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随舟看着韩岁岁眼睛里认真,心里如同有锋利的匕首在剜。 他点了点头。 韩岁岁便很轻的抱了上来。 温和而温暖。 她离开,才发现江随舟衣服上面染了痕迹,是襟边一朵浅的绣纹。 原来她嘴角的血迹并没有擦拭干净。 江随舟还随她演戏。 她想到便有些说不出的高兴和难过。 最后只说了一句:“染脏了你的衣裳。” 江随舟修长白皙的手指擦去她嘴角的血迹,低头看着怀里毫无声息的人,眼中似有漫天星空转,他喃喃道:“又何曾让你洗过?” 第21章 消散 韩岁岁“死去”之后,属于翠花婶的胖胖的身躯在江随舟怀中彻底如尘烟般消散,出言瑶神魂的模样来。 然而在一个刹那之间,那模样在江随舟的望气之术下变作了另外的面容:少女脸颊圆润而有气,面容白皙,五官毓秀,眉宇中有种藏不住的朝气,是与言瑶全然不同的模样! 言瑶的气质和样貌像清水芙蓉,更为沉静冷凝,而这个女孩子却像是自由自在的野花,径自开放生长,自由而坚韧。 望气术向来以“明察秋毫”而著称,即使是一面之缘,也可以看到一人的生平与因果,知晓影响其最深的特质。 但是这次却仅仅是看清了女孩子的面容和特质,最关乎其命运与来处的因果却是一无所知。 而与此同时,江随舟眼中星空倒转,眼中蓦地渗出血来,他捂住眼睛,不甘心地想再试一次,却惊诧地发现怀中女孩子的神魂正在消散。 他此时才明白为什么幻境开始时对身份的适应如此宽容,以至于显得像是在帮助进入者掩饰——一旦神魂承认了自己是幻境中人,那么一旦幻境中“身份”死去,神魂便会随之消散,再无复生之可能! 他顾不得其他,立即双手结印,逆幻境之力将韩岁岁的神魂收集到了魂玉之中,继而用锁魂咒固定,以免幻境中的规则之力将韩岁岁的神魂散去。 而在他身后,一个黑的圆点具现,继而渐渐扩大,在他收集韩岁岁神魂之时已将他整个人包裹其中。 在巨大的圆形空之后,则有无数的黑藤蔓挥舞而出,渐渐将江随舟包裹其中。挥舞的藤蔓犹如具有意识一般,伸出支蔓纷纷缚住了江随舟的脚腕、间,还有手腕,试图阻止他结印并将其拖入空之中。 江随舟全部心神都放在收集神魂之上,他并未回头,看也没看身后的空一眼,一柄透明的利剑便出现了身后虚空之中,随后狠狠向藤蔓砍去。 万千剑影显现而汇集,以雷霆之势斩断了黑空中伸展出的藤蔓。 黑继续扩大,其中更多更为壮的藤蔓涌出,继续缚向江随舟,而江随舟仍未回头,身后虚空的利剑却由一把变作了十把,百把,千把,一齐刺向了仍在渐渐扩大的黑。 霎时间,黑空竟传来一声镜碎之声,之后便如镜面一般层层崩裂,消散于无形。 江随舟收集好魂魄,握紧了手中魂玉,随后将这座处处留着他们生活痕迹的小院缩小置于掌中,以灵力封存,连同花园里韩岁岁最的那朵花,平时坐过的摇椅,用过的水杯,全都容纳其中。 幻境无法保存,但其中演化之形却可以仿照幻境运行的规则,将其保存下来。 院子缺失之后,出了幻境原本规则之线织的模样:黑虚空,无数泛着金光芒的规则之线互相,如同一张巨大的、没有尽头的网,织成了这样衣服堪称密的幻境。 而幻境失去一块力量来源,便如同平时修补漏一般,渐渐又将小院填补进去。 似乎这里从来没有发生过任何意外,生活痕迹仍在,只不过女主人死去,留下了伤心难过的男主人。 嗤。 江随舟红的眼睛看了一眼那金的规则之线,眼中一向的从容温和似乎被什么东西撕碎了,出了原本的锋利与疯狂。 他握紧手中的魂玉,随后一道巨剑于身后虚空显现,直接劈了上去。 既然幻境非要赶尽杀绝,破解幻境、挽救安城? 呵。 他偏要让这个幻境永远消失! 江随舟身后的巨剑越来越多,攻势也越来越狠辣,但与此同时,他身周神魂的护体蓝光也越来越黯淡,眼中血越来越多,看上去宛如地狱中的修罗。 就在巨剑的虚影要斩断幻境最关键的一条规则之线时,城主府上空的黑虎猛然咆哮一声,一直以来甲不卸身的夫人抬眼望向虚空,脸一变,立即出现在了规则之线前方,拦下了这致命的一击。 江随舟眯起眼睛:“原来是你。” 夫人看见眼前景象又惊又怒,道:“你竟然敢斩断规则之线!” 江随舟嗤笑一声,巨剑虚影聚而为一。 夫人见状松了口气,道:“若幻境以这种方式被破掉,我们都会神魂消散而亡……” “亡”字还没说完,便见那巨剑虚影一分为二,一道对着规则之线,而另一道就对着自己。 她神一凝,开口道:“你……”冷静些。 江随舟却并不想听她说些什么,剑势凶悍,势如破竹般刺向了她的眉心。 身躯死在气海,而神魂死就在眉心。 夫人眉头一跳,知晓眼前之人本没想让她活着离开! 她修为不低,已经到了千山境中阶,即便在玄天派与渡厄宗这样的顶级宗门,亦可以做一派长老,然而不知为何,却本无法招架这青年看似平实朴素的一剑。 修为到了千山境,对生死的直觉便会格外锐,有几次在战场之上,她便是凭借着生死直觉逃过一劫,并反过来反杀敌人的。 然而这次,灵觉疯狂示警,她本不知如何应对乃至闪避。 她心念电转,突然想到了与眼前青年成亲的那个年轻女子,或者称为少女。他看向她的眼神明显比旁人温和几分,难道是因为她? 而且那少女确实不在此处,幻境危险,青年必不会将少女单独放任一旁,而又不在此处,那便只能是——“死”掉了。 她心中懊悔,因为那少女比起眼前青年,所做之事太过不起眼,她又因为安城最近之事而焦头烂额,便没有留意那少女的动向。 眼下吃了这么大一个暗亏,她心中不至极,却本无法发,只能自己咽下苦果。 但眼下还是自己的命重要。 这些思绪一一铺开显得颇多,实则在脑海中不过一瞬。 夫人开口道:“我可以让翠花复活!” 剑尖离她的眉心不过半寸! 惊险至极,夫人身上渗出一身冷汗。 江随舟眼中血似是消褪了许多,他扭过头,眼神显得有些空:“你说什么?” 夫人冷静下来,道:“幻境湮灭,翠花的神魂也无法复生,反而会因为幻境湮灭而受到重创,即使你将她的神魂送出幻境,她也未必能再度转世——你清楚的,神魂最忌缺失,轻则神智不全、气过重,重则难以成型,灵真消散,届时,即便是因周境老祖,也难以挽回。” 江随舟的神智似乎随着夫人的话一点一点苏醒过来。 他原本便是打算将幻境劈碎,然后将魂玉送出。但是因为上面的锁魂咒,他并不担心韩岁岁神魂缺失,却担心她被困在魂玉之中。 保护,反而会成为枷锁。 然而若是不用锁魂咒,便会如夫人所言,规则之力会一点一点噬她的神魂,即使在魂玉中也难以保全。 他目光聚焦,直直看向夫人:“你有何法?” 夫人摆了生死危机,目光重新恢复沉静从容:“只要将幻境重置,让翠花重新获得身份,就可以令其复活。届时,再解安城之困,抑或是使用蛮力,破解幻境,你们便可以平安离开。当然了,我作为幻境的守护者,还是希望你们能够解除安城困境,而非以蛮力的方式。” 她神稍显郁卒,言下之意:我希望如此,双方达成易,便再好不过。 面对夫人的妥协,江随舟的语气却颇有些居高临下:“你以为,你有讨价还价的资格?” 夫人皱眉,似乎很是不,但又极力忍耐。 “抑或是你以为,你避重就轻,就可以糊幻境的真相?”江随舟语速不快,但他吐出的话语却让夫人如坠深渊。 ——“你才是幻境的核心。” 夫人面上表情不变,心里却如同掀起了巨浪。 她不动声:“我只是因为与幻境勾连太深难以离开,所以才不得不做这里的守护者。仅此而已。” 江随舟勾起嘴角:“哦?既然如此,你为何会知晓破解幻境的秘密是‘解安城之困’?” 夫人听到这个问题松了口气,道:“只是猜测。” 江随舟:“是吗,可你的语气,并不像是猜测。另外,我记得,你似乎说过,规则之线断而幻境即破,可现在,幻境却仍然在此。” 夫人一惊,回头去看自己身后的规则之线,发现它确实已然断裂,而那柄斩断规则之线的灵力之剑,便无声无息悄然浮在一旁。 夫人缓慢转回头,慢道:“我-亦-不-知-为-何。” 身上黑怨气从战甲中逐渐涌出来,黑怨气有如实质般绕着夫人身周,里面不停有尖叫嘶吼之声传出,与此同时,她脸上白皙的肤也开始变得如同画了黑浓妆一般,丽而气。 江随舟皱起了眉头。 这是——生魂合怨,而且已经成了气候,若按修为来算,恐怕已经达到了千山境上阶圆,与澄明境只有一步之遥。 而生魂合怨,只有在极度生怨之时才会发生。 “只是因为安城?” 夫人因为这句话突然变得癫狂起来:“你懂什么?!我沈照有哪一点对不起云氏,他竟如此害我!我的丈夫、孩子、下属,甚至我的时间、财富、甚至生命,全都献给了云朝,将士百战、马革裹尸!我为云朝戍守边境、抵御外敌长达五十年之久,五十年! 然而到头来,云朝却以崧岚山为界,以任由我安城百姓自生自灭。 不,不是自生自灭,是落井下石、故意加害,你不是也看到了吗?这外面的封结界,便是云朝给我安城百姓最后的‘恩赐’,哈哈哈哈哈,何其荒谬!何其可笑!” 江随舟眉头紧皱,他曾在卷宗中看过安城覆灭的记载,当时只言风羽部大军境,朝中支援不及,安城因此覆灭。 而因安城覆灭,之后骨林形成,中洲与西洲的通路便只剩下北山海一条凶险水路,彼此间来往更少,易尚且不足,又谈何安城? 然而怨气浸染人的神魂,便不可避免地会干扰人的神智。 夫人这段话听着多,却大多都是抒发怨恨之言,细节不足。 江随舟便道:“云氏以崧岚山为界,做了何事?” 而另一边,韩岁岁醒来,发现自己身处一座药庐之中。 药材散发着独有的清苦香气,从屋子外面隐隐传来,她下,顺着药香走到院中,发现有一个须发皆白、慈眉善目的老人在熬煮药材。 见到她时和善一笑:“醒啦?”cijumI.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