进门,就听说有客来,听江婶描述一番,心里也纳闷:她应当不认识这号人呀。 等她进屋一看,吴勉倒和这客人有说有笑的。 听吴勉转述完邓长涵的来意,月牙儿道:“大冷的天,难为你过来,江婶,你再叫人去厨房里找找,看还有没有多的梅花盒子。” 江婶应声出去,脸上却有些疑惑,去问鲁大妞:“鲁姑娘,家里还有多的梅花盒子没有?” “除了特供的那两个外,当真一个多的也没有了。”鲁大妞说:“主要是没有多的木盒子的,那做盒子的人说了,要等到年后才有。东家知道的。” “那她为何要我去找一找,不多此一举吗?” 鲁大妞吃了口茶,笑说:“斩钉截铁回人家说没有,岂不是特不给人面子,自然要显示得重视些才好说话。你到隔壁转一圈,就说怎么也没找到就好了。” 江婶依言而行,转回到正房里,回话道:“东家,找了一圈的,也看了预约的单子,是真的一个多余的梅花盒子也没有了。” 月牙儿遗憾道:“真的寻不出了?” “是,一个空盒子也没有了。” 月牙儿闻言望向邓长涵,遗憾道:“实在抱歉,大概是真没有多的了。” 她又说:“可是让你空着手回去,也不大好。这样吧,如果不嫌弃,不如带一些我们新制的点心回去,这些点心还没有往外开始卖呢。” “不知是什么点心?” “细豌豆黄和沙琪玛。” 月牙儿索叫江婶从小厨房里把两样点心拿来给他瞧。 这些都是她受到莫厨子所做艾窝窝的启发后,特意做出来的京式点心。如今虽已经定了型,但还未曾出售。因为大规模做的话,原料要到节后才能运来,所以只有一些样品。 不多时,江嫂端了两样点心来,一碟儿是细豌豆黄,一碟儿是沙琪玛。 “邓爷,请尝尝罢。” 邓长涵点点头,端详着眼前的两样点心。豌豆黄他见过,庙会的时候总有人挑着担子卖。但眼前的这碟儿细豌豆黄,却与那些糙的豌豆黄不同,光泽黄,颗粒极其细腻,好似珍珠与沙砾的区别。 他掰下一小块,才送入口,豌豆的清甜便化开在舌尖之上,清清凉凉,格外口。难怪叫细豌豆黄呢,果真和那些普通的豌豆黄不同。 邓长涵又看向沙琪玛,那是一块长方形的点心,米黄,一粒一粒团在一起,还有葡萄干夹杂于其间。 这点心的名字好奇怪,为什么要叫“沙琪玛”? 邓长涵疑惑的拿起一块咬了一口,眼前一亮。这沙琪玛绵甜松软,微微有些粘牙,吃起来嘴生香,口很独特。 “这两样点心就很好。”邓长涵笑道。 月牙儿便叫人拿来贴着杏花的纸盒,亲自将两样点心包装起来,给邓长涵。 邓长涵拎着两包点心,心意足的走了。CijuMI.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