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失宠以后这个人会怎么样,恐怕再也不能得到他的一丝垂顾,但是在宠的时候,用如此冷静兼冷酷的态度,向这个因为一时没有想到这点而陷入死结的人,坦言失宠的那一天会对他做的处置,简直就是赤地撕开了此时虚假温情的面具,是最好不过的昭示君王无情刻薄寡恩的证据,所以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才会这么忿恨。 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身体可以保持多久的兴趣,真的很难说得清,这个问题的答案通常因人而异,而当这个人是帝王的时候,这个答案更是可悲到无能为力。 以天下之大,供养一人,帝王所享用的一切都是最好的,衣食住行是,女人是,男人当然也是。如果当时景帝誓言他对卫衍的兴趣可以维持一生一世,景帝自己都不会相信,卫衍当然也不会相信,更罔论是其他人。 所以,那时候,对他说厌了以后会放了他,并不是一时兴起说来哄骗他的假话,而是以非常认真的态度做出的君王的承诺。 至于后来,这个承诺怎么会随着时间的逝,慢慢变成了哄人玩的假话,只能说世事无常吧。 不过,当是时,景帝的心情就是真面目被着自我揭以后的恼羞成怒,以及对于自己为何会烦躁不安以至于做出这种承诺的深刻反省。 而卫衍,在听到皇帝这么说以后,他的脑子一直处在混的状态。皇帝的话让他看到了解之的到来,萌生了新的希望,但是,有这么一块香馍馍吊在鼻子前方,如果不能伸长脖子去够着它,简直是非常强人所难。 所以对卫衍来说,最首要的事就是推敲吃到这个香馍馍的方法,可惜,方法有很多,偏偏每一个都会有巧成拙的可能。 等朕厌了就放了你。 就算卫衍再愚笨,也明白皇帝说的这个“厌”是指“厌倦”而非“厌恶”。皇帝承诺有朝一对他的身体失去了兴趣,就会放了他,但是若哪天皇帝厌恶了他,恐怕就不是这样的处置了。 人在很多情况下会自然而然地随着时间的逝厌倦某人某物某事,比如说一个人喜吃大鱼大,然后他吃月月吃年年吃,有那么一天他可能突然厌倦了大鱼大,而想去尝尝清粥小菜,当然怎么吃都不会厌倦的人也有。 但是有时候在极端的情况下,有人就会跳过“厌倦”直接转化为“厌恶”,比如说那个喜吃大鱼大的人,在吃得很的情况下,被人用刀子着继续填鸭似的往肚子里面大鱼大,吃了吐,吐了,不用一天,他恐怕就会对大鱼大产生厌恶。 这里面的度很难掌握,卫衍自认他没有这个本事拿捏其中的分寸。若是面对普通人,就算过了也无所谓,但是面对的这个人是君王时,一字之差的后果是非常严重的。 随侍在皇帝跟前数年,卫衍当然清楚皇帝讨厌的是什么事,但是要让皇帝在不知不觉中对他产生厌倦的觉,又不至于直接恶化成厌恶,卫衍愣是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一个不着痕迹的好方法。 自作聪明、恃宠而骄、主动邀宠这些方法他不敢轻易尝试,就算想试也没有机会。“自作聪明”需要机会,“恃宠而骄”同样需要机会,况且他对上次闹市纵马被参,皇帝虽然将弹劾他的奏折留中不发,却依然惩罚了他一番的事还心有余悸,怎么敢轻易尝试? 至于“主动邀宠”嘛,此事本不能由他决定。什么时候幸他,怎么幸他,幸到何种程度,向来是由皇帝独断专行,由不得他置喙半句,又何来“主动邀宠”一说? 综上,卫衍对鼻子前方的那个香馍馍,始终处在可望而不可及的状态,虽怀期待,却有心无力。 一个是真面目被揭开后的恼羞成怒看什么都不顺眼时不时地想要找人麻烦,另一个是对眼前的香馍馍求而不得时自然而然产生的小心应对曲意奉承,再加上山中不知岁月逝的写意风,这短短的几就过得颇有些荒唐无度。 这几,皇帝既然存了找茬的念头,自然随便挑挑就能找出错来,卫衍动辄得咎也就不奇怪了。 “朕从来没见过卿这么笨的人。” 这句话很荣幸地经皇帝陛下金口玉言道出来,并且一遍遍在耳边反复确认,到最后连卫衍自己都觉得他真的是太笨了。 不过既然知道他笨,皇帝为什么还要命他陪同赏画相对赋棋? 他自幼对琴棋书画不兴趣,而且他本来就是武将,不擅文采之道,对这些东西一窍不通也是很正常的事。但是皇帝明明清楚与他在此道上的谈都是属于对牛弹琴浪费时间,还要拉着他一起观赏西山行里的藏画,赏画就赏画好了,一边看一边还要问他怎么样。 被收入中的肯定是名画,卫衍虽然不知道哪里好,还是很应景地说“臣觉得非常好”。偏偏皇帝听了这个评价后还不肯死心,硬要追问他哪里好,当时他们正停在一张景图前,他没有多想口而出“很热闹”三个字。皇帝听了后,顿时畅快地大笑起来,半晌后皇帝停了笑声,吐出了“不学无术”这四个字。 好吧,他的确不学无术,对于这张幅红绿的景图只有“很热闹”的想法,但是明知道他不学无术还要拉他来亵渎名画的皇帝岂不是更无聊? 当然,这话卫衍只敢腹诽,绝对不敢说出声来,否则,真的是嫌自己小命太长了。 还有,像现在这般将一个在棋艺上刚刚启蒙的初学者杀得片甲不留弃械投降,难道就能衬托出皇帝于此道上的技艺湛吗? “给朕认真点,赢了是有彩头的,输了的话……” 不用皇帝提醒,卫衍也很清楚赢了有彩头,输了会很惨很惨的规矩。不过如果一个人在三天之内已经连输十五盘,那么就算会有多么可怕的惨法都绝对是麻木不仁了。 对皇帝的话卫衍点头应是,然后低头装作观察棋盘,心里默数三十下,轻松落子,至于落子的地方,看上去比较恰当就可以了。反正输得好看是输,输得难看也是输,除非皇帝肯放水,否则他再怎么着也不会变输为赢。 棋盘上白子已成潜龙在渊之势,首尾呼应,胜券在握;至于黑子自然是七零八落,困守一隅之地。景帝挟着棋子在棋盘上轻轻敲击了几下,进入收官阶段。 其实,若小心经营,以卫衍这种墨守成规,不肯越矩一步的下法,黑子不至于会输得这么惨,可惜卫衍已经存了早死早超生的念头,自然是兵败如山倒,怎么样都无力回天了。 有人自己要把胜利送上门来,景帝当然不会客气。 所谓输了会很惨很惨自然是指输了以后会被他狠狠欺负一番,今卫衍连输六盘棋给他,每盘都是惨不忍睹,景帝最后都懒得去计算到底赢了他多少子,只知道可以可着劲折腾他就是了。 这几试过不少姿势和花样,卫衍虽然还不太会配合,但是至少不会再像石头一般僵硬,景帝当然玩得很尽兴。 尽兴了以后免不了要得陇望蜀,景帝在凑近他的角时,想起了那夜没做完的事,突然又起了兴致。 比起以身侍奉皇帝,卫衍对这事更加抗拒,他不想做,更不想做好,所以他低着头磨蹭了好一会儿,依然没法让皇帝意。 “笨蛋,卿是故意的吧……算了……给朕好好学着……”CIjUMi.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