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起居注》 作者:华飞白 文案 穿越成秀才之女,张清皎以为自己的人生开启的应该是种田模式;转眼间被选为太子妃,她才醒悟过来自己的命运原来是斗模式;好不容易接受这种三六院钩心斗角的设定,最后现实告诉她,她拿到的剧本其实是甜宠模式…… 本文又名《皇后的各种宠法》、《专治熊孩子的三百六十五计》。 看文请注意: (1)温柔体贴微腹黑病弱明君男主x外柔内刚可强势可撒娇女主,1v1 (2)原型明孝宗与张皇后,甜宠、家庭、权谋综合的常 (3)坚持更不动摇,晚上19:00掉落,周末不定时掉落加更 内容标签:穿越时空 甜文 主角:张清皎,朱祐樘 ┃ 配角:朱厚照,张延龄,张鹤龄 ┃ 其它:明穿 第1章 阖家入京 成化十九年,腊月。 年关将近,无论是朱门深户的达官贵人或是寻常的平民百姓,都因年节即将到来而忙碌起来。家中富贵宽裕者,自是须得为九族亲眷备上节礼;囊中羞涩者,也不吝惜拿出所剩无几的钱财买些酒度过年关;离家遥远者,早已派人带着礼物与信件出行;离家较近者,则已在归家的路途之中。 飘雪如絮,纷纷扬扬落下。芒茫大雪里,位于河间府兴济县的张府,却并无普通人家阖家团圆庆贺年节的喜气。张氏族长张缙立在府门前,亲自送别侄儿张峦。他已是将近耳顺之年,须发皆白,神情中多有不舍:“来瞻(张峦字),非得在今启程?天候实在太冷,离年关也不过二十来,不若等到年节后再走罢。” “伯父心慈,侄儿惭愧。”张峦脸孺慕之,眉眼里却带着几分坚定,“十几年来,不孝侄数度落榜,白白蹉跎时光,若非伯父悉心教导不离不弃,侄儿恐怕早已放弃读书晋身之途。如今好不容易得了一条出路,侄儿愿倾尽全力,以求不负伯父所望。” 张缙一叹,望了一眼身边搀扶着他的长孙张忱:“你既然已经下定决心,老夫自是无比欣。贪恋家中安逸,确实很难长进。去罢,此去京师不过两三路程,料来这般冰雪也阻不了你们。落脚之后,莫忘了遣人回来告个平安。” “是。”张峦行了个大礼,又对旁边的弟弟张岳与堂侄张忱叮嘱道,“我离家之后,家里便靠你们二人照应了,好好孝顺伯父伯母。” 张岳与张忱自是口答应。张峦又请张缙回房休息,不必再送。张缙毕竟老迈受不得寒气,便颔首回去了。张岳张忱两人目送张峦登上一辆遮盖得严严实实的马车,随着马鞭轻响,十几辆马车碾过地上的冰雪,辚辚向北而去。 某辆白雪如盖的马车中,一位容秀丽的少女将窗户推开一条隙,遥遥地望着远去的张府。雪花弥漫,立在府门前的人很快便身影朦胧,连那座悉的府邸也渐渐被白茫茫的雪遮掩。天地一片苍茫,竟像是只剩下他们这数辆马车踽踽慢行。 尽管马车里生着暖炉,但从隙中钻进来的刻骨寒风却驱散了温暖,令人不住抖了抖。少女身边的丫鬟赶紧劝道:“好姑娘,外头刮着风雪,也没甚么好景致可看。还是关上窗户罢,不然姑娘若是受了风寒,可怎么是好?” “这是我第一回 离家,难免有些怅然与怀念。”少女微微一笑,从善如地合上窗户。她姿容出众,不笑时眼眸如水惹人怜惜,笑起来又多了些灵动之气,观之可,见之可亲。令人与她相处的时候,总是情不自地脸上也带出几分笑意来。 不过,她的两个贴身丫鬟虽和她亲近,却丝毫不敢与她放肆。没有人比她们更清楚,姑娘情确实和善,却也不是软弱之辈。只要遵从姑娘的规矩,她们过得比谁都舒心。但若是违背了姑娘的规矩,她自有法子整治。 少女捧住丫鬟递过来的小暖炉,被寒风侵染得冰凉的手指不多时便渐渐地暖了过来。她眯了眯眼,拢了拢丫鬟给她披在身上的青缎披风。丫鬟们素来知她的心思,一向很是体贴。不过,她们不会知道,家人俱在身边,她对张府的惦念其实有限。全家人此去京师,她恐怕比谁都更欣喜、更期待。 毕竟,习惯了自由自在的人,又怎么会喜困在家宅之中,终身都不能离开区区一个小县城半步?——京师,北京……不知这个时代的都城,可有些她记忆里悉的模样? ************ 河间府兴济县,隶属北直隶管辖。所谓北直隶,便是国朝隶属京师的地区,亦是所谓的京畿重地。兴济离京师不过四百里,若是在平,马车仅用两天即可赶到。如今虽有大雪阻隔,家眷也耐不得疲倦与酷寒,但从兴济县启程来到京师,张峦一家也不过耗费了四天而已。 第五上午,张峦便听得外头的长随禀报道:“二老爷,前头就是京师了。” 他对这座都城并不陌生,自从少年时考中秀才之后,每隔三年他便会来到京城贡院里考秋闱。无奈连着五六次都未能高中桂榜,从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生生蹉跎成了如今的中年男子——就在四个月前,他再一次乡试失利,黯然离开了这个伤心之地。便是如今他想开了许多,再次来到这里时,也难免心情复杂。 不过,一想到这回并不是忐忑地来赴秋闱,而是带着家眷来到京中国子监攻读,他眼角眉梢的郁便减了不少。又思及无论是子还是儿女都不曾见过这座雄浑的都城,他更是不住冒着寒风下了车。 “清皎!鹤龄!你们姐弟俩心心念念的京师到了,在车里多生几个暖炉,打开窗户瞧瞧罢。”儒雅的中年男子顾不得头脸的雪,兴致地敲了敲后头两辆马车的车厢。一辆马车里传来幼童热烈的响应声,无奈却被女子的絮叨强行了下去;另一辆马车的窗户应声而开,出女儿秀丽出众的小脸。 张清皎披着茜红昭君套,衬得气极好,而且洁白细腻的脸庞周围多了一圈茸茸的雪兔,看起来犹为娇憨可。她望了一眼不远处高耸的城墙,目光随即落在浑身是雪的父亲身上:“爹爹,寒风凛冽,还是回到马车里再赏景吧。” 张峦呵呵笑了,女儿素来体贴,是他的头一个孩子,也是他亲自教导长大的心头宝。无论女儿说甚么,恐怕他的回应都是“好好好”,更何况这是来自于女儿的关怀呢?于是,他叮嘱了女儿几句,又让丫鬟小心别让姑娘被人冲撞了,便自行回了马车。 虽然断断续续下着大雪,但都城外的热闹却与平时无异。冰雪被来来往往的车辆行人碾成了雪水,泥泞的道路一直延伸,道路两旁则有民居店铺等,行人商旅络绎不绝,可谓是城外之城。 张家一行人又走了大半个时辰,方来到城门边。张清皎看向城门上的“东直门”三字,眼前隐约浮现出数百年后车水马龙的场景,眸光微微闪动。再看此时城门前的车马行人,在如今确实亦算得上是热闹非凡了。 入了东直门后,张家的车队在街上又缓缓走了一两个时辰,方到了位于皇城之北的昭回靖恭坊。坊内牌铺密布,又有数条胡同贯穿蜿蜒。张家早便在其中的棉花胡同内置办了个四合院,车队不多时便来到了院子前。 这座四合院是张氏族人进京赴考时的落脚处,常年有仆人照料。此时听见外头的车马声,立刻出来相。张峦每隔三年便会来住上一段时,对这里自然十分悉,便吩咐他们和自己带来的长随准备搬动行李。 至于他的子金氏,看着这座小小的四合院,忍不住皱起眉来:“这地方也太小了些,怎么能装得下咱们这些人?”他们在张府时住的可是两进的宽敞院子,还有府中的花园可以赏景。这个院子如此仄,光是看着便不过气来了。 “挤一挤便装得下了。”张峦早有成算,笑道,“我们住在正房,清皎住在西厢房,鹤龄住在东厢房。丫鬟跟着主子一同住,长随仆妇在倒座房里安置。正房再辟西次间作为我的书房。” 金氏依然觉得不,却也只能勉强在这间院子里住下了。不然,寒冬腊月,还能到哪里去赁更好的院子?更何况,京中物价一向比别处更贵,房子犹为昂贵。他们手中并没有多少闲钱来租赁院子,只能勉强维持体面的生活而已。 张清皎此时也下了马车,立在门边往里看,倒是觉得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虽然不过是个一进院落,但收拾得干干净净,显得轩敞不少。院中植了花木,角落的梅树正开着花,吐出幽幽香气,也算有些情致。于是,她回首嫣然一笑:“爹爹,这院子小巧致,女儿觉得很不错。” 听到女儿的肯定,张峦便把金氏的不都丢开了,又见浑身都是的小胖墩儿子呼着奔进去玩雪,抚须笑了起来:“你喜便好。” “不过,女儿以为,爹爹的书房设在正房里有些不妥当。”张清皎又道,看向在院子里活蹦跳的弟弟,“正房是爹爹与娘亲起居坐卧之处,平人来人往,难免会打扰爹爹的清静。倒不如让鹤哥儿住在正房西次间里,将东厢房辟作书房,爹爹也好专心读书。” 张峦正要点头呢,金氏就忙不迭地接话道:“鹤哥儿年纪还小,离不开我身边,我哪里舍得让他孤零零的去住在厢房里。”说着,她便一把抱住从她身边经过的小胖墩,怜地起了他的脑袋,仿佛已经六岁的张鹤龄还是个两三岁的幼儿似的。 也许是觉得被人抱住很受拘束,小胖墩有些不耐烦地挣开了金氏,自顾自地和小厮玩雪去了。金氏也不觉得恼,笑地望着他的背影,似乎儿子无论做什么在她眼里都是好的。 见状,张清皎眸光转,勾起:“爹爹,娘亲,时候不早了,还是早些整理安顿吧。” 十来车的行李,安置起来自是不易。头一,丫鬟仆妇们也不过是将正房和西厢房都收拾出来,让主子们能够舒适住下而已。又过了好几天,才总算把行李都归置完毕,众人也都安置妥当了。而这时候已经临近年关,又该好生准备过年了。 第2章 共度佳节 棉花胡同里的房屋多为一进两进的小院落,因此附近的邻居也都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人家。见平里安安静静的张家院子突然热闹起来,左邻右舍自是好奇不已。一连好几天,棉花胡同里的男女老少的话题都离不开这户新邻居。 俗语云,远亲不如近邻。张家安顿妥当后,便派了仆妇往邻里各户送了些节礼。尽管节礼并不算丰厚,但邻居们却从这些礼物以及仆妇的言语里发现了许多细节。诸如,这家的主人是位秀才老爷,家中一一儿一女,儿子年纪尚幼,女儿则是豆蔻年华等等。没几天,回礼便纷纷而至,还捎带着不少年后走动的邀约。 “多数都是些商户,有什么可走动的?”金氏听了仆妇的回报,抱怨道,“若早知道这条胡同里就住了商户,就不该在这时候给他们送什么节礼。”金氏是秀才之女,又嫁了个少年秀才,自是瞧不起商户人家。尽管她大字不识一个,却比谁都在意甚么门户之别,总觉得和商户来往便是落了身份。 “不是有一两家也出了秀才么?多与他们走动起来便是。”旁边的长榻上,张清皎正在矮案上提笔写帖子。秀丽的簪花小楷,笔锋婉转,柔美致。不过,因分了神,某几个字写得稍急了些,竟透出一二锋芒来。她扫了两眼,拿出空白的帖子重新再写一遍,封好之后便让仆妇给姑母家送过去。 姑母张氏是张峦与张岳之同胞姊姊,十余年前嫁入京中沈家。姑父沈禄亦是读书人,前几年中了举人。因离娘家有些远,张氏并不经常回门,与娘家也多为书信往来,并不算太亲近。如今张峦一家既然入了京,往后便可与沈家常来常往了。 金氏与张氏的情谊原本只是平平。先前两人都是秀才娘子,没甚么高下之分,她待张氏自是不算热情。自从沈禄中了举人,张氏一跃成为举人娘子,她在羡慕嫉妒恨之余,与张氏来往的态度立即变得热烈许多,连节礼也比以往重了几分。见女儿写好了帖子,她笑眯眯地道:“再几就过年了,实在不便走动。待到年后,我们便去你姑父家走走亲戚。” “等到姑母回了帖子,应当便能确定去拜访的子了,娘亲也好与姑母叙叙离别之情。”张清皎素知她的秉,说得好听些是识时务,说得不好听些就是势利。 金氏虽非商家女,却像极了商人重利的脾,丝毫没有文士家眷的清高之气,这一点酷似外祖母孙氏。此外,过度溺儿子,对传递香火抱有非同寻常的重视,亦与孙氏完全一样。偶尔,张清皎难免也会想到:若非她生而有记忆,恐怕后骨子里也不了孙氏与金氏的影子。幸而她早有智慧,否则金氏的那一番奇怪道理早便将她洗脑了。 院子里传来小胖墩张鹤龄嘎嘎的笑闹声,金氏笑眯了眼,低头在给儿子准备的新袄上绣了几针,又对女儿道:“皎姐儿,你爹从来夸你的字写得好,不如这回贴在家里的联都给你来写?” 张清皎笑了,眼眸如一弯明月,应了声好后,便让丫鬟裁了红纸,提笔一气呵成。她由张峦亲自启蒙,又在族中女学里上了七年学,不敢说琴棋书画诗文样样通,却也是相当出众了。张峦与女先生对她也从来都是赞不绝口,唯有她知晓,自己到底还是占了些两世为人的便宜。 自腊月二十四祭灶之后,数瞬间即逝,转眼便到了年三十。 一早,张家门外便悬起了桃符,张峦亲自写了一副对联,亲手贴在大门两旁,又有仆从在门上贴了门神。至于家中,几乎是处处贴了张清皎的对联,室内悬挂着钟馗以及福禄寿的画像,前更垂着金银钱串等等。 因入乡随俗,金氏带着张清皎裁了乌金纸,又剪又折又叠,做成了蛾子、蝴蝶或者草虫形状。张清皎还调制了颜料,给它们画上颜,更显得惟妙惟肖。上至张峦,下至张鹤龄,无论男女老少,都择一二簪在头上,连丫鬟仆妇与长随们也都不例外。这便是京师独有的年俗,称之为“闹蛾”。 伴随着声笑语,橹楹上了寓意节节高升的芝麻杆,院子里也燃起了柏树枝,户都是松柏清香,似有似无的青烟缭绕在院落中,仿佛无形之间驱赶了来年的不吉,焚烧了所有的霉运,又称“~岁”。 是夜,仆妇们准备了丰盛的年夜饭,一家四口在正房里共度新年。金氏难得大方一回,让他们在厨房中开了一桌,身边只留自己的丫鬟玛瑙伺候。 张峦取了酒壶酒杯,倒了三杯酒,洒在院落的青石板上祭拜天地祖先,而后带着一身寒气回到正房里。望着齐齐看向他的子儿女,他忽然道:“只有咱们一家人,不比往年热闹啊。”因张家并未分家,往年他们二房兄弟俩都与长房伯父一家共度新,十几口人确实更加热闹喜庆。此时固然心中温暖,却也难免想起远在河间府兴济县的家人。 “当初你便不该坚持腊月里入京,安安生生过完年再来有什么不好?”金氏顺口抱怨一句。张清皎却笑了:“爹爹,咱们一家人都在一起,伯祖父他们也平安,女儿便觉得很足了。以前都是大家共度新年,如今换成咱们家四口人同庆,也别有一番趣味,不是么?” “倒也是,还是清皎想得开些,为父不如你豁达。”张峦道,坐下来拿起筷子,笑着催子儿女用年夜饭。 饭后,一家人共同守岁。张鹤龄蹦q得实,口中嚷嚷着要守到天明,却到底因年纪还小,半途就打起了瞌睡。金氏不忍心,命玛瑙将他抱到西次间睡了。张峦与张清皎父女两个专心致志地对弈,两局棋后便已经到了半夜。 忽而鞭炮声起,焰火染红了夜空。整座京城爆竹声声,家家户户内外都笑声阵阵,透着浓浓的喜意。张清皎带着丫鬟平沙和水云来到院子里,外头披着合昭君套,双手笼在袖子里,望着自家院中鞭炮的火光与深邃夜空中时而亮起的烟火,眼里盛了笑意。 后世总说起“浓浓的年味”,其实年节保留的习俗越来越少,人们也越来越不在意过年过节的诸多民俗与仪式。倒是如今才是处处年味,每回过年都令她觉得格外有趣味。无论是朱门绣户还是小门小户,年节时的习惯与忌都相差无几。 正月初一清晨,张峦便带着一家人在正房里立的父祖牌位底下拜祭祖先。拜祭完之后,长随把门栓拿下来,张峦用足力气抛掷了三次,得了个不错的彩头。张鹤龄也想抱起门栓来抛掷,无奈他年纪小,用尽了吃的力气也只抱着走了两步,随即便摇摇摆摆倒在了雪地上,像个球似的滚了几圈。 正房内,正跟着金氏做“扁食”的张清皎瞧见了,抿着笑起来。所谓“扁食”,便是后世所称的饺子或者馄饨。母女二人只是象征地包了数个,在其中几个里放了洗净的银钱,剩下的便给丫鬟以及仆妇忙活了。 中午,一家人饮过椒柏酒,便一起用扁食。金氏在那些包了银钱的扁食上掐了几下,留下了不甚明显的印记,特意挑拣出来给张鹤龄吃。张鹤龄每吃出一个来,她便笑得眼睛都成了一条隙,让丫鬟围着说尽了各种各样的吉祥话。张鹤龄自然得意洋洋,嘿嘿笑着了的膛,仿佛那些吉祥话都是真的一般。 张清皎有意无意地“虎口夺食”,夹了一个给张峦,又夹了一个给自己。等到张峦咬出银钱的时候,她便笑道:“吃出了彩头,爹爹今年的运道一定很不错。” 张峦自然知道女儿的小动作,笑眯了眼:“承清皎的吉言,你也试试?” 张清皎点点头,吃了个扁食后,秀气地吐出里面的银钱。张峦便道:“我儿今年的运道定然也不错,说不得能寻个如意郎君。” 张清皎怔了怔,洁白的脸上顿时浮起一抹绯红。往年父女俩也会互相祝愿,却不料今年父亲竟然换了祝词。可是,她转年虚岁才十五岁,尚未及笄,说婚事还早罢?若在后世,她还是个未成年的初中生呢,竟然就要谈婚论嫁了?家里从姐比她大三岁,虽然说定了人家,却还没有成亲,她总以为自己还能在家里留几年。 张峦不过打趣她一句,见女儿害羞,不住道:“吾家有女初长成,为父实在舍不得。不过,纵是再舍不得,也得替你相看起来了。这回咱们阖家一同入京,也有替你在京中相看人家的意思。为父在国子监多认识几个人,又有你姑父帮着寻找,说不得能找个合意的少年俊才。”京师人才济济,总比区区一个兴济县更容易相看出好男儿。 张清皎心里并无期盼之意,面上却带出几分羞意,垂首不语——这年头的姑娘家说起亲事来都是这般模样,她也不好例外,免得吓着了父母。 张峦呵呵笑着,遂不再提此事。待到张鹤龄也吃喝足了,父子俩便动身去邻里互相拜年了。金氏母女留在家中照应,顺便将年后须得阖家拜访的人家一一列出来。沈家自不必说,张氏早便遣了仆从过来定下了时间,另还有些兴济出身的举人秀才等,皆是张峦认识的故友。 “你爹少年时的故友,多数都已经是举人了,唯独你爹还是个秀才。去这些人家拜访,总觉得会遭人嘲笑。”金氏叹了口气,忽然有些意兴阑珊。 “娘亲多虑了,爹爹与他们是多年的故友,怎么可能会受到轻视?如果有人真的轻视咱们,反而说明对方人品不佳,不适合继续往来,咱们后也不必委屈自己去合他们。”张清皎道,转头看仆从们在廊下低声言语,忽而想起了什么,提醒道,“娘亲,按照家中规矩,应该给下人们都封个红包,让大家好好过年罢?” 金氏眉头微皱:“那是在兴济,主持中馈的是你伯祖母。她手里有钱,自然能随处洒,让每个人都念着她的好。咱们刚搬来京师,做什么都须得用钱,哪里还有甚么闲钱给他们封红包?” “……”张清皎无言以对:家中的银钱哪有母亲所说的那么紧缺?当初上京的时候,伯祖母何氏可没有吝啬过,给的盘就有三百两银。伯祖父张缙更是贴补了父亲不少,加起来足足有五百多两了。京中再怎么耗费,这些银两也足够他们一家富足地过上一两年,更何况父亲是国子监贡生,每个月还能拿回二两银子与米粮呢。 只是,张清皎比谁都更清楚,金氏的秉就是如此,便是再怎么劝也很难让她改变念头。在她眼里,花在儿子以及自己身上的银钱不能算是银钱,花在女儿与相公身上的银钱则勉强可以接受;花在来送往上的银钱须得斤斤计较值不值得,但若是给仆从或者不相干的人花钱,那便是生生割了她的。 于是,她也不再多劝。只等张峦回来,她在父亲面前提几句,比在母亲身边说上几百句都更容易见效些。 第3章 为父教子 本以为父子俩出去给邻居拜年须得费不少时间,毕竟棉花胡同内少说也住了二十来户人家。却不曾想,不过一个时辰后,张峦便脸难看地提溜着张鹤龄回来了。金氏见他面带恼怒,忙不迭地出来相:“这是怎么了?怎么回来得这样早?” 闻言,张峦的脸更黑了,扭起了张鹤龄的耳朵:“怎么了?你倒是问问这个混小子,究竟干了什么好事!” 也不知是真疼还是假疼,小胖墩立即哎哟哎哟地大叫起来,两眼泪汪汪:“娘亲,救我!”他生得白胖肥壮,平时一付蛮横相,实在令人不喜。但因皮相着实不错,年纪又幼小,倒也不至于令人厌恶。如今可怜巴巴地望过来,竟然又多了几分惹人怜之。CIJumI.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