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城战事初歇,街道空安静,只有西营军的队伍来回巡逻。 此时,一辆马车刚通过城门处的询问,立即疾驰离城而去。 “云奕,再快些,颠簸不要紧。” “殿下,为何要急着离开?”段云奕了下马鞭,对此很是不解,“您不是要见见六皇子来着?” 见萧明玉? 萧鸾玉蓦地冷笑,摸到藏在袖中的匕首,她原本是想赶去崇城直接杀了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怎料苏亭山和宋昭仁会达成合作,让她察觉到超出掌控的危险。 按理说,苏亭山作为胜者,就算早已存了换太子的心思,也没有必要透给自己的手下败将。 而宋昭仁作为败者,应当以保命为先,用六皇子的命给自己留后路,毕竟按照常人的判断,苏家扶持她为太子已是板上钉钉的事,没有道理去赌苏亭山的真实想法。 到底是哪一步出现了差错,还是说,其中仍有未能预料到的意外? 万梦年坐在她身旁,稍作思考也明白了她仓皇离城的缘由,只是他们沿路回到营地又能如何,除了苏鸣渊还算有情有义,西营军侧的其他人均是以苏亭山马首是瞻,不见得会出面保住萧鸾玉的命。 他如此想着,耳尖听到马蹄声,掀开帘往后瞧,竟是刘永他们骑马追来了。 “按照他们的速度,未到营地就可以追上我们。” “弃车。”萧鸾玉果断做出决定,掀起车帘按住段云奕的肩膀,“听着,他们是冲着我来的,等会你只管驾车前行,若是他们从后方放箭,你即刻勒马停车,不要忤逆他们,也不要透我的去向。” “殿下,您是要……” “现在没办法解释,你听明白了吗?” “属下明白。” 话音刚落,马车正好转过大弯,暂时挡住追兵的视线。 段云奕觉肩膀上的触消失,回头看到她和万梦年接连滚落到路边草丛里,身狈躲入周围山林。 “太子殿下!请停车!”后方传来几声吆喝,饶是他再迟钝,也意识到事情出现意料之外的变故。 “停车!”刘永扯着嗓子喊了几遍,马车非但没有停下,速度反而更快了。 他想到了苏亭山的命令,一时间到极其纠结。 太子和苏将军的矛盾已是众人心知肚明的问题,在他们看来,苏亭山在军中立威已久,萧鸾玉经验不足,西营军由前者掌控实属情理之中,但是今太子献出计策攻破崇城,足以证明其颇具谋略天赋。 退一万步说,就算太子是个蠢笨平庸的,那位六皇子就不见得有多聪慧,为何要杀掉兄长,转而拥立幼弟? 刘永在心中纠结的时候,他和兄弟们逐渐追上马车,进入弓箭的伤范围。 罢了,苏将军自有考量,他作为属下要做的就是服从执行。 刘永做了个手势,其余人立即弯弓搭箭,瞄准前方的马车。 段云奕听到箭矢击穿木板的咔吱声,仍是打马鞭,引追兵一路奔驰向前。 “亏得殿下彻夜不眠为你们出谋划策,结果都是一群白眼……”他愤懑不平地低语怒骂,就算箭矢已经落到他的身边也不曾变了脸,“当初刺客来袭时,老子可是第一个拔剑护主的侍卫,哪会怕了你们这竹签细的木箭……” 若是悉他的人在这就会知道,他那碎碎不断的自言自语正是他内心恐惧的表。 可是他想到萧鸾玉的嘱咐,宁愿身陷危险也要给她拖住一分半刻的时间。 “太子殿下,若是再不停车,就别怪末将失礼。” 刘永的声音很近了,他率领的骑兵已经分成两队,从侧面追到马车旁。 眼看营地就在前方,段云奕故意大声嚷嚷道,“太子说,你们算老几!他有急事回去,你们没资格拦着!” 原本刘永有些怀疑萧鸾玉已经跳车逃离,一听他这话又有些不太确定。 “那就恕末将冒犯了!” 话音刚落,锋利的箭矢中马股,当即惊得马儿嘶鸣,扬蹄冲向路边的草丛,导致车轱辘卡在石头间进退两难。 “别动!”刘永拔剑抵在段云奕的咽喉处,示意其他人掀开车帘,竟是空无一人,“太子殿下在哪?” “俗话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你们都被耍了,殿下没有离开崇城。” 骑营的士兵面面相觑,就连刘永也差点信了,“平里见你一副憨傻莽撞的模样,谁知转动脑子也是个玩心眼的家伙。” 段云奕被这话气得牙,“你要是不会夸人,可以省掉前半句。” 刘永哼了哼声,“少废话,把他绑了。” 其他人闻声而动,将他从车上拽了下来。 “你们要带我去哪?” “等会你就知道了。” 刘永的回答让段云奕到焦虑,这些人多半是要把他带回去严刑供,问出萧鸾玉的去向。 反正都是要受皮之苦,还不如再拖他们一阵子。 思及此,他突然用力踩上身后士兵的脚背,趁着对方吃痛松手之际,猛地撞向马车轱辘上凸起的木榫。 粝的棱角立即刮破他的脑门,留下寸长的伤口,皮绽裂、血汩汩。 段云奕倒在地上疼得龇牙咧嘴,转眼一看刘永惊愕的神情,连忙翻个白眼、晕了过去。 “……刘哥,这怎么处理?” “带回营地,用烙铁烫醒。” 听到这句话的段云奕登时浑身冒汗,真的晕了过去。 后方营地,大夫正在炉火旁熬煮中药时,被刘永悄悄地带走了。 苏鸣渊掐指一算,发现已经到了换药的时间,于是,他披上棉袍出去寻找大夫,怎料看到了骑营的士兵。 “你们不在崇城维持秩序,回营地有何事?” “苏小将军,我们……我们是跟着刘副将回来的,具体什么任务也不大清楚。” 苏鸣渊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瞥见他们间的箭筒。 箭筒是空的,手上却拿着弓,说明刚经过战斗,尚未来得及补充箭矢。 不合常理,崇城之战已经胜利,就算有紧急任务也应当补充箭矢之后再出发。 意识到自己的士兵正在撒谎,苏鸣渊心中升起不妙的预。 “既然有任务就好好完成,这次兄弟们都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 这两名士兵尬笑着目送苏鸣渊离开,谁知他绕了方向,转头就尾随他们来到另一处营帐。 有中药味,谁受伤了竟是让骑营护送回来? 他隐藏在不远处,看到刘永等人接连离开,随即走了进去。 晌午时分,崇城周围的山岭寂静无声,唯有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在树林间响起。 “殿下,要不要歇息会?” “……不用。”萧鸾玉了气,看向太的方位,“冬季落早,我们必须在天黑前找到一处容身之所。” 话是这么说,但是他们今天只吃了白米粥就随军出战,再加上萧鸾玉旧伤未愈又新伤,不知能否在天黑前翻过这座山岭。 万梦年看了眼她垂在身侧的左手,一直控制不住地颤抖。 她先前跳下马车时摔伤了手臂,她不肯停下脚步,也不愿浪费时间检查。 “殿下。”他忽然拉住她的右手,蹲在她身前,“请上来,我还有力气。” 萧鸾玉抿了抿,俯身趴在他的背上。 大半年来,他跟着许庆、姚伍勤奋习武,早已不见曾经瘦弱拘谨的模样。 如今她再次深陷命之忧,他依然没有怯逃,依然是她最信任的人。 可惜天不遂人愿,他们刚越过这座山岭,后方又传来悉的马蹄声。 崇城气候温和,冬季树木常青,因此,周边山林时常有樵夫往来伐薪,留下很多山野小径,正好方便骑兵通行。 “我们不能顺着山路走,必须走野路。”万梦年小心翼翼将她放下来,主动走到前方开路。 所谓的野路就是没有行人痕迹的地方,不仅有野蛮生长的草木藤刺,还有很多被落叶枯枝掩盖的天然陷阱。 他出身乡野山村,虽然明白其中危险,但是为了避开骑兵的追捕,只能出此下策。 然而,命运并未眷顾他们。 当他用木试探地戳了戳前方的枯叶堆,却不知碰到了哪一处要害,导致他脚下的石块滑落,半条腿都陷入碎石堆中。 萧鸾玉慌忙蹲下来用手挖走这些碎石,右手很快沾了他的鲜血,“怎会这样……” “殿下……” “别说话,先别说话……”她胡擦去额角的汗水,用尽全力将他从坑中拉出来,可是她也累得脸苍白,近乎力。 她看到他腿上遍布的血痕,一股难以言喻的绝望油然而生。 冬光洒落于山林,从树叶间垂下几缕橙黄的暖意,此间万物自有生机,本该是极为美妙的风景,却让她的身心如坠冰窖。 “您快些走,我来引骑兵……”他意识到她的情绪低落,用木强撑着身体站起来,眼见她伸来搀扶的手,竟是冲她低声呵斥道,“不用管我!” 两人之间有瞬间的寂静,连呼都轻缓若无。 他看到她鬓角散的碎发,习惯抬手为她整理,发现自己的手心扎了藤刺,而他早已疼到麻木。 “……为了活下去,你可以放弃一切,包括我。” 少年沙哑的声音被林风吹散,如同鸿坠入枯枝败叶、毫无声响,却在她的心里掀起惊涛骇浪。 他蓦地笑了起来,在氤氲的泪光中目送她转身离开。cIjUMi.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