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到的有些迟,递完请柬进场后,一眼就看见站在中间的林然。 四年过去,他比之前还要显眼,人群中,一眼就能发现。 他换了一套西装,端着酒杯,随意的和人谈,清俊干净的脸上挂着从容不迫的清浅笑容,时不时微微一笑,周围的人也会跟着会心一笑……林景颜记得林然一直不太喜应酬,大学时她拽他出去,他总是躲在角落里甚少谈……但,倘若真的要做,他也能做得很好。 成长…… 那个生活在象牙塔里的少年似乎正在一分一毫的从他身上褪去痕迹。 林景颜找了个角落隐没行迹,好在林然似乎也并没有发现她。 她的画在中间,仅仅作为两个贵重商品之间的调剂过度,毕竟她也并不是成名已久的知名画家,影响力有限,画的起步价也有限。 画的名字叫做《向》,明媚鲜,光与盛开的花卉。 拍卖师简单介绍之后,就有人开始往上加价,画的价格在拍卖品中并不算高昂,还是有不少人愿意一试,只是往上加的价格都不算高,林景颜大概预测了一下最终可能的成价格,就听见耳边一个悉的声音。 他报出的价格,比她预计的足足高出三四倍。 宴会上寂静了一会。 有人又加额,这次他报出的价格直接高出十倍。 一锤定音。 绝对是高出商品价值本身不少的价格,拍卖师的嘴都笑得合不拢了。 林景颜坐在座位上,又一次觉得难过。 林然没有带女伴来,这四年来,也没有传过有女朋友或是未婚。 他从席中走出去办手续,背脊的笔直,角稍稍勾着,却并不像在笑。 林景颜想要离开,刚走到门口,就碰到要走回座位的林然。 通道口,林然笑了笑,并不太意外:“我……买了你的画,你多少给我签个名吧。” 林景颜动了动,道:“那画上有我的印鉴。” “但我还是更喜手写。” 林景颜:“……有笔么?” 用找工作人员借来的油马克笔在画的背面龙飞凤舞签上自己的名字,林景颜抬头将画和笔递还给林然。 林然接过,低头看了一会,说了句:“谢谢。” 比上一次显得还要疏远。 林景颜想问他为什么要花这样的高价买她的画,但这样的话注定不适合问出口。 “你先生呢,他不接你回去?” “他……有事,我自己可以回去。” 林然将画收好,说:“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了。”她婉拒。 林然不为所动,语气温和的摆出理由:“这个时间这里不好叫车,你穿着礼服也不方便走,还是让我送你吧。”他站起来,“走吧。” 晚宴的会场确实有些远,从她住的地方打车过来就要一个小时左右。 林然走到车边,先从后备箱里拿了一个包裹好的东西给林景颜:“这个送给你了。” 林景颜:“我……” 他笑笑:“只是个礼物而已,上车再拆吧。” 林然的车开得很快,也很稳。 车窗外的光一幕一幕从他面无表情的侧脸闪过,像锋利雪亮的刀一片片削过。 林景颜起初以为是她的画,拆开一看才发现,正是之前他们在展览馆里看到的那副《别离》,深调辉映着夜,看得人心口一片凄惶荒芜。 她将画放在腿上,说:“这个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不是原画,只是……拓版而已,不贵。” 林景颜还是拒绝。 林然嘴角的那一弯弧度让人觉得格外心疼。 车飞快行驶,通路边就是江面,晚风习习,带着几许的味道。 “你知道……”林然说,依然是温和的声音,“我现在想做什么吗?” 林景颜转头看他,不言。 林然视线直视前方,笑,平静叙述:“我想把车开进江里。” ☆、第四十章 第四十章 ——“我想把车开进江里。” 林景颜愣了愣。 林然的表情太过平静,平静到让人很难意识到他说的是句多么不得了的话。 江水平波无澜,倒映着泱泱夜,死寂沉沉,就如同林然的眸子。 心脏一瞬间被揪紧,无法呼,亦无法排解,她紧紧攥着那幅画,手指被画框勒得生疼,用尽全身力气平静微笑,说:“林然,我记得你不会游泳。” 是的,他不会。 林然把车停了下来。 夜晚的路旁,冷清而渺无人烟。 谁也不知道他这四年是怎么过下来的。 所有的情绪都被藏的恰到好处,身边的人都说他成了,然而这样的成长却并非毫无代价。 *** 四年前。 得知林景颜的离开,他在房间里枯坐了近乎一整天,没有去追。 比起她决然离去,更让他无法释怀的是那种被林景颜放弃而升起的浓浓无力与挫败。 让他甚至无力去追。 追回来了又能怎么样,就像前一次他让她放弃了去别的城市的想法,她选择留下了,然而一切并没有好转,反而让隔阂加剧。 他无法强大到让她安心,又或者他们的情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深。 无论哪一种答案都让他沮丧至极。 他甚至想起了那个离他而去的亲生母亲。 当年他漠然看着他母亲离开,仿佛已经麻木了并不在乎,然而眼睁睁一次次看着母亲抛弃他和父亲远走,那样的不安到底在心底深处埋下了种子。 迟早会被人放弃,他永远不是最重要的那个。 他颓唐了几,理智渐渐回炉。 林景颜不会突然离开,这一切肯定与他父亲有关。 而林深直截了当就承认了。 林宅里。 “是我让她走的。” 林深安稳坐在长沙发上,手里端着泽剔透的茶碗,声音淡淡,“你母亲回来了,我打算和她母亲离婚,她怕你许阿姨受伤,作为换她选择离开。” “你怎么能……”他为自己父亲的厚颜无所震惊。 林深低头品了一口茶,笑道:“说到底还是你无法留住她,扪心自问,你看起来像有男人担当的样子吗?光靠拍那些可笑的东西,就以为自己能负担起一个家了?就算我什么都不做,她也迟早会离开你的。” 林然冷冷吐字:“就像……母亲离开你那样?” “你说什么?”林深挑眉。 “我说难怪母亲会离开你,刚愎自用,冷漠无情,自私自利……就算她回来,也迟早会再次离开你。” 大概林然这一生的刻薄都在此刻用光。 “……你凭什么控我的命运?就因为我是你儿子?那你放心好了,没有人会给你养老送终!” 他摔门离开。 不肯承认,但偏偏被林深说中。 浑浑噩噩的时光,他拼命努力,想要证明自己并非没有能力给人安全,拍照、录唱片、参加活动……用工作来麻痹神经,甚至专门挑选一些吃力不讨好的工作,填补多余的空闲时间。 回到空的家里,林然却发现,自己连个目标都找不到。 他很忙也很辛苦,过去坚持下来唯一的动力,只是能在回家的时候,看到林景颜的容颜。 如今连这个愿望也无法达成,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忙碌些什么。 就连他的经纪人都说,林然你这样不行,超负荷工作状态太勉强了,好好休息两天再来吧。 然后没过过久,他接到了通知,这间房即将被转售,他需要搬出去。 收到消息的时候,林然正在发高烧,雪上加霜,晕沉到连温度计的刻度都看不清。 如果不是正巧接到李朝言打来跟他说毕业时间安排的电话,察觉到不对给他带了退烧药,他可能会在房间里一直烧下去。 在林景颜病的时候他可以把她照顾的无微不至,却在自己病的时候,连包退烧药也懒得买。 毕业证拿的仓促,毕业旅行没有参加,据说他的导师一提到他,就开始唉声叹气。 然而,也许是触底反弹,林然反而没有再那么消沉。 慢慢振作起来。 在那一年的最后一天,他接到了管家打来的电话,林深住院了。CiJumi.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