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俨直起身,方才暴怒神渐渐地恢复了,推开兰云,转身便开帐门,弯而出。 他的几个近卫要跟从,被王帐来人阻止。 “主人!”近卫看向他。 魏俨道:“你们留下,不必跟从我了。” 兰云从地上爬了起来,追上去连声呼唤,魏俨却头也不回,在一列王帐卫士的持送之下,朝远处那顶犹如山包的巨大王帐快步而去。 身影很快便消失在了漆黑的夜里。 兰云无力地跪在了地上,口中喃喃地道:“……他疯了……他是不想活了吗……” 她被自己脑海里跳出的这个念头给吓到了,似针刺了一下,猛地从地上跳了起来,推开追了上来的侍女,翻身上了马背,飞快而去。 …… 王帐中央,一个巨大火塘,火焰熊熊,照出四壁金碧辉煌。 深夜单于还没歇,坐于一张镶嵌宝石铺白虎皮的黄金椅中,双目微眯,盯着魏俨。 单于已风烛残年了,这个年轻时候靠弑父登上了单于宝座的曾经的草原雄主,如今也逃不过岁月的洗礼,变得老态龙钟,尤其上谷一战失利消息传来之后,单于的神状态,更是一蹶不振。 前来参加大会的二十四部王主,已经数未见他面了,暗地都在猜疑不停。 但是即便如此,此刻,单于投向魏俨的目光中,依旧带着无比摄人的威势。 “乌维领大军南下的那些里,你去了何处?” 单于冷冷问道。 魏俨注视着座上的单于,朝他慢慢地下跪:“我便在上谷。” 单于眸中光暴现,抓住宝座座圈的那只手掌猛地一收,声森森然:“乌维称是你向汉人通风报信,这才令他南下受挫?” “确实。”魏俨平静地道。 “不但如此,就在方才,乌维来我帐中杀我,被我反杀。他的尸首,此刻应还在我的帐中。” 单于猛地从宝座上站了起来,双目圆睁,手指着魏俨,呼急促,突然,锵的一声,拔出了间宝刀,朝着魏俨快步拾级而下。 “你自回归匈奴,我自问待你不薄,并未因你长于魏家而将你区分开来!我亦知乌维无能,一旦我死,恐怕不能弹二十四部,是故并非没有考虑过废他太子之位。你却为何恩将仇报,先通汉人,今竟又杀我儿子?” 单于厉声质问,刀重重地架到了他的脖颈之侧,猛地下。 利刃森森,立时割开了皮肤,引一道鲜红血,沿脖颈簌簌而下,瞬间染红了衣襟。 魏俨似浑然未觉,双目定定落于火塘中跳跃着的一簇火苗,出神了片刻,道:“我生而在世,本就多余,既辜负了魏家的生养之恩,也辜负了单于的知遇之恩,非人非鬼,猪狗不如,单于杀我,乃天经地义。” 他说完,双膝弯折,缓缓地跪了下去,闭上眼睛,神平静。 单于怒视着他,目光渐渐狰狞,便在此时,王帐之外冲进来衣冠不整的乌珠屈,神仓皇,疾步到了单于面前,噗通一声下跪,叩头道:“王兄!一切事情,都是我的主使!乃是我不愿坐视乌维揽功,这才命他前去报讯!也是我不堪乌维一向衅事于我,这才令他寻机除去乌维!王兄要杀,杀我便是,与他无干!” 单于盯着乌珠屈,冷笑:“他犯下这等罪愆,本该五马分尸,你为给他罪,竟一应承揽,也罢,念在他也是我挛鞮氏后裔,我便免了他五马分尸之刑,留他一个全尸。” 他厉声呼喝武士入内。 一阵纷脚步声中,王帐帐门忽被开启,一支鸣镝,朝着单于闪电似的破风而来,噗的一声,正正入了单于眉心,竟穿骨而过,了个破头而出。 单于双眼暴睁,身躯僵立,片刻后,掌中宝刀落地,朝后笔直轰然倒地。 呼颜烈和兰缇已经杀光王帐外的单于亲信,从外领着卫士蜂拥而入,将王帐内的卫士也杀光,随即上前,扶起了乌珠屈。 乌珠屈望了一眼虽死却依旧圆睁双目的兄长,闭了闭目,看向衣襟血迹斑斑的魏俨,上前一步,颤声道:“我儿,你无事吧?” 魏俨睁开双眸,在近旁单于的尸首上注目片刻,起身,分开人群离去。 当夜,乌维因战败恐遭单于罪责,遂弑单于,又被卫士反扑的消息便在王庭火速传开。 睡梦里的二十四部贵族藩王惊闻变故,从各自大帐中陆续赶来,一阵纷纷议事后,在呼衍王、丘林王等人提议下,众人一致推举乌珠屈登单于之位,无人异议。 东方微微拂晓,秋依旧深重,颗颗滴滴,宛若水钻凝沾于草叶尖上,远处晨雾氤氲,茫茫离,宛若白飘纱,飘在无边无际的原野之上。 魏俨纵马,越过一堆昨夜余烬未熄的篝火,只身朝着前方疾驰而去。 马蹄掠起白的灰烬,四散飘扬,随风刮去不知何处的方向。 他亦不知自己方向何在,又将去往何方,心中茫然,犹如一个途之人。 曾几何时,对权力的渴望,也曾令他灵魂燃烧,夜寐不宁。 而今,距离他曾热血沸腾过的巅峰之顶,就不过一步之遥了。 这片广袤丰美的土地,尽可以被他踏在足下,甚至,往南的那片土地,倘若他渴望,也未必不是没有一争的可能。 但是他却意兴阑珊,心口的所在,仿佛缺了一块不可填补的角落。 无论何方,此生或许都非他的停留之所。 他只是一个弃人,他心中知道。 身后的晨雾里,追上来一列快马,越追越近,伴随着急切的呼唤之声,前头魏俨终于勒马止蹄,停了下来。 乌珠屈驱马赶到了他的身侧,呼衍烈和兰氏兄妹停马于后,静静地候立。 “俨儿!你为何定要走?父王盼你留下!”cIjuMI.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