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天薄待她,凡是对她好的人,都没能活太久。她不信命,更不信自己会是天煞孤星。身上背负着他们的命,她才更要活下去,好好地活下去。 曲至昂,十指如飞,众人都忍不住跟着倒一口气,眼前仿若有人独站高崖,大雪漫天,千山鸟飞尽,万径人踪灭,只身后坟头一座座,皆成雪白。那人孤影映雪,目苍凉。 回忆里有谁的笑颜,窗下梳妆,对镜花黄,回头一笑嫣然,活生香,却又瞬间枯黄,燃成了空中飘飞的纸钱,想伸手去抓,却连灰烬都留不住。 天地之大,独留这一人,举目四顾,悲哭无声。 宋凉臣回过神的时候,觉得脸上有些发紧。伸手一抹,不知何时了脸的泪。 抬头看,沈美景早已经站了起来,垂手在琴边站得恭恭敬敬。 一时间他都忘记自己是来挑刺的,怔愣地看着她,呆呆地道:“我一直无缘得听陌桑琴声,他弹得比你好吗?” 沈美景笑着点头:“陌桑的琴声,是这天下最动听的。” 宋凉臣沉默了。 锦衣抹了眼泪,回头小声对玉食道:“咱们主子的琴,比温主子弹得好太多了,咱们的银子是不是能赢回来了?” 玉食抿道:“我看能行,主子会泡茶又会弹琴,世子应该……” “让我进去!”外头平地响起一声怒喝,将众人从琴音里全部惊醒。 沈美景和宋凉臣一个回头一个抬头,都看见了外头跟疯了一样冲进来的江心月。她衣裳都没有穿整齐,披散着头发推开阻拦的丫鬟,双目通红地吼了一声:“既然要救我,又为何不给半个说法,反而在这里弹琴听曲儿。世子爷果然是情深意重!” 这话如同当头喝,敲得宋凉臣心都疼了。看着江心月那狈的样子,他连忙起身,吩咐丫鬟去拿披风。 “江姨。”咬咬牙,他还是只有这样喊,虽然知道这一声喊出来她会更恼更痛,然而答应了父王的事情,他还是会做到的:“您冷静些。” 江心月几乎是没有犹豫的,反手一巴掌就甩在了宋凉臣的脸上。 “啪!” 沈美景吓得后退了一步,这女人当真是谁都敢打啊,这甩巴掌的动作是有多练?早上起来甩她两巴掌,现在又甩世子爷一巴掌。 甩她也就算了,她初来乍到的,没法儿跟人家计较。但是这女人到底是有多有恃无恐,才会觉得甩宋凉臣巴掌也没关系? 男人都是骄傲的,特别是这皇室的后代,每个人最看重的都是脸面。你说你私底下甩巴掌,人家有可能因为深你而原谅,但是这府里的下人全部都在看着呢,竟然也这么毫无顾忌地动手了。 宋凉臣的脸当时就沉了下来,本来还觉得愧疚,现下心里却的都是怒火。 江心月却半点没察觉,红着眼睛还想甩第二个巴掌。 不出意外,宋凉臣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狠狠地甩开了。 “江姨是不是被水呛糊涂了?”他寒着脸道:“敢对本世子动手了?” 江心月心里一凉,稍微清醒了些,眼泪跟着又啪啦啪啦地下来了:“你还凶我…事情成了如今这个样子,你留着这个女人在这里弹琴,却来凶我?” 女人吵架的三大利器:大哭、寻死、你凶我。 宋凉臣冷声道:“世子妃的事情我自然会处理,江姨刚刚落水,还是好生回去休息吧!” 说罢一挥手,后头的丫鬟就连忙上来将江心月给“扶”到了一边。 宋凉臣简直是怒不可遏,然而心月也是受害者,他不能全冲她发。这一巴掌硬挨着,总是要找其他的法子重新找回面子。 转头一看,屋子里还站着个沈美景呢,怎么看怎么碍眼的沈美景! “世子妃可还记得世子府的家规?”宋凉臣深一口气,眯着眼睛问。 沈美景干笑两声,有点不好的预:“妾身记得——令世子不悦者罚。” “很好。”宋凉臣点头:“那你今晚就直接搬去柴房吧,在里头反思三,不得吃喝!” 锦衣和玉食都吓了一跳,三不吃喝,那人还活着吗? 沈美景简直是哭笑不得:“妾身令爷不悦了吗?” 这惹恼他的是江心月,凭什么受罚的是她啊? 宋凉臣皮笑不笑地道:“我说你令我不悦了,便就是如此,你再多说一句,便加罚一。” 沈美景立刻闭了嘴。 这天杀的世子爷,摆明了一副不讲道理你奈我何的嘴脸,早知道都是这个结果,她就不用费心费力地又给他泡茶又给他弹琴了,多消耗体力啊!她今天就在马车上吃了两碟子点心,其他的可什么都没吃呢! 这惩罚也算是对江心月的代了,虽然就没确定换新娘子的事情是沈美景干的,然而为了让她平静下来,宋凉臣眼睛都不眨地就把她给丢去了柴房。 世子府整个都热闹了起来,本来还有许多人不知道新娘子错嫁的闹剧,江心月跑到主院这么一闹腾,丫鬟家丁四处奔走,没一会儿所有人就都知道世子娶了个寡妇,而江心月,嫁给了燕王。 “世子妃成了王妃,不还得去恭喜恭喜她么?”后院里有的主子笑着掩:“这可算是直接高升了呢。” 旁边的丫鬟轻笑道:“主子快些去安世子爷吧,这娶的竟然是个寡妇,还是许家的人,不能休,不知道该多恼呢,瞧瞧,人都关柴房里去了。” 各院主子都是一个想法,一时间来探望宋凉臣的人络绎不绝。 “既然是个误会,那爷就把她养在院子里,不许她出来就好了。”侧妃温尔雅替宋凉臣倒了茶,温柔地道:“您也别气坏了身子。” 宁淳儿端着点心递上来,忍不住道:“我见过这新的世子妃,长得好看的啊,爷为什么要生气?” “这就是宁主子单纯不懂了。”旁边的侍妾于氏低声道:“寡妇二嫁,本来就是寡廉鲜之人,身子不洁,心思也肮脏,爷娶了她,实在是委屈了。” 宋凉臣抬头看了于氏一眼,没吭声。 宁淳儿扁扁嘴,伸手摸了块糕点道:“那我能去柴房看看她么?今儿瞧着,世子妃那脸上还有好可怕的一道伤呢。” ☆、第8章 你还活着 100钻加更 宋凉臣嗤笑一声:“你管她作甚,有疤就有疤了,反正也是个丑八怪。” 宁淳儿瞪大了眼,小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世子妃很好看啊,除去脸上那一道疤,姿比温姐姐还美上七分呢!” 温尔雅一怔,微微有些不悦:“淳儿妹妹真是什么人都能拿来同我比。” 那寡妇竟然会比她好看七分?开什么玩笑,这宁淳儿真是一贯地讨人厌,在世子爷面前说这个,不是贬低她身份么? “行了,我已经吩咐了,柴房里只关世子妃一人,除了看守的两个婆子,其余的人都不得靠近,淳儿也别瞎心了。”宋凉臣摆手道:“各自回去吧,今晚我去书房看书。” 温尔雅抿,退后两步行礼,于氏也跟着起身行礼,恭敬地退了下去。只有宁淳儿留在屋子里多问了一句:“爷,世子妃好的,您为什么不喜她啊?” 宋凉臣冷着脸道:“这还用问么?若不是她,现在就不会是这副局面!” 这拆散鸳鸯之仇,若是不报,何以对得起心月苦等他五年? 宁淳儿歪了歪脑袋:“可是,您确定错了嫁的事情,就一定是世子妃做的么?” 宋凉臣:“……” 他不能百分百确定,却也能确定百分之七十!现在他和心月都那么痛苦,总不能放了她一个人逍遥度,就算没有证据,但是这府里是他最大,谁能奈他何? 宁淳儿看他脸不太好,缩了缩脖子,行了礼就飞快地退了出去。 世子爷就是这样,总是任妄为,府里也没人能管得了他,他说什么,那就是什么吧。只是可怜世子妃刚进门就被关在柴房,底下那些个趋炎附势的下人,还不知道要如何嚼舌呢。 夜渐浓,沈美景捡了柴房里的柴,摆着铺成了三尺来高的架子,又铺了两层干稻草,最后将下人给她拿来的被子毯子给铺上去。 睡哪儿不是睡啊?在许家都睡了半年的柴房了,这世子府的柴房好歹宽敞干净,也没什么蛇虫鼠蚁。墙上还有窗户,打开就有一阵阵清凉的风吹进来,不热也不凉。 捡了壮一点的木头桩子,立在一边当挂衣裳的,沈美景了外袍就躺进了被窝。 累了一天了,她只想好好睡一觉。 “…美景,美景。” 有谁在唤她,一声声的,温柔极了。沈美景翻了个身,嘟囔两句,那人就轻笑着来捏她的鼻子:“小懒虫,怎么这般能睡?” “子衿?”糊糊睁开眼,待看清了眼前的男人,她震惊地坐了起来:“你……” 怎么会在这里! 许子衿依旧穿着他最的黎青烟袍,眼心疼地看着她:“怎么伤着了?” 美景傻傻地望着他,伸手去碰他的脸,鼻子一酸,差点就落了泪:“你还活着啊,我伤着了,你还会来看我。” “傻瓜。”许子衿轻轻伸手将她抱在怀里:“我一直陪着你的,一直都在。” 喉咙一哽,美景趴在他肩膀上就忍不住蹭,像小孩子似的,一边蹭一边呜咽:“骗子,你说陪我,又怎么会到我嫁给别人了才出来?你不难过吗?我嫁给别人了啊!” 许子衿伸手抱紧了她,修长的手指节节泛白:“抱歉,是我的错,让你受尽了苦难。” “是你的错吗?”美景抬头,可怜巴巴地看着他:“他们都说是我克死你的。” “你怎么会克死我?”许子衿轻笑,又捏了捏她的鼻子:“能娶你为,是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情,至于生死,全在命数里,与你无关。” 是这样吗?美景扁扁嘴:“你总是哄我。” 许子衿低头,在她额上轻轻一吻:“我你。” 心里一颤,跟着一疼,浑身都搐了起来。美景刚想张口回一声我也你,还没能说出来,眼前的浓雾却像是突然散开了,整个人醒了过来。 睁开眼,光已经从窗口洒了进来,天亮了。 呆呆地看着空无一人的四周,美景伸手擦干自己脸上的泪,深了一口气。 “世子妃可醒了?” “不知道,在里头关着呢,反正也不用送吃送喝,她睡一整天也没人过问。” 门外的两个婆子百无聊赖地坐在台阶上,姓罗的那个嘴碎,忍不住就嘀嘀咕咕地道:“咱们府里上下都传开了,说里头关着的这位可厉害了,克死父母,又克死上一个丈夫。嫁来给燕王爷做续弦还不意,非将自己和那江氏换了个位,啧啧,你说这心肠是有多恶毒啊?” “你仔细她听见了。”姓张的这个道:“再怎么说,现在也是世子妃呢。” “怕什么,饿她个三天,命都会没了,还世子妃呢?”罗婆子哼笑道:“我瞧着世子爷就没把她放在心上,这惩罚就是奔着死去的。三天之后要是没能饿死渴死,世子爷指不定还得怪咱们呢。” “说得也是,那你可别一时同情,给她送吃的啊。” “你才是呢,可别被贿赂了,给她买了东西去才好。” “这怎么可能,关进去的时候,世子可是连一个钗子都没给她剩下,拿美贿赂吗?老婆子我可不接受!” 两个婆子说说笑笑,美景在里头听得清清楚楚。宋凉臣想让她就这么死了?那也太小瞧她了啊! “两位。”门外响起了锦衣的声音:“这烈炎炎的,也没个乘凉的地方,不如过来用些西瓜?” 两个婆子抬头,看着锦衣,知道这是上房里专门伺候贵人的丫鬟,便都笑道:“锦衣姑娘有心了,但是世子爷吩咐了,咱们要在这里寸步不离的。” “这房门上还挂着锁呢,你们还怕人跑了不成?”锦衣道:“还是说两位觉得这瓜薄了,不配入口?” “姑娘哪里的话。”罗婆子笑着,转头打量了四周一番,确定无人,才拉着张婆子跟着锦衣走去院子门口。 这边刚走,那头玉食就踩着石头翻了墙进去,凑到柴房的窗户旁边轻轻敲了敲。cIjuMI.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