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羡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了家。 彼时醒转,窗外光已然大盛,她费了好一番力气才把水肿的眼睁开,甫撞入眼的就是男人寧静的睡顏。 寧静归寧静,眉头却是蹙起的,彷彿在睡梦中也不得安心。 徐羡沉默地凝视着那张脸,本能地想像往常那样帮他抚平眉间褶皱,却在抬起指尖的那刻顿了顿,接着放下,赌气似的。 恶梦就恶梦吧,活该没睡好。 不知道过了多久,徐羡挪开搭在自己上的那隻手,然后悄无声息地下离开。 怀抱固然温暖,可现下的她只想一个人待着。 这天是週六,吕萍真深知徐羡假通常都会待在谢绰那里,因此看到她一大早出现在家里时,惊讶地问:「羡羡,今天不去小谢那儿啊?」 徐羡浑身痠痛,心情更是委靡,连搭理母亲的力气都没有,更不用说她还提到了谢绰那狗东西。她三两下把鞋子踢在玄关,沉着脸进了房间,对一切视若无睹。 吕萍真看着那道背影,「哎」了一声。自家女儿很少有这么没礼貌的时候,她估摸着是两人吵架了,徐羡这会儿才会有脾气。 徐羡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想洗澡,虽然体的乾与舒适告诉她谢绰已经帮忙清洗过了,可她好似跟谁较着劲儿,就是不想领谢绰的情,坚持要自己再折腾一遍,儘管现在的她全身上下都累得要死,洗个澡也能去掉她半条命。 可她才刚把换洗衣物拿出来,就闻房门被敲响了。 打开门一看,是自家母亲,手上抱着一个小纸箱。 吕萍真把包裹递给她:「看寄件单应该是小醉寄来的,什么东西呀?」 「生礼物吧。」徐羡没心思多说,跟母亲道了声谢就关上门。 她找来美工刀三两下拆开纸箱,想起沉醉在电话里说的限定款,心想这回又搞了什么浮夸的东西过来,毕竟她总喜大费周章。 岂料一打开,就见一件黑半透明的布料躺在箱底,她微怔,错愕地眨了眨眼。随后抱着侥倖心态去拆包装,还期望不是自己心里想的那个东西,可真正摊开来后,事实依然给了她一顿爆击。 好傢伙,真的是情趣内衣。 徐羡:「……」 她盯着那件薄透的蕾丝布料,心想这东西设计好看是好看的,可穿上去大概也遮不住多少地方,那为什么还要穿呢?这不纯纯多此一举吗? 而她还没从荒诞的觉里走出来,就收到了自家闺密的讯息。 @沉醉:宝贝儿!收到生礼物没!!! @沉醉:喜不喜?惊不惊喜?我挑了很久才相中这款,而且还是限定款,开卖的那天我紧张得要死,还好手速给力抢到了。 @沉醉:哎,可真是太好看了,又纯又慾,你穿上去一定会把谢绰勾得要死! 徐羡了嘴角,反手回给她一连串的删节号。 这都什么跟什么……何况昨天跟谢绰闹成那样,这东西现在估计用不上了,也算是生不逢时。 徐羡将那件情趣内衣囫圇回纸盒里,再把纸盒扔到房间的角落,眼不见为净后便一脸无语地进去浴室。 把自己从里到外好好打理一番,她浑身都没劲儿,尤其更是痠软得要折了,昨晚有多疯,她一点儿都不想再回味。徐羡一边在心里狠狠唾弃狗男人,一边懒洋洋地躺上,打算睡一场回笼觉,把所有七八糟的烦恼都拋给俗世,暂时与世隔绝。 很累,不只身体,神更累。现在的她没把握能将那复杂混的心绪整理好,于是只能当一回胆小鬼,逃避到梦野中。 她任由柔软的被褥淹没自己,陷入酣眠。 但她没能如愿在梦境中放松,因为她又梦到谢绰了。 可真是怕什么就来什么,她想。梦里的徐羡意外地很清醒,她知道自己正在做梦,以一个第三者的角度看着自己和谢绰对峙。 她不知道自己是第几次被銬住了,也不知道谢绰是第几次以那样冷又深情的目光望向自己,因为人身自由被限制,先前只觉得慌,只想要挣那束缚住自己的镣銬,对于男人的神态没有太上心,顶多认为他诡异,如同哥德式艺术下一篇猎奇的诗章。可这会儿静下心以上帝视角详细审视谢绰后,才发现他的眼底都是沉重的偏执。 可他这回没有蛮横地强迫她与他眸,也没有说「你永远别想离开我」。 他只是静静地坐在那儿,近乎虔诚又不安地凝视着她,彷彿在他眼前的是随时会消失的幻影,抑或是一段即将湮灭的月光。 而谢绰身上的孤寂那么易碎,好似下一秒他的灵魂就会分崩离析,只有看着她、和她在一起时,才得以维持住那脆弱的坚毅。 徐羡有些恍然,可还没想明白,眼前的男人便拿出了一把袖珍小刀,硬生生将自己划成两半,她失声想要阻止,却没有预期中的血花绽放。那副躯体只是在一阵狂风涌过之际,由正中央的裂为起始点,慢慢散成了许多碎片,而后沉积在脚边形成一个浅浅的小丘,如同墓葬。 就像厄舍府最后的下场,崩塌了。 ──羡羡,对不起。 这是她惊醒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也是梦中的谢绰碎掉时留下的唯一一句话。 是对她的悔恨,更是对自己的惩罚。 徐羡攥着被角,剧烈地息,整个人像是被丢进洪涛中,心脏随浪颠簸,大汗淋漓。 她瞪着天花板,歷经了梦里的疯狂和惊吓,这会儿连那寻常墙面,都显得过分惨白。 梦境的残骸尚未褪去,男人碎裂的过程也依然清晰。 徐羡想起厄舍府被劈开的裂,想起梦中谢绰身上那道被小刀割开的裂,想起当初他把她抵在沙发上,执拗且恳求地说:「我需要你,我的灵魂、我的体、我的裂都需要你。」 当时的她深陷在他被病症支配、折磨的心疼里,以为他的裂是强迫神官能症,仅此而已。 可如今她才恍然大悟,原来他所谓的裂,不仅仅是使他痛苦的强迫症,也是他那偏执且疯狂的佔有与。 谢绰早就意识到了,他知道自己对她的情是病态的,可他控制不住,也改不了。他太她了,到近乎走火入魔,希望她的眼里只有他,希望她只是他一个人的救世主。 可他平时又是个特别理智且克制的人,也正是如此,他深知这种扭曲的情见不得人,害怕一旦暴了便会吓到她,而她或许就会想逃。但他又放不了手,他不可能放手的。于是只能隐晦地暗示,把卑微的恳求包装进情话里,期望她能读懂他深切的隐喻,永远不要离开他。 徐羡失神地想。 在没有完全崩塌前,她总是不愿意面对那些裂。 就像在没有完全意识到这个人的偏执前,她总是说服自己那些都只是错觉。 可真的只是错觉吗? 坚持送她上下班,监视她的行踪,联络不上她进而打电话给她身边所有的人,看不惯她与他人有过多的接触,没答应他的要求就容易胡思想,频繁地说,近乎执着地索求安全……拨开过去的生活痕跡,一片一片细数下来,那些被她刻意忽略的小细节,其实全部都是偏执和过分佔有慾的体现。 而那反覆出现的梦境,大抵也是潜意识在提醒她,不要忽视本能深处最直观的受──谢绰确实偶尔会让她到害怕。 如今裂崩了,被努力抑制的全都原形毕,她也不得不开始正视那些被她以为名得过且过的东西,不得不去面对这段关係中不健康的浮动态。 徐羡终于意识到,偶尔相处起来会有些微妙的原因是什么,她独立惯了,也习惯将一切掌控在自己手中,所以当在这段关係中,不知不觉被谢绰的节奏牵着走的时候,才会到不适应,甚至是下意识產生了想要逃的觉。 她以为那是自己第一次谈恋,还没习惯恋人间的相处模式,所以才会觉得微妙。可她忘了,不论是什么关係,只要它是健康的,就不该让人下意识地抑,甚至是在悄无声息间失自己。 原来她一直在妥协。 她他,可一段稳定的关係并不是只靠就能维持,不可否认的是,谢绰有时的确让她到窒息。如果这件事没办法解决,纵然再有,两个人也没办法健康且长久地走下去。 她愿意为他所佔有,也乐意与他共享人生。可同样的,她也需要自己的空间,她不是他囚的艺术品。 徐羡闭了闭眼,釐清了在这段关係中的盲点,也终于瞭解自己对于情真正的需求。可心口隐隐钝痛,那是对于这份情愫的无力。 然而认清归认清,昨晚与谢绰的争执和失控依旧歷歷在目,她还生气,也难过,身上的痕跡和痠疼同样昭示着他有多混蛋。 以后再有这种失去理智的angrysex,她还不把他给五花大绑叉出去餵狗。 思及此,徐羡苦笑了下。你看,都这种时候了,她还想着跟他有以后。 她第一次这么痛恨被本我控的心智。 徐羡在被窝里温存了一会儿,直到口乾舌燥了才糊糊下,想去厨房讨杯水喝,却在落地时因为双腿间的不适而倒一口凉气。 徐羡气极,短期内一点也不想看到他。 情问题向来没有绝对的对错,她想,他们现在需要的,是各自冷静的空间。CiJUmI.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