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权便将自己方才进言复述一遍。 “军师以为我之所言是否有理?主公当纳不当纳?” 公孙羊瞥了眼一旁脸沉若霾的君侯,咳嗽了起来:“咳……咳……此事主公当有自己所想……卫长史尽了上言本分便可……余者……咳咳……主公自己应有所想……” 卫权本还以为公孙羊和自己一样,会出言劝说。 不想他咳了半晌,出来这么一句。 复又一愣:“军师何以不劝?非我迫主公纳美。我也知主公非贪图美之人。只是今宴会之上,主公之举,实在称不上得当,是故大胆进言。主公何以不纳,我也实在想不明白……” “我惧内,如何?” 魏劭说罢,怒气冲冲抬脚而去。 卫权错愕定住,张着嘴巴,呆呆看着君侯扬长而去的背影,直到见不着人了,方慢慢转向公孙羊。 公孙羊摆手:“卫长史莫问我,我所知不比你多。我如厕去也。” …… 戌中。 不早了。也不算太晚。 小乔从驿舍被接回来的这几天,白天里总觉神不济。 今晚宴会准备完毕,也无她事了,方才又觉困倦,便躺了下去。 人是躺了下去,却始终睡不着觉。 一闭上眼睛,脑海里便又浮现出数前的那个雷雨加夜里,魏劭宛如落汤般,淋淋地出现在自己面前的那一幕。 那个夜晚,她的心,起伏莫可言状。 她起初嫁到魏家,肩负的唯一使命,也是她自己的唯一目的,便是希望能化解乔魏两家因上一代而结下的仇恨。 而比起并不知未来的乔家人,小乔自己怀着的这个愿望,事实上更是来的急迫。 因为她知道前世里,心仇恨的那个大燕开国皇帝魏劭,曾对乔家人都做过什么。 两年的时间过去了。 她十四岁嫁来,如今十六岁了。 这两年间,她从一开始战战兢兢怕走错一步路说错一句话,终于慢慢变得有些融入魏家,乃至得到了丈夫魏劭的宠,如今甚至还能仗着他的宠,在他面前发发小脾气什么。 但是她从未敢想过,她竟然现在就能从魏劭那里,得到了他不动乔家人的保证。 魏劭因当年父兄之死而带去的埋于他心底的复仇执念,到底是如何的深重,她是一清二楚的。 他又是何其傲慢,冷酷到近乎残酷的一个男子,小乔也是心知肚明。 所以,那一刻,当他那双被雨水刺出了目血丝的眼睛盯着她,在她毫无准备的情况之下,突然说出那样一段话的时候,她震惊了。 很奇怪,那一刻,她竟不是应当有的如释重负。 没有如释重负,而是想落泪。 为他,也为自己。 他肯为了让她“如我悦你般悦我”,而对她做出这样的一个承诺,她知道于他而言,是如何的不易。所以他也有资格再附加那些如同□□易的条件。算是天经地义。即便这方式,会让她难免生出一种自己如同是祭台上牺牲的觉。 但或许,说到底他只是想要她的一颗心,让她彻底去他的心。 小乔明白这一点。 可是小乔却知道,自己是做不到的。 她当时应的那一声“好”,在欺骗他。 她是喜魏劭的,这个坏起来让人恨的牙,好起来也能让她浮骨酥,魂魄漾的男子。 但她却不可能因他的这个承诺而对未来彻底放下心。 浮云似白衣,斯须变苍狗。世间事变数太多。 十年二十年太过遥远,便不去想了。 去年此刻的自己,又如何能得知今此刻的所想? 她相信魏劭那一刻的诺言,是出于他的真心。 但是她也知道,他心里的那头噬人猛兽,如今不过是被他自己用铁链强行给锁在牢笼里罢了。 不知道哪天,便会因为什么而在此笼而出。 她愿意尽自己所能去回报魏劭对她许下的这个诺言。 但她也依旧在等着父亲壮大乔家,一如当初她的所想。 仇恨仅靠一个女人的,甚至再加上孩子,或许能够被束缚。 但绝不可能消弭。 小乔知道这一点。 ……cIJumI.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