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家伙一边采花一边还在哼着歌,采了一大堆七八糟的花儿之后,便舒舒服服着光躺下来,七八糟地编花环,编好后左看右看,抓着花环似乎很想找人试戴一下,只是大家人人忙碌,没谁有空理他。 忽然一人端着一碗水走过来,一直走到山坡最高处,试了试风向,将水碗背风在手掌中端平,然后闭目直立,一动不动。 蒋亚和雷熙,齐齐叹了口气。 这是队伍中新近诞生的俩活宝。 那个叫波波的小兵——天知道哪来这么怪的名字,仗着自己是玉照龙骑英大统领的弟弟的媳妇的外甥的邻居,特权阶层,不做事,不负责,每只管吃吃喝喝,还经常各种失踪,说不见就不见,掘地三尺也找不着,说出现就出现,鬼一样出现在任何地方,经过一次襄国,失踪了七次,最后大家都习惯了这家伙的失踪,他哪天规规矩矩在队伍里,还觉得奇怪。 另一个更好,裴少帅未过门媳妇的哥哥的师傅的姐姐的女儿,简直就是怪胎。穿得朴素,姿态却像个女王。不靠近别人,也不许别人靠近,看人就是远远地掠一眼,让你觉这位是在用下巴瞧人。不说话,一开始大家都以为是哑巴,后来才知道这位不是不说话,是不和人说话,只和动物植物说话,没事宁可对着一棵树叨咕,也绝不肯好好回答别人的问话。不和人同桌吃饭,不吃菜,不吃含任何调料的食品,不吃热食,每天端着碗自己一个人站在高处风处吃饭,不允许任何人在她吃饭时接近,尤其不能在上风位置出现,在襄国有一次宿营,一个士兵肚腹不调呕吐,和这位明明相隔了足足三十丈,这位不知怎的居然知道了,当即将这士兵扔进了湖里。 没人知道她的名字,也没人敢问,她很瘦,很单薄,很苍白,衣衫式样有点过时,像在地底下呆了几十年一样,身暗陈旧的气息,苍白的脸上,就看见一双幽幽大大的眸子,乌黑里闪着微微的紫光,看一眼像是走进了蕴紫电的,连灵魂都要被劈裂在其中。 这样的两个有特权的怪人,谁也不想惹,所有人都在期待这两个怪人互相看不顺眼斗起来,但这两人似乎睥睨到连对方都看不见,一路行来也有大半个月,本就没对视过一眼。 蒋亚和雷熙看了一会,两人果然各做各的,井水不犯河水,也不知是庆幸还是失望地叹了口气,散开各自去做事,这里离禹国大城临州很近,临州据说就有耶律家族的分支在,必须要做好防备。 山坡上,景横波懒洋洋眯了眯眼睛,看了一眼站在一边,用风吹凉白饭,等着吃饭的那个高瘦女子。 当出帝歌,裴枢将人带来,她一眼之下,吃了一惊。 第一反应,就是:雪山! 然后觉得不同,那女子神萎靡而冷漠,衣衫破旧,不是九重天门那种随时都要从天上飞下来的装德行。 但那女子气质里出来的疏离和清冷很悉,那种隐世豪门才能培养出来的睥睨很悉,甚至连她束得紧紧的领口,都似曾相识。 那一霎,她心中一痛。 裴枢果然道:“这是我追击九重天门宗主夫人时,对方被我不过,留下来抵挡的死士之一。本来差点杀了,但我忽然觉得她和雪山其余死士不大一样,就留了一命。我本来想通过她,找一找耶律祁的线索,但后来又有了别的想法。你觉不觉得,她看起来有点眼?” 景横波悠悠叹了口气。 果然眼。 像……胤。 当然不是容貌相似,这女子目前看来只是中人之姿。相像的是那种属于龙应世家的矜持和疏离,她一见这女子,就想起了当初那个龙擎。 天门也好,龙应也好,这种百年世家,总有属于自己的独特风格和教导方式,令生成的子弟,哪怕面貌不同,也在髓和风范中,自有相似之处。 天门宗主夫人身边,带了龙应世家的人,还被拿来送死,让她很有些惊讶,随即想通了当初胤所说的家人的事,难道龙应世家的人,一直被困在雪山? 那么胤,在不在雪山?是不是去寻找家人了? 这是她一直想问对方的问题,奈何对方看她便如瘟疫,一脸“千万别开口开口要你好看”,问了估计也没答案,她一直在等待时机。 她闭着眼,懒懒将花环一抛,伸手从怀中摸出那颗辨珠,出神地瞧着。 珠子在那大半年里,游走了所有她亲近悉的各国各族,一无所获,反馈回来的消息让她终于确定,要么胤就不在六国八部的范围内,要么他避开了她悉好的那些部族,藏身在禹国之类关系不佳的部族之内。以降低被她发现的几率。 直觉告诉她,后一种很有可能。 她收回了珠子,策划了帝歌内,以简单暴的方式收拾了朝廷,亲自来找他,路线除了必须要经过的襄国,其余都是以往没有涉足的部族,第一站定在了禹国,是期待在这里,就算找不到胤,说不定也能得到耶律祁的消息,耶律世家和九重天门,关系可不浅。 山坡上方忽然传来一声冷哼。 她一抬头,就看见那个女冰山,霍然转身,正冷冷盯着她。 一边盯着她,一边将碗干脆往地下一倒,白饭哗啦啦落地,中间隐约一点黄东西,仔细看是花瓣。 她扔出去的花环,被风吹落一丝花瓣,落在了冰山的饭碗里。 对方的目光足可杀人,好像景横波毁掉的不是一碗她已经用天风淘洗过的饭,而是龙应世家的传家之宝。 景横波混到今天,对各种杀气早已免疫,角一勾照样笑笑,指尖随意地转着珠子。 冰山的目光一垂,忽然注意到她的珠子,有那么一瞬间,景横波发现她的目光出现了波动。 她身子一——这冰山认得这珠子? 身边冷风刮过,冰山已经掠了过来,劈手就来夺她的珠子。 下一瞬景横波出现在她身后,一脚踹向她股。 冰山反应竟然也极快,没看见她立即一个翻身,景横波踹了个空,还没站定,一只冰冷的手仿佛凭空出现,指尖狠狠抓向那珠子。 景横波又一闪,立在了旁边一株树上,狠狠踩了踩,树上繁花落了冰山一头。 换成以前,这么肮脏的花瓣,冰山一定先赶紧掸掉,说不定还要洗个澡。但此刻她理也不理,身子一蹿已经上了树,咔嚓一声踩断了景横波脚下的树枝。 但景横波已经站在了上面一层的树杈上。 冰山又追了过来,又是一脚,景横波脚下树杈再断。 然而她随即便听见了景横波在上头的招呼,“嗨!继续爬。” 冰山抬头,她子倒还真的韧,立即又追了过去,还是一模一样的一招。 两人身影如电,在一株不算的树上不断上闪,脚下咔嚓之声不绝,树杈纷纷断裂,吱吱嘎嘎落了一地。 最后景横波颤巍巍地立在树在顶端,笑俯下脸,“这里你怎么站?” 冰山立在她下面一层的树杈上,看了看她,一言不发,一脚踹断了整株树。 ……CIJumI.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