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这时候方才醒悟,忙三三两两的低声承认自家种了哪块田。 梁子贤一一统计在册,又语带嘲讽的开腔“这佃租可是六成,确定要?可别届时抵赖才好……” “不敢,不敢!既然种了自然要按东家的意思租,咱们佃户哪敢跟您作对啊”老村长腆着老脸央求。 “这话说的,可不是我梁家蛮不讲理,而是您村里这帮后生耍赖。届时官府收税,作对那也是跟官家作对,您说是也不是?”梁子贤端出架子,不无借势人的损道。 “呃……您高抬贵手,都是些苦命人,若不是让天灾闹得过不下去,哪个敢跟官家作对呦”老村长有苦难言的诉说,他不是没劝过,可村里人都铁了心不听劝,他也没辙啊。 “佃户子过不下去也不能拿梁家打补丁吧?善人做到这份上就只剩下家破人亡一途,没得让奉公守法的良民去可怜强盗的说法”梁子贤一番言语,训得一干村人呐呐不言。 末了梁子贤也不撕破脸皮,统计完佃租便朝下一个村子进发。 挨村烧过几块庄稼后,各村都老实了。没过两天,其余村子不等梁家上门,就乖乖报备了自家耕种的田地。 临去陈家沟时,陈青收了手里的活计要一起前往,梁子贤劝了几句便由着他了。 终归是娘家村子,撕破脸对陈青没好处,可奈何陈青非要帮理不帮亲,堵得梁子贤也无话可说。 尤其带头闹事的还是陈青大伯,对上苗仁翠那个泼妇,就连梁子贤这个大老爷们都有些犯怵,着实是怕了她的撒泼哭闹。 陈青之所以非要去趟这趟浑水,也不全因为闹事的是自个娘家,而是他还有事要找陈平商议,再加上刘带娣即将临盆,也想赶着送些补药给他进补身子。 千错万错都是苗仁翠一人不对,陈平再不是东西也不能因此怀恨个小哥,再说刘带娣怀的又是老陈家的种,自己出身于陈家,终归要保下这唯一的血脉,也算是还了爹娘的在世之恩。 到了陈家沟,苗仁翠当先堵在村口不让人进,陈青也没说旁的,直接去了大伯家的水田,指着田里的庄稼说道“拔不拔全看你自己怎么选,别到最后才哭爹喊娘的骂我丧良心” 苗仁翠推开陈青叉怒喝“陈青你敢!今儿你要是拔了我家的稻子,我就是跟你拼命也不会由着你这么欺负老弱病残!现今你阿病了,可全指着这点庄稼换药钱呢!” 陈青听闻阿病重,也不免眉头暗皱,但口气仍显僵硬的说道“即便换了银钱你也不会给阿买药,收起你那点小心思,陈老大你说,拔还是不拔?” 陈老大脚步微顿的上前应道“唉~六成就六成,别听个妇道人家瞎说” 陈青如今连声大伯都不肯唤了,他还哪有脸跟媳妇一般瞎闹? 他这老脸早在哥兄弟面前丢尽了,这会儿全无生气的对媳妇训道“你自个愿意丢人别捎带上全家!由得她在这撒泼耍赖,再浑闹送官也不用知会我!” 苗仁翠立马摊在地上连哭带嚎的将陈家祖宗骂了个遍,陈老大摇头暗骂一声就反身回家,萧索的背影看的陈青都有些替他悲凉。 爷们做到这个份上,不光丢人,更显无能!可走到今天这步又能怨谁? 陈老大家都偃旗息鼓,其余村人更不好跟梁地主家作对,一一在账本上签字画押后,这才稀稀疏疏的散去,陈平看完了热闹,才畅快的暗笑道“活该!” 苗仁翠扫到躲在人群后面的儿子,哭喊着冲过去骂他“你个小畜生!老娘被人欺负也不知道吭个声,白养了你这么多年!” 陈平推开阿娘嚷嚷“早就劝你别痴心妄想,就是不听!这会儿还赖到我头上不成?我看这地不种最好,也免得带娣还得大个肚子帮你家翻耕下种!” “他个进门的媳妇,干再多活也是本分!分家时也是他自己答应要帮着种地,这会就算累死在地里也是活该!”苗仁翠仍记恨刘带娣分家一事,这会儿气急,自然口无遮拦的啥话都敢往外倒。 陈青听罢,心里甚是难受,小哥怀孕本就比女子艰难,即将临盆还忙于生计,万一有个差池,那可是一尸两命的大事。 苗仁翠这话一出,自然是犯了众怒,即便婆婆再不儿媳分家,也不该这般待个即将临盆的孕夫,况且传宗接代那可是大功,竟被苗仁翠说的这般该死,有点同情心的人都容忍不了。 平时住在一个村,不好对别人家的事指手画脚,这会则是按耐不住出声指责两句。 苗仁翠疯狗一般见人就咬,唬的一干爷们也是不耐烦应对她。 陈青心里堵的慌,扭头就跟梁子贤说道“既然陈老大家种不了这么多田,我看明年就把地收回来佃给别家,也免得媳妇大个肚子再累死在田里” 梁子贤也正有这个打算,当下就吩咐李三将陈老大家的地收回来,待得秋收过后就寻新的佃户。 这一决定引得众人拍手叫好,苗仁翠自食其果挂着两行鼻涕就朝陈青扑来,誓要与他同归于尽。 梁子贤示意李三将人架开,对村长问道“这等劣妇,陈家沟也能容忍她在村里横行跋扈?” 村长一摆手,让子侄将苗仁翠去宗祠“再冥顽不灵,休怪族里替陈老大休!” 苗仁翠至此方才醒悟,期期艾艾的保证再不敢使孕夫,可族里早就对她的言行颇有不,即便不休也不能再由着她胡来“去告诉陈老大,明个开宗祠,族规处置这等劣妇!” 毕竟是陈平的亲娘,这会儿也不好眼见她被族规处罚,忙求着村长给留些情面。村长斜眼扫他一记“尚算你有片孝心,可这泼妇如若不给个教训,凭地败坏我陈家沟的颜面!” 得知村里并不将阿娘赶出村去,陈平也就放下心来。正好陈青有事要与他商议,跟梁子贤约定村口集合,便提上东西去了陈平家。 陈平引着人回来,刘带娣刚巧做好晚饭,农家人一两餐,下午这顿就算是全天最好的伙食了。 陈青看着一盘野菜,两碗稀粥也不免心里不是滋味,忙将自己带来的食切了摆在桌上“你们先吃,吃完了再叙话不迟” 刘带娣托着肚子腼腆笑笑,邀请道“都是些农家饭,若是不嫌弃就一起用些吧” 陈青看着两碗稀粥,摇摇头道“我中午吃过了才来,家里许是没多备,还是你们吃吧” 陈平倒是混不在乎的说道“大哥又不是外人,咱家就这么两碗粥,匀出一碗咱俩都得饿肚子” 刘带娣瞪他一眼,也不好意思再劝,只端了碗水递给陈青“没啥好招待你的,还得劳烦大哥惦记给带些吃食……” “你身子不便,就别招呼我了,赶紧趁热吃饭,免得肚子里的娃再饿着”陈青接过缺了口的破碗,也没嫌弃,当着人面喝了。 第175章 陈平悔悟 许久不见荤腥,陈平囫囵下两片咸,抹着嘴赞道“好吃!” 见媳妇只含笑看他,忙将盘推到他跟前笑说“快吃!给儿子也补补” 刘带娣只吃两片就不肯再吃,夫俩推让着将一盘食尽数下肚,看的陈青心里不免泛酸。 将自己带来的吃食和补药拎出来说道“再有几天也该动产,赶紧把这些药煎了,免得生产时体虚乏力” 陈平手脚麻利的接过来查看,眉开眼笑的谢到“得亏大哥想的周全,不然我还真没银子去买这些补药” 刘带娣首度受到来自夫君以外的关,不免为之动“大哥能不计前嫌的帮衬我俩,真不知该如何报答你才好……” “说这些作甚?只要陈平能痛改前非,好好过子,我这做大哥的,也算对得起陈家的列祖列宗了”陈青眉眼弯弯的笑了,眼见陈平这个向来自私自利的家伙能学着为他人着想,他打心眼里为刘带娣到高兴。 虽说陈平仍是不改偷耍滑的做派,但总好过以往不务正业吧?有带娣在一旁管束,终归不会像苗仁翠一般越行越错。 “有大哥关照,以后这子就不用愁了”陈平慨的揽过媳妇。 “自己不上进,还想指着大哥一直帮衬不成?”刘带娣不赞同的训斥,末了又有些羞愧的对陈青说道“帮急不帮穷,我晓得这个理呢” 陈青赞赏的对刘带娣点点头,有些严厉的看向陈平“带娣说的不错,我不会一直帮衬你俩。娶了这么能干的媳妇还不能把子过好,那就是你自己的问题了” 陈平厚脸皮的哂笑一声,不在乎的应道“晓得了,我知道要疼媳妇哩” 陈青摇摇头,暗叹一声“光会疼媳妇没用,别到最后像你阿爹一样……陈平,做爷们得有担当,要晓得什么事能做,什么事做不得,以前我管了你不听,以后多听你媳妇的,他是个晓事理的人,别总学你阿娘那套……” 眼见陈平不耐烦的顾左右而言他,陈青也不好再劝,改口说道“我也不是借着给些好处非教训你不可,终归要你心里能想通才行。没有人是应该应分的对你好,你得学会礼尚往来才能在村里站住脚……算了,先不说这些……” 陈青劝了几句便作罢,改说起来意。 得知陈青上门为的不外乎是先前那桩舞弊案,陈平一改嘴脸,挑着嘴角讽刺道“我说今个吹的是哪股风呢,想我去坐牢就直说,别净拿些吃食糊我……” “陈平!”刘带娣语带急切的制止,转头又抱紧肚子对陈青哀求“大哥,非是我们不想帮这个忙,而是……你也晓得我即将临盆,娃娃没爹哪成啊?” 陈青忙摆手解释“我没这个意思,要是真想陈平指证贪官,大可不必费这么多周折,这不想着问问有没有其他线索也好把案子结了,总比一直悬那强吧?再说子俊早已罪,犯不着再搭上陈平半条命” 刘带娣暗松口气,忙让陈平想想还有没有其他证据可以将贪官绳之以法。 陈平左思右想也没啥好主意,又不好将几个同窗抖出来见官,只得含糊其辞的摇头。 “罢了,既然没证据就让朝廷自行调查吧”陈青起身走,临出门又转身给刘带娣五两银子“阿病了,我不敢将银子给大伯,一准得被苗仁翠要去,还是你替我买些汤药煎给她喝吧,我就不过去讨嫌了” 刘带娣深知苗仁翠的嘴脸,攥紧银子保证“我定会记得大哥的嘱托……要不是婆婆舍不得银子,阿也不至于越病越重” 原本断了亲,陈青大可不必这么顾着娘家阿,可说到底他还是个心软的人,这时候虽不好上门探望,但能借由刘带娣之手孝敬一二也不推辞。 陈青走后,陈平一把抢过银子笑道“做啥给个将死之人浪费银子?白得五两,刚好给儿子裁块新布” “陈平!这银子是大哥孝敬阿的,咱不能私!”刘带娣急忙上前去抢,但他现在大个肚子,哪追的上陈平,儿子在肚里又不安分的扭动一下,立马疼的他弯蹲下身子。 陈平刚窜出门去,回头见了忙折回来,急切叫到“咋了?这是要生?” 刘带娣抓紧他胳膊摇摇头“咱不能……这么做……夫君,做人不能丧良心,她终归是你亲阿啊……” 陈平眼见媳妇泪眼婆娑的模样,心里不落忍,咬牙暗骂一声“行了,行了!就依你还不成?真是上辈子欠你的……” 刘带娣泪中带笑的点头应了,任由陈平扶着躺到炕上歇息。 “放着银子不花,做啥非给个老太婆浪费银子……真他娘的晦气……”听着夫君一叠声的抱怨,刘带娣哀叹一声,好在他还顾念自己,肯听些劝,不然下次哪还有脸再见大哥? 陈青拿来的一袋米刘带娣预备留给娃娃熬米汤喝,煎了两副补药喝过,觉身子顿时好了不少,也不气短了,手脚也有力了。 赶着生产前催着陈平去镇上给阿买了几副汤药,亲自熬了端过去喂给老太太,陈阿爷得知是陈青孝敬阿的救命钱,连叹三声,却是不敢让儿媳知道。 苗仁翠暗地里没少审问银子从哪来的,碍于陈平死不认账也只得作罢,每次见了刘带娣都要语带讥讽的挖苦几句。 刘带娣只当没听见,暗地里对外宣扬“人在做天在看,老天爷定不会放着恶人不收” 一转眼七天过去,陈阿到底没能抗过去,撒手见了阎王。陈阿爷死了老伴伤心的食不下咽,苗仁翠却只顾着清点礼金,不管老头的死活。 外人见了虽不好明面指责陈老大,但暗地里没少说他家的闲话。再加上刘带娣刻意宣扬,自然都晓得陈阿的死,是陈老大一家见死不救的下场。 常言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苗仁翠虽是得了族里的重罚,但碍于他给老陈家生过儿子,是以便没赶出村去,只言明若有再犯,必然会逐出族谱。 发送了陈阿,紧接着刘带娣就动产了,疼了一天一夜还没生,急的陈老大院子转圈,陈平更是将院里的杂草拔光仍是有劲无处使。 苗仁翠和稳婆在屋里忙活一天,不说产夫,连她俩都饿的没力气了。 “你个遭瘟的东西,还不赶紧使劲?憋死了小的你也活不成!”苗仁翠骂骂咧咧的咒骂刘带娣,若不是一旁守着稳婆,这会说不准都要去推那硕大的肚皮。 “哎呀~她婆婆呀,赶紧去外面跟爷们知会声,问是保大还是保小,再不抓紧时间怕是娃就得憋死在肚子里”稳婆查看完产道,见仍是只开五指才狠心说道。 苗仁翠一听也慌了神,眼珠一转就应了跑出门。回来后,神得意的对刘带娣说“得了,你爷们说保娃,别惜力气了赶紧生,死了也算是咱老陈家的功臣” 刘带娣疼的脸是汗,仍咬牙抱着肚子不放弃,等爷们拿过主意后才悲鸣一声“啊~” 到底还是要保儿子……陈平……陈平你可知我有多喜你吗?能跟你结为夫是我刘带娣上辈子修来的福气……为了你我就是死了也甘愿,可临死前我宁愿是你亲口跟我说再见…… “陈平……夫君……”刘带娣勉力抓着苗仁翠的手央求“婆婆……求你让我再见他最后一面……” 苗仁翠冷笑一声,甩开他手“别奢求了,爷们见不得脏血,赶紧的……” 稳婆也是见惯了这种场面,咬牙就拿剪刀豁开产道,对产夫说道“死了也别怨咱们,这都是命!” …… 刘带娣九死一生产下一个小哥,待得抱出去,苗仁翠自是嫌弃不已的丢进陈平怀里嘟囔“没用的东西,果然生了个赔钱货……” “你就少说两句吧……”陈老大厉喝一声,赶忙问道“大人怎么样?” 陈平原本尚有些失落,可一见婴儿又咧嘴笑道“小哥也好,当爷养一样能传宗接代……” “做啥梦呢?就咱家这条件还想拿他当爷们养?大的都快死了,谁来养活这个赔钱货?”苗仁翠恶婆婆嘴脸一出,陈平心里立马一沉,将儿子丢给阿爹就奔进产房叫到“带娣……”CiJuMI.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