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中午用了午饭,赵宜安像之前一样,回后院去睡午觉,等醒了再过来。 罗敷收拾了桌子,也服侍着祖母睡下。 单手撑着头,罗敷仔细算着时辰。 宜姐姐只睡半个时辰,半个时辰之后,她就会回来了。 夏困乏,饶是罗敷血气十足,也不住拿手掌着头,靠着桌子慢慢睡了过去。 院角置了一只大水缸,天热无风,水面上连一丝波纹也无。 忽有飞燕掠过,勾着脚带起一道水痕,又“叽叽”啼叫一声。 倚在桌边的罗敷乍然惊醒,眼中尤带茫然。 他睡着了么? 罗敷眼睛,又记起后院的宜姐姐。 “宜姐姐还在睡么?” 自己睡了多久了? 罗敷摸着后颈,望了一眼榻上睡的祖母,又轻手轻脚站起身。 后院的门并未打开,罗敷站在过道里,安自己一定是时辰未到。 但又过了约一刻钟,还是不见赵宜安前来。 “是宜姐姐贪凉罢……”罗敷碎碎念着,“所以才迟一些来。” 赵郗舍不得妹妹吃苦,怕她中暑,所以在她房里放了许多冰。 罗敷也知道这个,那时他还慨,谢大哥真是体贴细心。 老人少眠,祖母早睡醒了,坐在罗敷搬好的椅子里,时不时问他:“妹妹还不来么?” 罗敷便道:“妹妹在午睡。” 祖母点点头,像是知道了。只是不多时,又重新问一遍。 罗敷不厌其烦,耐心回了好几遍,等祖母不知第几次问起的时候,他忽然站起身,鼓起勇气对祖母道:“我去看看罢。” 又叮嘱祖母:“不要站起来,坐在这里等我。” 祖母脸上挂着慈和笑意:“好。去看妹妹。” 轻轻推开后院门,罗敷朝厢房走去。 厢房的门关着,罗敷不敢偷听,径直抬起手指,在门上敲了几下,问:“宜姐姐,醒了么?” 没有人回。 罗敷等了一阵,怕自己声音不够大,清了清嗓子,又敲了一回门:“宜姐姐,你醒了么?” 小孙子去叫人了,祖母坐在椅子里,院子里安静得很,忽然听见有人撞在门上。 “祖母!不好了!”罗敷跌跌撞撞跑回来,被门槛一绊,幸而他攀住边上的门,才没有摔倒。 “不好了!”罗敷火急火燎,“宜姐姐不见了!” 但祖母并不懂他的话,罗敷白着急了一会儿,匆忙对祖母道:“坐在椅子上,不要动。”说完话,他便奔出了门。 他并不知道谢大哥去了哪里,找不到谢大哥。宜姐姐丢了,他要去报官。 对,报官。 罗敷跑出巷子,左右看了方向,然后急匆匆朝着一条路跑去。 天热,街上行人也只有三两个,罗敷一路捡骨头的小狗似的疯跑过去,行人不免驻足侧目。 只是罗敷跑得太快,连他的面都认不清。 他跑过两条街,正要转弯的时候,忽然顿住了脚步。 凉茶摊上,先前在护城河边将他和宜姐姐斥走的巡城卫队,正耷拉着脑袋躲太。 罗敷眼睛一亮,连忙朝他们奔去。 吴同喝着茶正犯困,忽然被少年的注视吓得一个灵。 “大人!”罗敷面焦急,“大人!救救我姐姐!” 他被吴同手下七手八脚拦住。一只疯跑的小狗,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来找吴同打架的。 吴同睁开眼睛,光刺目,他略略蹙眉:“怎么回事?” 大中午的发了疯。 “你、你姐姐出什么事了?” 罗敷连忙回:“我姐姐不见了,她不见了!” 吴同见人都快哭了,忍不住皱了眉:“好好说,什么时候不见的?哪儿不见的?” 罗敷嗓音哽咽:“中午还在家,方才我去瞧她,她就不见了。” “你姐姐——”吴同正要再问,忽然眼神在罗敷身后轻晃,视线回来的时候就改了口,“你姐姐长什么模样?” 罗敷老老实实:“她生得很美,眼睛很圆。”又一窒,急道,“是不是拐子将她拐走的?” 忽然间失魂落魄,罗敷喃喃道:“完了,谢大哥一定伤心死了。我还有什么脸面去见他……” 吴同摸摸下巴:“哦——”又朝着罗敷身后抬了抬,“是你姐姐么?” 罗敷尚未反应过来,抬起头愣愣看着吴同。 吴同放下手:“哪儿寻着的?” 身后有人回:“护城河。” 想了想,吴同咂咂嘴:“又是护城河?” 那是什么好地方么?老有人往那儿跑。 罗敷恍恍惚惚听着吴同和手下的对话,直到身旁走过几人。 他浑身一颤,几步上前,伸出手又忍着收了回来,但话语里惊喜难掩:“宜姐姐?” 赵宜安就在其中。 她低着头,脸微微发白。 “你姐姐?” 听见有人询问,罗敷连忙点头:“是,是我姐姐。辛苦大人了。” 罗敷以为赵宜安在外晒了一会儿受不住,见人回来了,便想带她回家去。 但吴同叫住了他。 “你……”吴同慢慢开口。 罗敷此时已静下心来,见吴同的眼神在二人身上转了一个来回,他悄悄往赵宜安身边挪了挪,想将她挡住。 “大人还有事么?” 吴同看他一眼,盯着赵宜安,继续问下去:“你怎么老去护城河?” 罗敷微微侧头,又转回来看着吴同,小心替她解释:“家姊身体不好,不常出门,上回我带着家姊出来,家姊心里喜,所以才常常来的。” “连家里人也不告诉?” 罗敷一噎:“是因为……” 吴同挥了挥手:“我又没问你。” 他站起身,背着手一直走到被罗敷暗暗护住的赵宜安身前,停住脚步仔细打量。 罗敷有心想挡,但到底年纪小,身量还未长开,究竟挡不了几分。 在他身后一直低头不语的赵宜安,立在光下,肌肤如雪,红似樱,小扇子一般的睫轻轻垂着,忽而慢慢眨一下,叫人心。 吴同咧嘴:“你叫什么名字?” 罗敷连忙张嘴要答,吴同狠盯他一眼,吓得男孩硬生生住了嘴。 但赵宜安仿若未曾听见,垂眸一言不发。 吴同并不生气,转而问了罗敷姓名年纪,家住何处,然后才放人离开。 手下笑嘻嘻围上来:“头儿是看上人家姑娘啦?” 吴同作势虚踹他们一脚:“忘记上头代的事儿了?” 众人这才记起,这阵子下了密旨,要他们寻人。 “是那两姊弟么?”有人挠头,“不是说男的二十三四岁?” 吴同哼一声:“男的不是。” 但那女子一定是。 他可算知道,为何说只要见到那女子,就能将人认出来。 这般天仙似的人物,一见就叫人忍不住屏住呼,怕惊扰美人。 怎么可能会认错? 吴同呼出一口气:“叫人偷偷跟随,好好看着。再派人快去禀告消息罢。” 他这是祖坟冒青烟啊,三番四次将人送到他眼前,幸好刚才脑子转得快。 吴同双手合十:“阿弥陀佛。” 回去一定好好拜拜。 * 虚惊一场。 罗敷开了门,一面微微撒娇道:“宜姐姐下次可不敢这样了。” 又说:“祖母等了好久了,宜姐姐不是说要种花么?我把东西都准备好了。” 他边说边回头,却见赵宜安神恍惚。CIJUmi.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