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问起殿下如今身在何处,可要人前去。萧常笑而不语,他身边的人立即竖起眉怒斥:白身岂可擅自窥测皇太女行踪!莫非心怀不轨?! 当即让人把人拖了出去,全书院侧目而视。 书院早已备好了凉亭茶水,簇拥着官儿们进去休息,师生们还得在外头等着。不多久有隐约的消息传出来,说是皇太女殿下莲驾之所以慢,是因为太女不喜车马颠簸,又遇见一泊好湖水,带着自己的随从们去戏水了。 这话一出,被太快晒皮的师生们顿时炸了。 当即就有人了衣裳,扔了帽子,愤而离去。 包括一些教谕。铁慈看见应先生,夏助教都在里头。 倒是平里脾气不佳的姚先生,今耐惊人,还在劝说那些老同事,但句句都在戳皇太女轻慢无德。 铁慈溜达过来时,听见几位教谕正聚在一起说要联合众文士书生,针对皇太女的浮浪之行,上书朝廷。 一堆人口干舌燥等着,那群官员在悠哉喝茶谈笑。 座中只有萧常,有点心不在焉,时不时地目光向外投去。 外头骂声如,群议弹劾,皇太女如果在书院,听见这些还不动声的话,着实沉得住气。 想到皇太女,想到那瑞祥殿内她在自己面前张开双手转了那一圈,细长腿,衣袍飞散,温醇又夺目的风姿。 萧常不觉有些口干舌燥,端起茶喝了一口。 铁慈躺在树荫下,看着那头人头济济,笑了一声。 一碗酸梅汤递了过来,冰镇的,碗壁上凝了水珠,冒着清凉的烟气。 铁慈顺着那手指往上看,不出意外地看见了容溥。 她接过酸梅汤,喝了一口。 今一个白天都没看见容溥,这人体质弱,大热天不动,这是去哪了? 不等她问,容溥已经主动道:“容蔚家中有事,连夜就走了,我去送送他。”说着掏出一个盒子递过来,道,“我送他平昌镇,他买了当地特产托我带给你。” 从平昌镇走是回辽东的方向,离青这里已近百里,铁慈对于容蔚的忽然告别还没什么真实,总觉得他仿佛马上就会回来似的,如今听得他已经到了百里外,心里不由一沉。 这家伙嘴上说得好听,跑起来可真是又快又积极。 一时看着手上盒子万分不顺眼,恨不得就此扔到臭水沟,但是当着容溥的面她很会收敛,端详了一下盒子,笑道:“哟,还封了的,这是怕你偷吃吗?” 容溥淡淡笑笑。 倒不是怕他偷吃,是怕他偷看或者扔了吧。东西给他的时候还特意说,叶十八的婢女来驱逐他,他心灰意冷,就此告辞。这盒子里是给叶十八的绝信,让他不信的话尽管扔了。 那家伙算计着他呢,知道哪怕不信,就冲着这绝信三个字,自己也一定会把东西带回来给她的。 万一真的是绝信呢? 然而铁慈并没有当着他面打开盒子的打算,顺手往袖子里一揣,转头看外头喧闹。 容溥也不走,在她身边站着,打着伞,半晌道:“我看殿下眉宇焦躁,还以为殿下要沉不住气。” 铁慈心想我又不是为这些骂声焦躁,当然这话不能和你说。 “殿下想过今如何收场吗?” “自然是皆大喜地收场。” 容溥叹息一声,道:“殿下若是要走,我这次便不能跟随了。眼下书院多事之秋,之后高层必定会有变动,我得留着,替殿下守住这书院。” 铁慈道:“倒也不必……” 容溥打断她:“我答应过殿下的事,不管殿下是否需要,我必得做到。” 铁慈慢地道:“我自然是需要的,但是你要的,我给不了,所以我宁可不要。”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为了生存和大业,她可以坑蒙拐骗,并无太多良心和道义上的负担。唯独情这一事,她不想做个渣女。 假作情骗资源,利用男人的情上位什么的,皇太女的骄傲不允许。 容溥良久的沉默。铁慈喝完酸梅汤,擦了擦碗边,放在石头上,笑一笑便离开。 听见身后容溥忽然道:“我给不给是我的事,您要不要是您的事。我只知道,如果我因为您不要就不给,那就真没有任何机会得到了。” 铁慈脚步微顿,却并没有回头,潇洒地摆摆手走了。 容溥立在竹伞的影下,轻轻一声叹息。 …… 头一格一格地过。 骂的人都没了力气,已经有人拖了长桌,备了纸笔墨,开始商讨如何写弹劾了。 那些管事口口声声要尊敬皇太女,此刻倒也没人来拦。 眼看头快要西斜,才有一骑泼风般驰来,肩膀上挂着小旗,老远便喊:“皇太女钧令:因突发紧急公务,需回京处理,銮驾折返。跃鲤书院视察事容后再议,着令跃鲤书院诸师生即刻散去——” 轰然一声,黑的等候人群炸了。 铁慈正往戊舍走,听见这消息,了。 猜过这空城计的几种可能,果然萧家还是选择了最恶劣的一种。 要将她一脚踩进名声的臭泥塘里么? 那就来吧。 第123章 打脸要趁热(一更) 容溥的护卫头领悄无声息走过来,言又止,最终忍不住道:“公子,太女无心,您又何必为这样的事盛夏来回奔波百里。” 容溥回眸笑道:“我若不付出十二万分的诚意,以太女对容家的戒心,又焉能允许我走近她一步?” 护卫笑道:“那便如何?您想多了,太女总不至于不尊敬容家。” 他背靠位极人臣的容家,看惯了朝阿谀,虽然形貌谦恭,但总免不了一点淡淡的骄傲之态。 太女又如何?不也得仰容家鼻息,何须公子如此卑微。 当真心悦至此么? 容溥似是看懂他的心声,浅浅一笑,转动手中竹伞,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不是什么卑微的事。而不惧失败,只要还有一丝可能便决不放弃的,那才是真正的勇者。” 护卫心想何必白费功夫。 “我要她看我在眼中,我要她心生歉疚,我要为她付出极致的努力,让她看见容家自上一代至下一代始终忠于皇权,我要让她一点点放下戒心,不能给也能给出信任。我要在将来她挥刀向权臣清算时,不能绕过我的功德,不能将容家践踏于足下,我要名垂千古,便不能成铁氏国父,也要以另一种方式伴她长留史册,与她在史书里、皇卷中、汗青上……永远并肩。” 护卫震住。 有一瞬间他不明白自己听见了什么,又恍惚知道自己听明白了一个人最为浩瀚的眼光和野心。 原来剥去情的外衣,公子的内心深处藏着巍巍朝堂和远大星空。 “如果我不能获得她的信任,那将来这些都不会有。”容溥的竹伞轻巧地转动,挥落光斑如雨,“我和容家的未来,都不会有。” …… 头一格一格地过。 骂的人都没了力气,已经有人拖了长桌,备了纸笔墨,开始商讨如何写奏章弹劾太女了。 那些管事口口声声要尊敬皇太女,此刻倒也没人来拦。 眼看头快要西斜,才有一骑泼风般驰来,肩膀上挂着小旗,老远便喊:“皇太女钧令:因突发紧急公务,需回京处理,銮驾折返。跃鲤书院视察事容后再议,着令跃鲤书院诸师生即刻散去——” 轰然一声,黑的等候人群炸了。 铁慈正往戊舍走,听见这消息,了。 猜过这空城计的几种可能,果然萧家还是选择了最恶劣的一种。 她冷笑一声,进了戊舍的门,戊舍还是那么糟糟的光线暗,倒是最近接连搬进来几位公子哥,悄没声息地置了许多东西,地上铺上了足毯,窗子遮上了碧影纱和黑细纱,可以替使用,她上被褥都是最新最好的,洗漱用具也是最美的,她榻边加上了一个可以拉出来的巧的小木架,用来放茶杯。茶杯一整套都是名店盘云斋的上品瓷,云窑品,价值千金。最近屋子里有蚊子,又了鲛纱帐,榻下三足鼎里熏着名贵的三合香。 原本都是容溥张罗,打着护舍友的名义,铁慈不好生硬拒绝,后来的足毯蚊帐则是丹野的手笔,比拼着谁更能花钱似的。 戊舍原本条件脏差,自从这两位住进来之后,连空气都清新了许多。 现在铁慈三两下就将这些东西都收了。连自己和容溥上讲究的被褥都收进了柜子里,取出原本的又薄又旧又脏的上用具换上。还跳到窗子外面,把胖虎那个臭烘烘洗不干净的壶,捂着鼻子拎进来了。 然后她往上一躺,听着外头的喧嚣。 此时那人飞马传讯,绕着书院大门喊上三声,便头也不回拨马而去,连马都没下。这无疑是火上浇油,那些原本还在犹豫的教谕和学生们,喊一声“太女辱我!”哗啦一下铺开长卷,提笔就写,淋漓的墨汁泼在滚热的地面上,无数人扑上去抢着签名。 甚至还有人捋起袖子提起行囊,闹着这就要上京找御史,告御状。 这边闹得沸反盈天,那边官员们犹自在笑盈盈喝茶,今来的大多是萧家派系,本地最高军事长官还有都指挥使甘田虽然不算萧家门下,但萧家善于拉拢人心,也没少得好处。此刻甘田对外看了一眼,多少有些不安,轻声道:“要么……出去调停一下吧,也算是个态度。” 萧常揭开茶盏,缓缓喝一会茶,好一会儿才道:“那就去看看。” 他起身出了厅,看着外头闹哄哄,眼底出笑意,忍不住抬手摸了摸口。 几个月前瑞祥殿被皇太女踹的那一脚,似乎现在还在痛。 伤害不大,侮辱极强。 强到他总不能忘,抢了这差事出京,就想看看她混迹于市井之间,能狈到什么地步。 若是她于那劣境之中,终于认清自己身份,明白一个傀儡该做什么,他倒也不介意重提旧事。 一群师生急匆匆向他而来,领头的手中捧着墨汁淋漓的长卷,想来是要向他这京中高官请愿弹劾来着了。 萧常咳嗽一声,端正了脸,听那领头教谕慷慨昂地大骂了皇太女一顿,心中愉悦,脸上却神情肃然,正待伸手去接那檄文。 忽然地面一阵猛烈震动,隐隐似有呼啸奔腾之声,那递上檄文的书生正动手抖,被这一惊,檄文掉落尘埃。 众人回首,就看见已经大开的书院大门外,隐隐出了一条黑线。 黑线还在不断推进,渐渐于光下亮起寒光烁烁的尖。 尖在一里灿然如银波浪,快速起伏,几个瞬间,就到了山门前,最前头一抹明黄旗哗地在风中展开,上头一只金凤翱翔于山川河海之间。 凤旗,皇太女的专用标志。 而凤旗之后,黑的铁甲群如一座移动的山,发出一阵沉稳而浩然的嚓嚓之声。 众人都凝成了泥塑木雕,震撼地仰头看那军队如山之暗影笼罩而来。 太女九卫。cIJUmI.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