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越身为天子近臣多年,当然知道皇帝的寝殿分为内殿外殿,内殿是皇帝安寝时用的,一般不会召臣子入内,外殿有起居之处,偶尔会召臣子来伴驾,现在他们下棋的地方,就是这么一个起居之处。 不过皇帝往常最喜召臣子伴驾的地方是在昭仁殿,而且在这样光明媚百花盛开的季节,比起缩在室内,外面的花园亭台才是比较正常的散心场所。 凡事反常即为妖。肖越虽然一时摸不透皇帝的目的,不过他马上锐地意识到,这事怕是与皇家内务有些关系,当下决定不再来趟这番浑水。 第二,肖越就主动上了一份折子,要求带领户部的官员们,去整理户部的某些陈年旧档,从此开始了以户部为家的勤劳生活,直接绝了皇帝继续召他入的念头。 一样是被埋在坑里,比起被皇帝推入某个不知名的深坑,跌得头破血还不知道原因,肖越还是觉得自己挖的坑,跳起来比较安全。 肖越那里行不通,皇帝的目光自然放在了群臣身上。不过有了肖大尚书的前车之鉴在那里,群臣里的聪明人最多上当一次后,马上学起了肖大尚书的做法,就算没事也要找出点事来做做,顿时景朝上下一片勤政之风油然而生,实在是于国于民都属幸事。 群臣的这番表面上忙忙碌碌,暗地里惴惴不安的子,在皇帝的目光某落在今年的新科状元的身上,才算是告一段落。 这位新科状元姓孙,乃荆州人氏,今年二十有二,文章才情俱是一,今科状元及第后,很得皇帝青眼,入了中书门下参议,目前官职虽仅为舍人,但有参议表章之责,也算是朝廷上的新贵之一。 卫衍三月时在幽州,回京后又忙碌不堪,于这位孙舍人并无多大印象,高总管便很好心地用十二个字总结,帮他加深了一点印象。 “俊美无双,惊才绝,知情识趣”,这就是高总管对那位孙舍人的评价。 “卫大人,你再和陛下这么闹下去,若陛下不喜你了,要去喜那位孙舍人,你该如何是好?”不是高庸要来危言耸听,吓唬卫衍,而是按照正常人的逻辑,皇帝喜那位孙舍人,才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而且那位孙舍人,妙就妙在“知情识趣”这点上,现在虽然本着君子端方的态度,在那里规规矩矩地伴驾,不会做出自荐枕席的邀宠之事,但是高庸敢断言,只要皇帝出那么一点不可言说的意思,那位孙大人恐怕就会高高兴兴地爬上皇帝的龙榻,绝对不会推三阻四的。 更不会像眼前的这位主,明明被皇帝百般宠着,却始终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 “大人是不是想着,如果陛下去喜那位孙舍人了,不想再看到你,就会放了你,然后你就可以回家娶生子去了。如果是在正常的情况下,陛下移情别恋的话,是有这种可能,不过如今的情况下,陛下正在气头上,老奴以为,陛下若是喜上了别人,只会将大人换个地方继续关着,到时候恐怕真要关一辈子了。” 不是高庸要来吓唬他,按照中的规矩,被皇帝宠幸过又失宠的人,通常会关的地方只有冷才是。将一名男子关入冷,可能不太妥当,但是中有的是地方,皇帝随便挑个地方将他关起来,又因有了新,就此将他遗忘在脑后,到时候他哭都没地方哭去。 不要以为皇帝有过承诺,就一定会做到,喜时候的承诺,与不喜后的处置,本来就是两回事,而且那是皇帝,就算他真的食言,卫衍也没地方找人讲理去。 卫衍将被子拉过来,盖住了身体,转过身去,表示他要歇息了,请高总管自便。自从他被关起来,皇帝遣了高总管来服侍他后,高总管就尽心尽力地担当起了说客之职。 而自从皇帝开始召人来下棋后,高总管的话更是多到了令人厌烦的程度。当那位孙舍人一连三天应召入后,卫衍已经从高总管嘴里知道了足够多的东西,更不用提他躺在这里,自己听到的那些从外殿传来的声响。 这些话他不想听,也没必要去听,他和皇帝,君臣之间,男人之间,只是幸与被幸的关系,只是强迫与被强迫的关系,说什么皇帝喜他,皇帝怎么可能会喜他,哪有人是这么喜人的? 皇帝明知道他不愿意,还要不停地临幸他,这就是喜他? 明明他没有错,皇帝都亲口承认了,这一切都是皇帝不好,还要拿他的家族来拿捏他,让他乖乖听话,继续被皇帝临幸,这就是喜他? 明知道这么关着他,不让他回家,不让他娶成亲,是不对的事,皇帝依然肆无忌惮地任行事,本就不顾他的为难,他的责任,这就是喜他? 如果这就是喜,这种喜谁敢消受? 就算皇帝偶尔会有柔情的时候,恐怕只是出于对他身体的恋,一时心软而已。如果说这种对于身体的恋就是喜的话,这样的喜,他才不稀罕,谁想要就尽管去讨好皇帝好了,反正这种东西本就不值得他去伤神。 卫衍想是这么想,心中却仿佛装了块石头似的,沉甸甸的,让他莫名其妙地觉得踹气都难受起来。 第四十三章梅子 虽然卫衍使劲按下了心头的那点异样,努力说服了自己,他本就不需要去为这种事伤神,但是皇帝对那位孙舍人的召见,并没有因为他的无动于衷而结束,外殿传来的那些声响,也没有因为他不想听,就不会钻进他的耳朵里来。 每次皇帝召人下棋的时候,就会命人将寝殿内的九重幔帐,一层层全部拉起,只将殿门关上了,隔绝了内外殿的目光,却挡不住外面传过来的各种声响。偏偏卫衍的听力很好,纵使有着厚厚的殿门,也起不到任何阻隔作用,外面的那些声笑语,不停地传入他的耳中。 这种情况,一两还好,五六他也能忍,一连十余,如此,卫衍终于还是听得厌烦了。 此时,外殿中,皇帝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声音突然低了下去,然后那位孙舍人也配合着低了嗓子,在那里窃窃私语。 嗡嗡嗡的声响,若断若续,时不时地传入卫衍的耳中,他仔细倾听,却又听不清楚他们到底在说些什么,这种情况,比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更加让人烦躁。 卫衍忍了又忍,最后还是没能忍住,他一把扯过榻上的薄被,蒙在头上,拒绝再去听那些声响。 “陛下?”孙柯有些不解,皇帝刚才还说得好好的,为什么突然间敛了笑意,面无表情起来,他小心地探询道。 孙柯知道皇帝赏识他,也知道皇帝召他入下棋,内有乾坤,皇帝偶尔凝视他的微妙目光,也让他明白,皇帝这么做,怕是另有目的。 无人独处时,他问过自己,若用这样的代价,来换取仕途上的青云直上,他是否会愿意,答案是肯定的,若用一次两次的宠幸,来换取十年八年的苦熬,这笔账怎么算怎么划算,所以他并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寻找各种理由,推托拒绝皇帝的不停召见。 只是,好几次,就差那么一点点,皇帝的行为似乎要越过君臣之谊了,最后皇帝却又不了了之了。就像刚才,孙柯敢肯定,皇帝本来伸手是打算拉过他的手去,到了中途他却突然将手收了回去,然后很快敛了笑意,意兴阑珊起来,神情中似乎还有些隐隐的倦容。ciJUmI.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