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很快就做了个决定。 若是能稳住他,还是先稳为好,再见机行事,也是不迟。 小乔极力稳住心神,低头见自己衣襟还松着,便理了理,抬起眼睛,对上了陈瑞,轻声说道:“你是怎么进来的?” 她望了一眼那扇半开的南窗。 陈瑞依旧死死盯着她。烛火从侧旁照过来,映的他面庞似乎微微扭曲,神可怖。 小乔动了动身子。 “不许动!” 小乔慢慢地换了个显得很是轻松的坐姿,柔声道:“我不动。你也别担心。虽然院子外头就有守卫,我只要一叫,他们很快就能进来。但是只要你别碰我,我绝不会叫!已经好些时候没见面了,你突然这么过来找我,想必也是有事。你有什么心事,说来给我听听。我很愿意听的。” 她姿态轻松,语调温柔,面上还带着微笑,陈瑞定定望了半晌,原本紧紧绷着的神,终于慢慢地有所缓和。恨恨道:“你和我还有什么可说的!” 小乔看了一眼他手里的匕首,轻轻指了指:“你想说什么都行。我愿意听。就是你能收去这刀吗?我见了害怕。” 陈瑞哼了一声,却也真的慢慢地收了刀。 “魏劭这贼厮,如今还在西河郡?”他沉着脸问。 小乔点了点头。 陈瑞回头,打量了一眼屋子,忽然道:“这屋从前我妹子住过的!”他仿佛又想起了什么,咬牙切齿,“可怜她一个弱质女,出嫁路上竟也遭到魏贼荼毒……” 小乔忙道:“你勿担心。你的妹子后被送去了你叔父那里,如今过的应是很好。” 去年陈翔为了和薛泰结盟,两家结作儿女亲家,将女儿嫁给薛泰儿子,不想路上被魏梁所劫,陈女也被掳。 小乔这话,并非打诳,而是确有其事。当时兖州解围之后,魏梁问如何处置陈女,公孙羊建议送去已经被招降的陈滂那里。魏劭准了,陈女如今便在石邑。 陈瑞一愣,随即又恨恨道:“魏劭贼厮惯会装模作样!以为这样我便能他不成!我恨不能将这贼厮碎尸万段,解我心头之恨!” 其实当初陈女若非被劫,顺利嫁给薛泰儿子,如今下场恐怕只会更惨。 只是小乔也不多说,任着陈瑞在前走来走去,各种脏话砸枣似的从他嘴里出来,痛骂着魏劭。 她一语不发,心里想着房中起的说话之声,不知是否能够惊醒娘。 当着仇人的痛骂着仇人,陈瑞骂了片刻,心里终于觉得舒服了些,哼道:“我骂魏劭那贼厮,你怎不说话?” 小乔道:“你想骂便骂。你也知道,我家和他有世仇。他一向厌我。这次来并州,本也不带我的,只是家中他祖母强令,他才没奈何将我带在身边了。” 陈瑞心里顿时更加舒服了,点了点头道:“你也是可怜,白生了这样一副好皮,竟也一朵鲜花在牛粪上,嫁了魏劭这般不解风情的贼厮!” 小乔叹了口气,微微蹙眉:“我一个女子,便如无之浮萍,身不由己,随波逐罢了。” 她本就有着无双美颜,此刻鬓发蓬松,蹙眉愁容,陈瑞看的双眼挪不开去,刚开始的一肚子戾气全都没了,呆呆地想,既然美人也是无心于姓魏的那厮,将她掳走后,也不用再拿她威胁魏劭了,干脆再拿羌人少年去挟卑禾族人,借兵再来攻打魏劭。 想的正美,忽又记起自己如今大鸟残缺,便是得了美人,也只能望洋兴叹。一阵锥心之痛袭来,神渐渐又怪异了起来。 小乔一直留意他的神,见他忽然又似动。 她并不知道魏劭曾对陈瑞下的手,任她再怎么冰雪聪明,如何能得知陈瑞此刻心中所想?见状似乎不妙,忙稳他道:“这里有守卫,你是如何进来的?” 陈瑞长长呼了一口气,哼了声:“守卫再多又如何?这晋当初当初可是我陈家的天下!任他魏劭再,也不会想到后头池子连着外面地下一条水道吧?你休再多说!随我走了就是!” 一想到魏劭得知自己非但没死,还将乔女从重重守卫的眼皮子底下带走后的反应,他忍不住得意非凡。 小乔这才明白了过来。难怪他进来的时候,浑身漉漉像从水里捞起来的。竟原来是从水下的暗道里潜入,这才避过了重重守卫。 其实陈瑞一开始潜回来,打的主意是用手里的羌人少年小乔出来。等真到了晋,见守卫森严,自己只有光杆一条,若公开行事,只怕难以行通。 只是人都已经到了,乔女也近在眼前,就这么放弃,又实在不甘心。思来想去,忽然想到衙署后院早年秘密挖于水池下的那条水道,便改了主意,决定趁着夜深悄悄潜进来将乔女走。 只要有乔女在自己手上为质,就不怕出不了这个城。 他也是担心再拖延下去对自己不利,上去一把抓住小乔胳膊就往下带,道:“我实话与你讲,那个卑禾羌的少年如今也在我的手里!你跟我走,等我向卑禾羌人借了兵,你就看我如何攻打魏劭,报仇雪恨!” 小乔大吃一惊。见他说话时候的样子,不像是在信口开河,心念转动之间,挣开了他的手,摇头道:“陈将军你莫再在我面前说大话了!贾将军勇猛过人,我命他带了百人前去追那雕莫,羌人少年如何可能会落到你的手里?” 陈瑞听她语气似带了轻视自己的意思,如何能忍?哼了声:“告诉你也无妨。他如今就被我藏在城西龙山!晋本是我陈家地界,有谁能阻挡我来去出入?你休再多说,快随我走就是了!” 小乔被他强行拖下来,拽到了门边,见他一边打开门闩,一边回头威胁自己不许出声,便停了一停,道:“我鞋未穿好。陈将军容我拔好鞋。” 陈瑞轻轻打开房门,探头出去,左右仔细地看了一眼,见依旧静悄悄的,并没有人踪,方放下了心,回头正要扯小乔跟自己出来,冷不防后被人重重推了一把,毫无防备之下,上身朝前倾去,脚却被门槛绊住,人便失了重心往前扑去,一下重重地摔在了地上。接着,身后就传来“啪”的重重一下关门之声,门闩立刻被上了上去。 陈瑞终于反应了过来,大怒,跳了起来,用力撞门。 这门却是由厚实的黄杨木打的,门闩也是长两尺,厚十寸的实心木条,一时如何踹的开?情急之下,急忙往方才自己翻窗进来的那扇南窗跑去。 小乔动作却比他更快。一上好门闩,立刻飞奔到那扇窗户前,啪嗒一声落下,扣死了窗闩,跟着便放声大叫起来。 陈瑞还没来得及撞窗,便看到身后起了一阵嘈杂声,扭头,见庭院的内门里已经涌入十来个手执火杖的身影,全都是值夜的守卫,大惊失,心知再不跑就晚了,扭头便往起先来的后头园子方向狂奔,谁知才跑出去没几步,侧旁游廊尽头也现出了人影。四面八方,没片刻的功夫,竟将他所有去路都堵的死死,再也无路可逃。 陈瑞后悔万分。悔不该一开始被那乔女所,竟和她罗里吧嗦说了那么多的话。若是直接打晕扛了就走,这会儿必定早就出了衙署了,何至于落到这等瓮中捉鳖的地步?红了眼睛怒吼一声,出盘于间的一条软鞭,正要拼死杀出一条血路,四周咻咻声起,箭矢如雨,前后背,转眼便钉入了十数支的箭簇。 陈瑞天生脏位异于常人,左右相反。是以当被魏劭命人残了□□,当心又一刀之后,行刑之人以为他必死无疑,拖去丢到尸体堆里也就不管了。却被他挣扎又活了回来,最后逃走。 本以为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却万万没有想到,今竟然如此死于了一个妇人之手。 陈瑞狂叫一声,拔出了入他右的一支染血箭簇,仰面倒了下去。 娘这才朝着小乔房门奔去,用力地拍门,大声唤着女君。cIjUmI.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