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厢静默,金公公撤去手炉,又轻声问道:“陛下可要看书?” 赵陆摇头:“我要静静。” 金公公便躬身退了出去。 不过他也没静成,才几息工夫,出门去的金公公又返了回来,面喜:“陛下,娘娘来了。” 似是应和金公公的话,他才说完,身后的小公公就掀起门帘,将一路小跑的赵宜安了进来。 赵陆一愣,见赵宜安只着袄裙,手里抱着一卷纸,并未穿斗篷。 他眼底一沉,对着金公公道:“将我的衣服拿来。” 金公公忙下去取衣裳。 说话间,赵宜安已到通炕前,踢掉绣鞋爬了上去。 正好将先前的手炉递给她,赵陆抚平她的衣领,又手,捧住她有些冰凉的脸:“怎么不穿斗篷就来了?早上还说冷,这会儿倒又不怕冷了。” 赵宜安抱着手炉,在他手心里蹭了蹭:“我带了好东西给你。” “什么好东西?叫你连身子都不顾了。” 金公公已取了斗篷回来,赵陆接过,替她穿上,又让人将炭盆移到跟前。 “好些了?” 赵宜安点点头。 门外的小公公忽通传,说臻祥馆的女来了。 一时间,二人的目光都放在了门上。 宣荷抱着斗篷匆匆忙忙跑来,半路被应秋追上。她也没管,一直到了暖阁前才缓下脚步,等通报了,便垂着头进去。 只是赵宜安身上早有了赵陆的斗篷,宣荷一时无措,立在原地,过了一会儿才福身行礼道:“陛下,……娘娘。” 应秋也瞧见了,她喜滋滋道:“陛下,娘娘。” 赵陆已收回手,和赵宜安并排坐着,闻言,他轻颔首:“免礼。” “谢陛下。” “……谢陛下。” 赵宜安坐在外侧,所以这会儿,她的左手边是赵陆,右手边就是宣荷。 听见两人对话,赵宜安偷偷瞧一眼赵陆,又偷偷瞧一眼宣荷,最后轻轻松了口气。 不过宣荷手上只抱了披风,并未有他物。 赵宜安便问:“荷花酥呢?” 宣荷低着头:“奴婢叫人装盒了,想来也该到了。” 正说着,延月领着小女,跨过门槛,入了暖阁。 瞧见酥来了,赵宜安叫快快打开,又对赵陆道:“还是热的。” 碟中摆了五个,团成一个圈。赵陆一看,问:“吃了几个?” “四个。” 赵陆便故意道:“吃剩了才给我。” 暖阁中静了一瞬,宣荷先懊恼。她赶着追人,倒忘了这茬,要是赵陆趁此机会为难公主,害公主受苦,自己就成了千古罪人了。 因此,赵陆话音才落,宣荷便干脆利落跪了下来,告罪道:“是奴婢疏忽,陛下莫要责怪娘娘。若陛下肯赏脸,奴婢这就去重做一份。” 赵宜安吓了一跳,连忙说:“无妨的。” 她想下去扶人,只是方才赵陆将她裹得圆圆鼓鼓的,倒有些不便。 边上的二人见状,忙将宣荷扶起。 赵宜安又转过去,伸出手将碟子推了推:“吃罢。” 赵陆果然不是真的恼,执起金公公递来的筷子,夹起一个尝了一口。 “好吃么?” “嗯。” 起身的宣荷立在原地,瞧着他们二人,一个安静用点心,一个倚在他身上,看他用点心。 靠在赵陆肩头的赵宜安,忽记起一事,从斗篷底下掏出先前带来的纸,在空处铺开。 她看向宣荷,小声道:“我还有几瓣未画好,一会儿就在这里画了。” 见她神小心,宣荷心中一酸,应道:“娘娘喜就好。” 听如此说,赵宜安便很快又转向赵陆,微微直起身,不知在他耳边说了什么。 只听最后赵陆应道:“好。” 宣荷有些出神,袖子正好被拉了拉,侧头,是喜难掩的应秋,她小声道:“宣荷姐姐,咱们该出去了,陛下不喜有人在旁。” 皱起眉,宣荷才要说话,却见金公公也闷声不吭朝外走去。 若独独自己留下,倒显得公主身边的人不守规矩。 最后望了一眼通炕上的两人,宣荷默默垂下头,跟着退出了暖阁。 走过穿堂,应秋便追了上去,问:“宣荷姐姐,那荷花酥是怎么做的呀?我瞧娘娘那么吃,也想学一学。” 宣荷随口应付:“简单,尚膳监的人都会做,你去问他们。” “是么……”应秋停下脚步,看着宣荷朝前走去,很快便转过弯,没了人影。 “好好儿的,你去招惹她做什么?” 应秋忙回头:“延月,倒吓了我一跳。”又撇嘴道,“我是不知道她和咱们娘娘有什么渊源,但她阻着娘娘与陛下相见,我就不高兴。” 延月无奈:“你不高兴还能如何?没瞧见娘娘对她宽容万分么?” “那是娘娘好心。”说起这个,应秋便喋喋不休,“要是换个主子,我看她早被拉出去打了。” “嘘——”延月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下去罢,背后嚼舌,当心人听见。” 应秋哼一声:“她能做得出来,还怕人说么?” 见延月皱眉,应秋又忙道:“知道了知道了。这会儿没事,你去候着,我到尚膳监走走。” 延月便诧异:“你真要学那个?” “那是,我倒要瞧瞧,做了什么世间无二的美味佳肴,能让娘娘这般忍耐她。” 延月一哂:“还说不在背后议论人。” 闻言,应秋倒退着走了几步:“你就当做没听见。” 说完话,便去往另一条路,果真往尚膳监走了。 延月摇头,又走上方才宣荷走过的那条道。 进了暂歇的围房,宣荷倒了杯水,一口气饮干,才慢慢平静下来。 她在尚膳监里,遇见了从前伺候过四皇子的周公公。 虽然已过了十数年,周公公也早调离四皇子身边,和四皇子没了干系。但她总觉得,周公公忽然出现,一定还有别的意思。 下回,再找个机会去尚膳监看看罢。 当初京城皇风传太子、四皇子、五皇子皆亡故,但细论起来,她并未见过几人尸身,不是么?况且四皇子一向聪颖,若是他诈死…… 宣荷闭了闭眼,不敢再随意猜测,又将杯中的热水续,抬手慢慢啜饮。 * 北风烈烈,路上瞧不见多少行人。支在道旁的小茶摊里,正有一队人马停下暂歇。 为首的是个着锦衣带绒帽的年轻男人。他从马车下来,朝四处瞧了瞧,似乎有些嫌弃。 一边还有一个似是管家的人,见年轻男人神,便劝道:“走了大半了,大家都累了,公子且歇歇罢。” 年轻男人这才垮下脸来,朝着茶摊行去。 管家忙跟上,又去问有什么可填肚子的。 随行的人也一一落座,一时间将小小的查探挤。 正轻声谈,却忽然撞进一个六七岁的孩童。 众人皆是一惊,年轻男人更是带头嚷道:“什么脏东西,还不快给爷滚出去!” 正倒茶的小二忙赔着笑上前:“爷别恼,别恼,小的这就将人带回去。” “带回去?”年轻男人奇道,“这是你的种儿?” 小二腼腆道:“小的尚未娶呢,哪来这么大的孩子?”又说,“这孩子命苦,他还有个寡母,听说原先是住在南边的,后来死了丈夫,竟被人一路赶到了这里。” 这处离京城只有半月脚程,离南边倒是真的十万八千里。 “哦?” 瞥了一眼那个躲在小二身后瑟瑟发抖的男孩,果然瘦骨嶙峋,一瞧就是没好好养着的。 年轻男人嗤笑一声:“什么天大的仇?赶到山远水远的这里来了。” “正是呢,咱们四周的人,见他母子二人可怜,也常帮衬帮衬。”小二搂着男孩,小心翼翼道,“爷可别恼。” 又拍了拍男孩的头,轻喝:“还不快向公子赔罪。” “罢了罢了,我也不是不讲理的人。” 年轻男人随意抬了抬下巴:“带走罢。” “哎。”小二连忙告谢,领着男孩走出摊子,还不忘小声叮嘱他注意。 望着二人逐渐走远,年轻男人思忖一番,向管家道:“跟去瞧瞧。” 管家应了一声,使了个眼,座中一人便转出茶摊,悄声随了上去。 * 暖阁。cijUMi.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