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柏安打电话过来时,柏一刚闭上眼,昏沉的脑子还没得到充足的睡眠,就被铃声吵醒,看清来电显示的那刻,又觉得像含了片柠檬糖,疲惫烟味笼罩的车厢多了点清凉。 吴煊那厂子又辞职了几个驾驶员,这大暑天,招个大货司机可太费劲儿了,可定下的业务也不能停,担心剩的几个司机连轴转路上出事故,就喊了柏一车。 所谓车,就是个“安保员”,陪司机聊聊天说说话,一开十几个小时的货车,安全比什么都重要。 而且像这种大货上路,难免“擦点边”,趁夜里警少赶整夜的路,也是时有发生。 这样以来,柏一这周就没回过公寓,基本上跟着车回了厂子,洗个澡换个衣服,领了出库单,又紧跟着上另一辆车。 柏一很少让自己处于这种神紧绷的状态下,以至于从第二个大夜开始,偏头疼就时不时地在发作,车厢被烟气充斥地让他头晕脑。 但在听到柏安问他累不累的时候,柏一拽开车门走到路边,闭了麦克风使劲儿咳了两声,才说,“不累,等会儿路过封县,那里的馅饼听司机说很好吃,我给你捎点回去?” “你今晚能回家吃饭?!”柏安语气瞬间高昂。 “没那么早。”柏一说。 柏安这通电话打的,柏一觉得出来不对劲,听说自己回去,她语气里的欣喜本藏不住,所以柏一想,那就回去见见她吧,虽然也没分开多久。 可柏一有点别扭,不想显得自己的意图被发现,于是胡编着,“就回去拿衣服,衣服...没有换洗的了。” “哦。”柏安并不失落,依旧能听出高兴的话音儿飘在耳朵,“我等你!” 挂电话前,柏安又喊住他,“给我带一点吧。” “嗯?” “那个好吃的馅饼。” “好。”柏一应着,脸上的疲惫散去一些。 等回到车上出发前,柏一给沉媚编辑了条短信。 [今天不用给我订餐。] 这几天柏一跟车回公司,都是沉媚给他们订好餐,趁着卸货的空坐工位上扒两口,再加上柏一给吴煊做的那些个塑料原料的价格表,他不在的时候,都是沉媚在整理,一来二去的,柏一也就和她悉起来。 结果柏一短信刚送出去,电话就来了。 “柏哥!你晚上不吃饭了吗?” “我回家。” “可是半夜还有一趟车。” “嗯,回家呆一会儿就回来。” “哦...”,沉媚沉默了一会儿,“柏哥,我想问你那个表格我做的时候小数点老是显示不出来。” “右击单元格格式,去改设置。” “好,我试一试。”沉媚那边似乎在专注的调整表格,半晌才开口,“柏哥你们现在到哪儿了?” 柏一没接她这句,“设置好了吗?” “嗯...好了,呃但是我...” “再有什么问题直接表格发给我。”柏一打断她,“我手机没电了。” “嗯。”沉媚并没有被柏一的不耐烦影响情绪,“那我挂了,柏哥你路上注意安全。” “哎,真好呀。”一旁的司机听见柏一打电话,叼着烟打趣道,“年轻好呀,媳妇还管你死活。” 明知道司机这话是听见沉媚的那句注意安全了,可不知怎的,柏一脑子里闪出来的是柏安问他累不累的声音,还真有点像司机说的那个情境。 在家照顾孩子的媳妇,因为想念所以打电话问在外的对象,工作一天累不累。 于是司机就看见柏一嘴角翘着,却刻意抿着,然后说,“是同事。” 司机:“?” - 凌临医院的最高层七楼,是个小教堂,教堂的角落便是标配的祷告室。 而这件教堂与其他不同的,是除此之外还有个向葵室。 模仿国外行的“长腿叔叔”,凌临的专科医院设置了“花天使”。 不过这也是病友们之间的称呼,毕竟如果老是喊向葵室里的那位,也太冗长了。 就像你可以写信给长腿叔叔求助,花天使需要的不是信件,而是向葵。 你可以用油画画一幅画,你可以站在窗口唱一首歌,你可以手工做一朵花,你可以用任何方式去展示,然后递进向葵室的窗口,说出你的诉求,也许只是倾诉聊聊天,也可以是迫在眉睫的医药费。 里面偶尔会立刻有人回应,但大部分时间会让你下次再来,而回应的声音,也不尽相同。 “你带什么过来了?小欣欣” 辛欣坐在小窗口,觉这声音有点悉,把手上的向葵递进去,“是小黄人的声音吗?我带了自己迭的向葵,和应季的花,向葵的花期到啦。” 柏安一墙之隔接过花,嗅到了些泥土的味道,然后接着按下变音器,“听说小欣欣最近喜看这电影呢,我的声音让你失望了吗?” “没有。”隔着单向玻璃,柏安能看到辛欣听见这话后笑了起来,“很喜。” “我也很喜你的礼物。”柏安说,“听说你最近半个月每天都来,是想要什么呢。” “想让你听我说说话。”辛欣柔声道。 和柏安猜的差不多,凌临在给她做过治疗后,发现辛欣急需倾诉,却非常排斥与亲人沟通,那之后便经常来这小教堂了。 “我男朋友要...去一个地方,一个我没办法经常见他的地方,我有点害怕,有点...不知道接下来的生活怎么办。”辛欣眼里带着无措,手上抠着大理石的边缘。 “你很喜他吗?”柏安问了个简单的问题想要转移她的注意力。 “嗯...喜。” “那他喜你吗?” “嗯!” 辛欣回答第二个问题明显干净利索些,还带点小骄傲,柏安没忍住忘了自己花天使善解人意的人设,开口故意逗她,“那不一定,你怎么知道的。” “他!”辛欣一张嘴又立刻收声。 柏安好奇道,“嗯?” “他经常抱我,还...很喜亲我...”辛欣白的脸飘上点粉红。 这话倒是没错,柏安认同地默默点头,脑子里开始上演她和柏一的种种画面,然后尴尬地咽了口口水。 “那就等他呗。”柏安这话本就随意,用小黄人的变音说出去,更带点调皮,“如果知道他一定会回来那就等他吧。” “等待会很难捱吗?”辛欣问。 其实在辛欣的视角,面前是一大幅油画,下方开了个小窗口,却什么也看不清的,可她问这话时,眼睛从那窗口离开,而是平视着,像是能看见后面的柏安。 那眼里带着真挚,也带着笃定会听见真话的坚定。 “会。”柏安没有犹豫地重重点头,即使辛欣看不到,“但是也会很快习惯。” 柏安说,“所以你要努力的生活,你要努力的去吃好吃的,好喝的,去玩新鲜的事物,你才能在偶尔见到他时,给他讲些有趣的故事。” “可我会哭。”辛欣眼里含了泪。 柏安笑了笑,从窗口扔出去纸巾,然后按下变音器郑重道,“没关系的,我也会哭,因为我们他们,所以会哭。”ciJumI.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