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玉姝不得不承认,“是。不过,确如陛下所言,此书尚未完成,这个,大约是一年前的 稿,目前仍在增 修改。” “那为何印发搁在书铺里出售了?”赵旻裕长相酷似永庆帝,方脸浓眉,颧骨高,未 而立之年便有了法令纹,服饰华美,贵气天成。 她一边翻阅,一边思索,无奈答:“估计是书商四处搜集了官府发给乡民的册子,悄悄印发出售,用以谋利。” 永庆帝气度威严,审视女官,“听说,你每年都编写农桑册子发给百姓?” 姜玉姝整个人绷着,生怕不慎冒犯皇帝,颔首并解释:“庄稼作物,从翻地、起垄、播种到收割、储藏等,年年皆有些新发现、新心得,为了使 民尽快掌握主要粮作物的耕耘技巧,窃以为,官府劝课农桑时,定期发放新册子、令各镇各村通文墨者教导乡民,不失为一个办法。” “通文墨者?”永庆帝眯起眼睛,“边城自古民风剽悍,尚武而文风不盛,恐怕没有多少读书人?” “陛下英明。” “那你的著作,岂不是没有多少百姓看得懂?” “近年,宁州的富足村庄陆续设立村塾,不够富足的,往往几个村子合办一个学堂。”毕竟为官多年,她站在御前,正 抛出一套奉承话,“如无意外,通文墨者将会越来越多,微臣的拙作不值一提,但愿边陲百姓沐浴圣明教化,安分勤恳耕种,以报答陛下一直以来关切西北民生的仁慈隆恩。” “唔。”永庆帝 意一笑,又问:“朕召你回都城,宁州诸务,以及新收的 民,安顿得怎么样?” 姜玉姝凝神侧耳,丝毫不敢分神,“微臣离开之前, 代佐贰官暂时掌管一切,等候朝廷的命令。” 永庆帝若有所思,拿起了另一本书, 慨道:“朝廷向来吩咐各地方官府不得拒绝 民,但常有官员千方百计地推 ,视 民为累赘,不肯尽力接收。你却老实,敞开城门,收下一批又一批,人口迅速增加,眼看接近三十万了,朕不得不考虑,最终决定升县为州。” “安顿 民,是朝廷的命令,微臣理应尽力为之,遵照您的旨意,督促 民垦荒耕种,屯粮积草,以供养边军。” 哪个皇帝不喜 勤恳能干的老实臣子呢?永庆帝再度 意一笑,“若非如此,朕不会赐予你‘勉’为表字。” 皇帝主动提起,臣下免不了谢恩一番,“能得陛下赐予表字,实乃莫大荣幸,微臣叩谢圣恩!” “平身。” “谢陛下。” 永庆帝悠闲掀页,转眼,摇摇头,掸了掸封面,不疾不徐说:“农书重在实用,游记却重文采。你的政略能力不错,文采么,却实在一般。” 游记?姜玉姝屏住呼 ,抬眸,定睛一望: 皇帝手中,拿着另一本书,封面印着《西北行》三个字。 ——乾朝的文采,讲究优美词藻,诗词对仗工整,越![](//www.cijumi.com/ig/yang.png) 白雪越佳。 而十几年前,她初来乍到, 放途中写了解闷的东西,遣词造句随心所 ,半文半白,委实难登大雅之堂。 天呐……她忍不住抬起右手捂脸,旋即放下,倍 尴尬,“陛下所言甚是。不瞒诸位,家父已经严肃批评过我了。” “哦?”赵旻裕好奇问:“姜老先生怎么批评你的?” 姜玉姝清了清嗓子,“咳,‘行文不严谨、词藻不优美、 糙至极、贻笑大方’、‘真是不怕丢脸’、‘不要再惹人笑话了’等等。” “哈哈哈~”永庆帝龙颜大悦,太子等人亦忍俊不 。 一时间,御书房内充 愉快笑声。 少顷,永庆帝端详窘迫的女官,语带笑意,“虽然欠缺文采,但倒也不是姜老先生批评的那么糟糕,还是、还是有些趣味的。” “多谢陛下……安 。微臣自知才疏学浅,今后有空时一定多读书,免得再次惹人笑话。” 初次面圣,姜玉姝始终不敢放松,全程小心应对。 一晃眼,午后了。 郭弘磊带领儿子和侄子,探望恩师,在陆府吃毕午饭,又与陆之栋品茶谈论学问,侍奉老人睡下歇午觉后,才带着孩子们回家。 岂料,刚到府门口,门房小厮迫不及待禀告:“将军,夫人进 面圣去了!” “什么?”郭弘磊一愣。 三个小辈也吃了一惊,“啊?” “什么时候走的?还没回来吗?” 小厮摇摇头,“还没回来呢。早上您出门后不久,夫人她们刚想乘车去护国寺, 里就来人了,传令‘立刻进 ’。” 郭弘磊沉声问:“为什么不及时禀报?” “夫人说不用。” 郭弘磊看了看天 ,不由得担心,唯恐 子御前失礼受罚,顾不上进府喝一杯茶,立即转身,外出打探消息。 结果,将近傍晚时分,姜玉姝才走出 门,几名 军簇拥并带路,帮她捧着几个礼匣。 军大多是人 ,少有不认识已逝靖 侯之子、战功赫赫宣威将军的,眼尖发现了,即刻告知:“夫人请看,郭将军!他想必是来接您的。” 姜玉姝眺望远处树荫,登时欣喜, 出笑容疾走几步,虑及外人在场,放慢脚步,敛起笑容,稳步朝丈夫走去。 “郭将军!” “卑职参见将军。” 军热情洋溢,纷纷抱拳,毕恭毕敬行礼。 “有劳各位送了拙荆一程。” “职责所在,应该的!可当不起您的谢。” 郭弘磊回应几句,瞅空瞥了瞥 子,见其一脸平静,看不出喜怒。 军十分殷勤,帮忙把礼盒放进车内,围着年轻有为的西北名将说了半晌话,才 足告别,返回职守。 他低声问:“如何?没出什么事?” “放心,没出事。”夕 下,姜玉姝斜掠鬓发,踩着车凳登上马车。 车夫小厮在旁,又是在 墙附近,郭弘磊不便细问,上马道:“回家再说。驾!” 秋风吹拂,门帘窗帘飘 。姜玉姝靠着椅背,反手捶打酸痛后 ,笃定默念:等会儿,再过一会儿,他肯定—— 果然,远离皇 后,郭弘磊勒马,上了车。 他高大,弯 匆匆往里走时,一不小心,碰掉了一个礼匣。 “小心!砸着脚没有?” “没事。” 郭弘磊捡起匣子,顺手掂了掂,“ 里赏了什么东西?沉甸甸的。” “文房四宝和四书五经。圣上赏的,叫我有空多读书。”她拍拍身边,“来,坐!” 郭弘磊落座,不解地皱眉,“有空多读书?” “嗯。唉,惭愧,我并非科举正途出身,没有下过苦功读圣贤书,学问远远不如你们这些五岁开蒙用功十年的人,自惭形秽。” “夫人何必妄自菲薄?你的学问算很不错了。”郭弘磊关切问:“皱眉叹气,莫非……挨了圣上责备?” “这倒没有。” “那怎么在 里待了大半天?家里担心得很,还以为你犯错被扣下了。” 姜玉姝简略告知:“其实,圣上召我进 ,是述职。他问完话,吏部接着问,晌午时,圣上赐了午饭,吃完本来可以离开的,谁知皇后娘娘忽然派人传见。娘娘碰巧在办赏花宴,我热孝在身,婉拒了,却推不掉,幸而她只问了几句话、赏了一些礼物,就允许我离开了。” “原来如此。”他不放心地问:“可有人刁难你?” “没有。身份尊贵的人往往注重体面,除非逾矩冒犯,否则,即使不喜或不 ,场面上也是和气得体的。” “这就好。”郭弘磊松了口气,随即问:“你述职半天,丁忧一事,朝廷批复了没有?” 姜玉姝蓦地心血来 ,一本正经反问:“你猜?” 郭弘磊沉默片刻,低声说:“如果叫你按制守孝,也是理所应当。无妨,你留在都中照顾孩子,我过几天回庸州。” 姜玉姝察觉对方失望低落,瞬间后悔,飞快扬起笑脸,“哈哈,你猜错了!其实,圣上下了夺情令,他命令我认真把《西北农桑辑要》写完,他还说,我在宁州制定了太多新奇政令,一时半刻挑不出人填缺,只能派我回去,继续担任知州一职。” “这……?” 郭弘磊霎时心情轻快,挑眉问:“真的?” “千真万确!” “那你刚才为什么叫我猜?难道想让我误会?” 四目对视,她心虚摸摸鼻子,“没有。我只是、只是随口回答。” “你有。” “我没有。” “哼。”郭弘磊不吭声了,抱着手臂,靠着椅背,闭目养神,近期积 的郁懑之气一扫而光,暗暗高兴。 姜玉姝凑近,“生气啦?” 郭弘磊默不作声。 “多谢你特地来接我。” “顺路罢了。” “顺什么路?你恩师的家 本不在这附近!”她从矮柜里翻出水壶,讨好问:“渴不渴?喝水吗?” “唔。” “在皇 外等了很久?辛苦了。累不累?” 宣威将军惜字如金,“不累。” “御前述职的时候,我真有点儿害怕,站了半天,谨言慎行,一直不敢放松, 酸背痛,嘶。” 宣威将军睁开眼睛,虎着脸,拍了拍自己的腿。 “谢谢!”姜玉姝笑盈盈, 练趴在他腿上,享受边军松筋骨的独特手法。 按着按着,不知不觉,她困得睡着了。 暮 四起时,车内昏暗,她被抱起,一个 灵吓醒了。 “醒醒,到家了。”郭弘磊朗声催促:“三 之后启程,不能再耽搁了。我的行李已经收拾好,你的呢?赶紧收拾!” 得知朝廷给 子下了夺情令,宣威将军的郁懑一扫而光,全扫给了长子。 夜间·郭府后院 “什、什么?”郭烨睁大眼睛,难以接受,“爹娘带着弟弟妹妹回庸州,我、我一个人留在都城?” 姜玉姝忙前忙后,指挥丫鬟收拾行李,“放心,平 有叔婶照顾你,另外,娘已拜托不少亲友关照你。” “可是,我也想——” 郭弘磊背着手,威严打断:“你已经年 十五,有幸进国子监读书,今后务必发奋用功,不得有误!”cijuMi.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