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书意借着灯火又写了几行,她写的很慢,在记忆里搜肠刮肚,不想遗漏一丝细节。 待觉腹中饥饿,才发觉已经过了晚膳时间。抬头一看,莲歌的影子在帘外晃来晃去游移不定。 柳书意搁下笔,吹了吹书册上的墨迹,喊了一声:“莲歌?” 莲歌忙掀起帘子走进来:“大小姐,二公子叁公子在等您用膳。” 柳书意平时也常常看书入错过用膳,柳家上下都知道她的子,除非老爷回来,否则没有人敢来打扰。 寻常时候若没见她去,两兄弟就自己先吃了,今柳霁然身上不舒坦,任康氏怎么哄,也只是低着头说要等阿姐一起,柳霁风见他这个样子,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得,只好干坐一边陪等,边着人去喊柳书意。 柳书意想着柳霁然那委屈的小样子有些哭笑不得,忙净了手赶过去,因为老爷今不在,柳霁然又身上不舒服,晚膳就摆在了他的屋子里,一见她来,柳霁然立马就不别扭了,乖乖拿起筷子吃饭。 用完膳,柳霁然说着头昏想睡觉,将丫鬟小厮们都赶了出去,康氏一步叁回头的走了,柳霁风懒得理他,不知道溜去了哪里消食。 柳书意替柳霁然掖了被子,放下帘帐,吹灭蜡烛,也出了屋,她一时不想回去,就让莲歌在后面打着灯笼,一个人在院子里慢慢走。 月朦胧之下,灯影幢幢之间,这楼阁屋舍,树木池塘,皆是记忆中最怀念的模样,虽不富丽堂皇,却自有它的温暖亲切。 她缓缓走到池塘边的青石上坐下,伏身看向水面,水面上落了一层梨花花瓣,借着月光,她看着自己投在水中的倒影,虽还是年轻的模样,眼神却已经死了。 寒塘渡鹤影,冷月葬花魂——她无端端的想起了书里看到的诗句。 …… 前院突然一阵喧哗,有小厮喊着“老爷回来了”,柳书意忙站了起来,抖抖裙子上的落花,了出去。 柳居寒虽已年过四十,但身姿拔端正,眉眼之间仍有着年轻时候的清俊风采,他喝多了酒,白皙的脸上一片红晕,见到柳书意就直招手,脸上笑的灿烂:“书儿乖女儿,爹爹回来了。” 柳书意有些奇了,去跟裴落青谈拒婚,怎么倒好像宾主尽的样子?她接过丫鬟送上来的醒酒茶,递到柳居寒的手边:“爹爹怎么这么高兴?” 柳居寒在桌旁坐了,接过茶杯喝了几口,笑眯眯的看着柳书意道:“落青是个好孩子啊!” 柳书意眉头一跳,又是这句话! “快来看看,这都是落青送给爹爹的。”柳居寒招呼着小厮抬上来一个光滑美的黑檀木匣,一本一本的往外拿书。 柳书意拿起来挨个看名字,《竹友诗集》、《丹心丛语斋》、《北燕风物志》、《万国朝野杂记》…… “看看,全都是珍藏版,这本还有沉老丞相的小印和批注,千金难得!也难为他给我找来了。”柳居寒眉开眼笑,一边捋着胡子一边小口小口的喝着醒酒茶,“你可仔细些,别翻坏了。” 柳书意“啪”的一声把书拍在了桌子上:“您今天到底去干嘛了!” “哦!”柳居寒才恍然想起了什么,他犹犹豫豫道,“书儿啊,你真的不愿意嫁给落青?” “不愿。”柳书意瞪着自己爹爹。 “唉,裴落青年轻有为,英俊潇洒,风倜傥,学富五车,是多少闺中少女的心上之人,如今他一心想求娶你,就怕你错过了后悔啊。”柳居寒捻着胡子摇头。 柳书意冷笑一声:“且不说他是不是真的学富五车,我怎么听说京中少女皆对他避之不及,连媒婆都不敢上他家的门。” “啊,这个……”柳居寒无法反驳,裴家门口好大几尊护卫的门神,裴落青自己又是一副铁血冷面的样子,家里又无做主的长辈,胆小些的女子见了他都要吓的昏过去,更别说与他议亲了,他叹了口气,又道:“落青面冷心善,世人对他多有误解,其实他真真是个体贴懂礼的好孩子。” 柳书意也跟着叹了口气:“爹爹,女儿不是不喜他,只是不想嫁给任何人,只想好好照顾您和子啸子清,待您百年后,子啸子清成家立业,女儿就青灯古佛长伴一生去。” 柳居寒摇了摇头,倒也没喝止她,只说:“人生在世,自有各种因缘际会,你也不要现在就把自己的一生给定下了。落青说了,你现在不愿意没关系,他会努力让你接受他的。” 怎么着,这人还想找她?柳书意心头一惊,还想再说什么,柳居寒已经小心翼翼的把书收回木匣,招呼着小厮抬回房去了。 …… 柳书意洗漱过,让莲歌自去睡了,自己熄了烛火躺在上,有些难以入眠。 昨种种譬如昨死,如今有幸重新活过,柳书意不打算再与裴落青有所牵扯。 前世里他兵败牵连父亲,自己又害他一条命,两人之间的恩怨有些说不清道不明。因着莺语的事她是恼他的,最后留在脑海中的却是他倒下的身影。她对裴落青无,无恨,无喜,却有着一点点悲,两个人仿佛命理中所说的八字犯冲,今生最好莫过于形同陌路,他害不到她,她也害不到他。 也不知前世里合婚是怎么合的,把天克地冲给算成了天赐良缘…… 柳书意想着想着,渐渐昏沉了过去,半睡半醒之间,忽然被子被人掀开一角,一个滚烫的身子贴了上来。 柳书意大骇之下一把将来人推了出去,只听“哎哟”一声少年痛呼,竟是柳霁然的声音。ciJumI.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