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源县到底还是失了守。 汉军深夜攻入,隋兵已然弃城而逃。 杨谅大悦,谁都知道,隋军先锋惨败,后续军队无力,这清源县城,将是最难攻克的一战。 汉营东迁,入主清源。 杨谅于新殿设宴款待众将士,萧望因身体抱恙并未出席,而居功至伟的,便是其师铜面,也便是此次汉军攻隋的主军师。 “朕登大宝之 ,军师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杨谅如此许诺,却未见铜 面具下男人嘴角 冷不屑的笑意。 今 之酒似乎格外辛烈,两三杯下腹,已是初现醉意。 杨谅手握酒杯,摇摇晃晃,直至一支钢箭 向营帐,稳稳的扎在坚硬的石桌上。 “隋军夜袭!” 一时间,帐外弓箭声,将士惨叫声不绝于耳。 “来人啊,保护汉王殿下!” 将领们起身拔刃, 挡在杨谅之前,可却各个筋骨松软,使不出半分力气,甚至难离开自己的座椅。 “殿、殿下……我们的酒里,好像被下了毒!” “怎么可能!就算隋军如何 诈,也绝不可能潜入我方军营之中啊!” “除非......” “除非隋军在弃城而逃前,早已将整个县城的地下水源通通浸了毒。” 帐中的所有人一瞬间便噤了声,每个人的脸上都爬 了惶恐。 “……殿下,敌军埋伏太多,弟兄们就快撑不住了!” 局。 这一切,本就是一个局。 隋军由始至终都在设局,诈降,诈败,通通只为了引汉军入这座空城,再一举进行消灭。 “快,快请萧将军来!” “战 之中,如何突出重围去寻得萧将军?” “殿下,若是萧将军忠诚,他听到声音一定会赶来的!” 若,他忠诚...... 杨谅瘫软在椅上,面若死灰。 他不信,审慎筹谋多年,甚至陪上了一切的计划,竟会以如此难堪的方式而输的一败涂地。 时间从未有一刻过的如此漫长。 没有主帅,没有军师,帐外战事惨烈,兵将血 成河。 还以为隋军早已溃散,死的死,叛变的叛变,可未曾想,他们竟还有此后手。 乌云散去。 天边似乎 来了第一道曙光。 一夜厮杀,汉军伤亡远超一半,能作战的已不足三成。 当将士将这一消息告知杨谅,他硬撑起站立的身躯又颓然滑下。不足三成……这是个怎样的数字,不足三成,又如何对抗朝廷的百万雄师! 完了啊。 当真完了。 …………………………….. 汉军大败于清源,杨谅被俘,铜面逃于 军之中。宇文成都派遣几百 兵全城搜捕,却未寻得半点踪迹。 “算了吧。” 瑾苏如此道,“他现在内力全失,形如废人,又何必赶尽杀绝?” 萧望知道,她这句话是替他说的,毕竟相对于自己,宇文成都自然更听从她的话。 他是当真不希望那人有什么事的,不管他究竟是如何大 大恶之辈,可一 为师,却是终生为师。 还有几天便是除夕了,若路途上不出什么意外,将士们或许还赶得上年夜饭。 萧望终于实现了他对那些兵将的誓言,可这代价,却大到他无力承受。 回京前夜,哥舒瑀张罗了一桌酒席,邀众人同饮。 萧望知道,他是想借此来缓和几人间的关系。可又何必呢?他想,即便他再是希冀,几人间,早已回不去最初。 “今 的糖醋鱼做的很鲜 ,瑾苏,你尝一口。” 宇文成都将一块鱼腹 夹入身旁女子碗中,瑾苏抿了抿 ,未拒绝,却也并未动它。 萧望看着她碗中的鱼 微微有些晃神,瑾苏 鱼,尤其 吃鱼腹的 ,可她偏偏又是一个极懒的丫头,不愿去挑鱼刺。萧望宠她,成都又拿她没办法,总是将剔除了刺的鱼腹 留给她,这么多年,渐渐就变成了习惯。 他摇摇头,轻笑,他想自己是不是当真老了,竟变得那样 回忆过去。 “在想什么?” 哥舒瑀一边向自己口中送着菜,一边漫不经心的问。 “我们似乎很久没有同桌吃饭了。” 顿了顿,萧望如此回道。 “是啊,上一次同桌,可还是含元殿那一夜呢!” 冷冷的,略带嘲讽的声音响起,萧望执筷的手僵硬在桌上,修长的指尖有几分不自觉的轻颤。他垂眸,并未说一句话,只是端起酒杯,一饮而下。 四年前,他独 梦嫣然,四年后,梦嫣然成了烈酒,酿成了最浓的剧毒。 “宇文成都,你不说话没有人拿你当哑巴。” 清清冷冷的声音在一旁响起,宇文成都不可置信的向她看去,眉目如画的女子半垂着眸,缓缓向自己碗中夹着菜,再一口口吃下。可拿最先入碗中的鱼腹扔留在碗面之上,动也未动一下。 宇文成都再难 下心中的怒火,木筷狠狠掷于桌上。 “萧瑾苏,你看清楚了你眼前之人究竟是谁?你是当朝皇后,为何一定要帮一个叛国逆贼说话!” “原来,你还记得我是当朝皇后。” 女子轻笑出声,可拿眉眼中却没有半分笑意,只有说不出的冷漠疏离。 “宇文成都,你是以何身份在同我叫嚣,你可有一天,拿我当作皇后看待过?” “那你又可曾将你自己当作皇后看待过?皇上对你那么好,你又可曾将他当作你的夫婿?我替你回答,你没有!因为你心中由始至终都只有那逆贼一个人!明 你可要随大军返京,还是你已决定同他双宿双栖?” “宇文成都!” 哥舒瑀低吼出声。 他真是后悔自己费时费力搞了一个什么晚宴,本以为能稍稍缓和几人间的关系,可未曾想这气氛竟是愈闹愈僵。也不知这宇文成都是吃错什么药了,今晨还 着他一遍遍要求自己帮他与瑾苏和好,可不出几个时辰,怎就是自己率先挑起了事端? “兄长何必动怒?” 瑾苏放下碗筷,水瞳极清极淡的扫过对面的男子。 “宇文将军教训的是,瑾苏本就是水 杨花的女子,明明嫁了人,却仍是对旧情人念念不忘。” 她轻笑出声,未施粉黛的容颜上还有几分病态的苍白。站起身,想转身离开,可衣下的手臂却被人慢慢握住。 “瑾儿……” 男人的声音带着她最 悉的低哑和哀伤。 淡淡的,她笑了。 “萧望,”她叫他的名字,“放手吧,很多人在看,你还想我为了你背负几次不贞的罪名?” 宇文成都的身体有几分不自觉的僵硬,他就那样看着她,抿 ,却不肯说一句话。 “瑾苏。” 开口之人,是哥舒瑀。他叹了口气,道,“夜凉了,你…….早些休息也好,只是明 一早,你是同大军回京,还是......?” 他停顿在这儿,并未继续。 “那么兄长是如何希望的呢?” 女子的声音很轻很轻,好像风一吹,便就散了。她没有回头,纤细的背 得很直,一步步向前走去。 回京? 她还有命回京吗? 她笑,三天,不到三天。 她觉得自己可悲的厉害,她竟开始细数自己生命的倒计时。 呵...... 冷风呼啸。 瑾苏踩着深深浅浅的脚印,一步步向自己营帐的方向走去,她很冷,哪怕环绕紧了自己的双臂,却仍是抖的厉害。 一件大氅细密的披在她的肩头,她身子一僵,却未停下脚步。 男人就那样静静的跟在她的身后,她不开口,他便也不言语。 回营的路很近很近,可即便是走的再缓,这条路也总要到尽头。 半开的营帐口,瑾苏慢慢解下身上大氅,放在男人手中。转身,掀起帐帘。 “瑾儿……” 他终是开了口。 瑾苏回头,望向男人的眉眼,他两鬓斑驳的白发。 “萧望,”她开口,叫他的名字,“这四年,你过的好吗?” 男人静静地凝视着她,良久良久。cIjUMI.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