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将贤妃请出去。” 天子发话,谁敢不从? 香兰和芳兰再怎么心疼贤妃,也不得不连拖带拽,将她带离这处营帐。 任由她的泪水无声地洒在这片凄冷的山野中,而他只有腹的怒气。 萧锋宸独自在帐中郁闷许久,扬声唤人过来为他解去外衫。 “皇上,就要睡下了吗?” “你个奴才问这干什么?”他极为不地呵斥一声,转身拉开距离,这才发现为他衣的是自己的发,“你怎会在此……身体好些了吗?” 皇后淡淡笑了,抬手捋过耳边的碎发,“许是我这几伤神哭泣,哭哑了嗓子,皇上连我的声音也认不出来了。” 萧锋宸心中窘迫片刻,又升起温情的面孔,牵着她的手,将她带到边坐下。 “朕心知你怨怼朕办事不利,害得锦玉受苦,所以朕迟迟不敢出现在你面前,生怕惹得你更加伤神。” “皇上,锦玉当真还活着?” “你怎能盼着我们的孩子出事呢?”萧锋宸不答反问,安抚地拍拍她的手背,“朕早就安排了黄忠喜将锦玉接到遥城,只是半路被劫、马匹丢失,如今躲在了官道驿馆里,估摸着明就会送来报平安的书信。” “那真是不幸中的万幸。”皇后温婉如月,面染霞云,似是到十分高兴,“皇上,这里山气,臣妾担心您的风又犯了,特意命人熬煮一碗祛汤,请先饮下再安歇吧。” “梓潼有心了。”萧锋宸示意婢女将汤药放在桌上,并未马上饮用,“皇后忧烦多,身心俱疲,你们怎么还让她在深夜劳?” 婢女哪里预料到他突然开口问罪,连忙跪下求饶,“皇上恕罪,皇上恕罪。” 皇后还想开口说些什么,他已冷声下令,“既然知罪,还不快带皇后回去休息,若是明皇后的身体不见好转,我拿你是问。” 这番话明面上是命令婢女,实则是催促皇后赶紧离开。 她默然起身,看向两人握的双手,掌心温暖依旧,可她再也不会留恋了。 “皇上,臣妾告退。” —————— 晃晃烛光中,贤妃垂头看向盆盂中的清水,映出自己苍白憔悴的面容。 “娘娘,已是子时了,快歇息吧。” “你说,女人到了我这岁数,姿衰颓、身段僵直,可还有什么傍身依靠?” 芳兰中一哽,不知怎么应答。 她想说贤妃还有四皇子承膝下,又怕起她的伤心事。 旁边的香兰心直口快,抢先回答道,“主子不过是一时伤怀,难免淡了姿,但是您不管何时在香兰心中都是最美的。” 可是他不她的姿,也不她这个人,他只他自己,还有他的皇位。 “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贤妃面凄然,泪珠如华,滴落在盆盂的清水中,溅起点点涟漪,“本这半生的不由自主,到了如今,我的青、美貌也要弃我而去……” 香兰觉着她实在可怜,不忍再让她泪了。 “主子,您还有四皇子,上天保佑,他必定平安长大。” “你们不懂。”贤妃长叹一声,抹去脸上的泪痕,“他放出消息声称自己驾崩,就是刺苏家拥立翎玉为幼帝,使萧锋晟与苏家鹬蚌相争,可是这样一来,翎玉成了他的棋子,也成了苏家的人质。” 香兰与芳兰惊愕地对视一眼,竟是不知道还有这层缘由。 “这怎么办,四皇子该如何救回……” “殿下年幼无知,被人拥立为帝,即使皇上再度出现在人前,殿下也要遭人口舌争议,不免在史书上留下一笔。” 芳兰扼腕叹息,亦是对萧锋宸的做法到不解,“或许皇上另有考量罢了,娘娘,我们还是吹灯入睡吧。” 贤妃没有应答,任由她们搀扶着坐在上,双眼失神,空无一物。 “主子,奴婢吹灯了。”香兰见她没有反应,只得无奈地吹灭烛火。 然而,烛火熄灭后,贤妃仍未躺下,而是站起身来,心中生出几分决然。 她等不及了,她不能再对萧锋宸抱有任何希冀。 “苏亭山若是有心摄政,极有可能拥立翎玉为帝。等到苏家临危之时,翎玉必然要为苏家陪葬,我该如何自处? 倘若翎玉侥幸未死,史书也不会写下萧锋宸算计亲子的无情,只会记得翎玉被人纵成傀儡皇帝的丑闻。 届时,文武大臣谁还瞧得起翎玉?天下百姓又该如何指摘他?东可还容得下他的一席之地?” 贤妃思来想去,或许只有一个办法可以改变她和萧翎玉的命运。 于是她重新戴上发簪,径自走向萧锋宸的营帐。 此时已是深夜,除了来回走动的侍卫,营地里格外寂静。 奇了怪了,他的营帐外应当有数名士兵把守,怎么现在空无一人? 贤妃并未细想,猫着身子钻入帘帐后。 帐中伸手不见五指,她全凭记忆找到萧锋宸的榻,正当她侧耳细听他的呼声,悉的大掌忽然按住了她的手腕。 “皇后深夜不睡,果真有了别的心思。” 萧锋宸说得咬牙切齿,贤妃亦是惊骇万分,同时反应过来,他怎么将她认成了皇后? 她不敢出声应对,奋力挣开他的钳制,却被他甩到了上,单手扼住脖子。 “怎么不说话了?朕的好皇后,你深夜送来蒙汗药,不就是为……”萧锋宸的话语尚未说完,忽然吃痛松开了她,转身踹向黑暗中的另一人,“……你,你又是谁?” 贤妃得了空闲,意识到自己还有帮手,连忙追上萧锋宸的脚步,攥紧手中的金钗,将其狠狠刺入他的后脑。 只听他痛呼一声,两眼翻白,快速失去神志,如同僵硬的木偶直倒下去,淡淡的血腥味随即飘散开来。 贤妃如释重负,跌坐在地上。 “你离去吧。” 黑暗中,火折子亮起一簇微小的火光,照亮皇后的面容。 贤妃瞧着她的神态,亦是苍老憔悴了很多,原本在后争多年的两人,居然落得个这般下场,真是可叹可悲。 “侍卫是你支走的。” “嗯。” “为什么要帮我?” “恰巧罢了。”皇后望着桌上的那碗祛汤,脸上再次扬起病态的红霞,“本的父亲身居左相,他当年为了争夺皇位,能够对我百般温柔、虚情假意,也能在本生下锦玉之后,悄悄灌我绝子汤。” 贤妃面愕然,再次看向萧锋宸的尸体,除了她亲手刺入的金钗,还有一把致的绣刀扎入后心。 金钗和绣刀都是女人用的东西,本该平钝无奇,却被她们打磨得锋利无比。 “他为了稳固皇位不择手段也就罢了,为何连本唯一的孩子都保不住?还当我是脑袋空空的蠢货,骗我说锦玉躲入驿馆,可笑可笑……” 贤妃听她自言自语,不免有些同身受。 皇后姓李,名为歆,本是左相李宏膝下嫡长女,亦是当年颇有才名的大家闺秀。 当年萧锋宸追求左相之女,确实被京城百姓传为佳话。 可是太子萧锦玉身死已是众人所见之事,他何必用这种假话刺皇后? 贤妃顿觉手脚发凉,他早已识破皇后送来的是蒙汗药,又故意熄灯睡下,难道是为了将计就计、反杀皇后? 倘若不是她今晚也萌生杀意,皇后谋杀不成,必然要被囚折磨,死无全尸。 “你离开吧,这里有本留下就够了。” 皇后李歆拿起冰冷的烛台,面平静如常,将灯油倾倒在萧锋宸的尸体上。 “锦玉已死,本唯一的执念就是让他陪葬。可我又不能让我的父亲、我的家族蒙上历史的羞、被世人唾骂,所以,只要本死了,用火焰焚烬今晚的一切,既能圆我的执念,又能保住李家的名声。” 说罢,她转头紧盯着贤妃,仿佛要将她的容貌记入灵魂深处。 “你离去之后,无论用什么借口掩饰这场大火,决不能将我说成杀人凶手,不准把李家扯进来,否则,本必定化作厉鬼,住你和萧翎玉生生世世。” 贤妃第一次见到她出如此狰狞的神情,一时愣在原地。 “还不快走?我的婢女拖不了侍卫太久,如若你有些良心,还请尽力救下她们。” “好。”贤妃答应下来,急步离开。 李歆从榻扯下被褥,挡在帘帐后,再用烛台点燃被褥,立即有大团火光燃起,惊动远处的侍从。 “皇上的营帐烧起来了!” “走水了,走水了!” “快叫人抬水救皇上!” 营地吵闹起来,有人试图冲入帘帐,立即被旺盛的火势烫得大叫。 李歆如若未觉,在帐中走了一圈,逐一点燃诸多物件,让周围彻底沦为火海,如同橙红的莲花,将她包裹在花之中。 最后,她随手松开烛台,点燃萧锋宸的尸体。 “可怜我这一生,为了家族的长盛嫁入深,为了男人的宠挖空心思,为了锦玉的前途筹谋布局,我却从未为了自己而活。” “萧锋宸,你的魂魄若是仍未散去,我须得告诉你一件事。” 她捎来椅子,坐在燃烧的尸体旁,面目宁静、容光焕发。 “我李歆嫁给你、助你登基,是你三辈子做牛做马修来的福分;而我如今身陷火莲、与你同葬一处,是我的晦气!” —————— 萧鸾玉(怪气):恭喜父皇吃到了配角的第一份盒饭~cIJUMi.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