酆都为鬼府,能被称为‘小酆都’的地方,显然不是寻常人愿意经常涉足之处。 不到十月,海岸边已经下起了鹅大雪,华钧洲西北最后的港口,被皑皑白雪所掩埋,一艘孤舟撞破风雪,从海面上遥遥驶来。 船是货船,十丈长短不算大,上面挂着映仙的旗子,甲板上堆了兽类尸体、奇珍异石、残破法器。 穿着铁簇府黑甲的程九江,把宗门发的黑盾当靠背,坐在无处落脚的杂物堆里,遥遥眺望远方的海岸线,长长松了口气。 程九江以前在南荒当过散修、在大丹争过国师,手下弟子也不少,本以为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但造化人,甲子之龄后,他竟然又焕发了第二,差错成为了正道先锋军的‘重要人物’,在仙魔血与火的正面战场上纵横穿、来往调度。 虽然这活儿在俗人看来,就是跑腿儿运送物资的‘锱重兵’,事实也是如此,但程九江可不这么想。 锱重兵怎么了?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山巅仙尊的气海和玲珑阁也不是无穷无尽,没后援补给拿头打?顺手缴获那么多战利品,没人往回带,总不能让修士就地自产自销吧? 而且这差事也不是那么简单。 正两道抢地盘,起决定作用的是顶层的一波山巅仙尊;正常情况都不会像俗世那样大军集结冲锋陷阵,因为低境修士再多,也挡不住山巅仙尊一剑,靠人海战术毫无意义。 要控制一洲之地,正常都是山巅修士不妄动保存实力,低境修士负责清理对方眼线、小据点,逐步蚕食;一旦对方坐不住,有山巅修士头,就合围绞杀,杀到一方承受不起损失后撤,这块地盘自然就易主了。 在这种情况下,过来降妖除魔的修士,大部分都是结成几人小队,分散在整个婆娑洲东侧,往前慢慢摸索推进。 十余万修士听起来多,但分散到半个洲的疆域之内,可能几百里都瞧不见一队人,更没有什么仙家集市、渡口。 修士清理好一块地域,总不能掉头跑回华钧洲,这时候就需要到附近安全的据点,获取补给、易缴获的各种战利品。 据点里面有强者坐镇,周围也清理得很干净,危险不大;但各个据点之间的距离很远,程九江来回运送物资,就得在各个小据点之间往返。 路上带着一堆物资,战力又普遍偏弱,这对于异族来说,就是行走钱袋子,可比正规的修士队伍好欺负多了,若是没点逃跑的绝活儿,本就干不了这行。 就算在婆娑洲没出事儿,拉一船价格不高不低的材料、丹药跨海,可不会配备战力强横的修士护航。 为了减小损失,都是一个人送一小船货,没事儿万事大吉,出事儿程九江就得自求多福,漫漫西海连具体定位都做不到,不可能来后援。 不过海里的妖魔,对高境修士来说也是‘机缘’,不是那么容易能碰上,程九江来回送了两次,都是无惊无险,赚的神仙钱,把在婆娑洲海岸巡逻的王锐都馋哭了。 瞧见安稳祥和的‘小酆都’,程九江在海上悬了三个月的心总算放了下来,起身来到船头,等着货船在港口靠岸。 小酆都既是港口,也是抵御西北异族的门户,防护远超其他地方,时常有一位仙君在此坐镇,以免幽萤异族大举进犯,直接打进华钧洲腹地,目前负责看门的是‘神’东方烛照,不过寻常人见不到。 虽然只来了两次,但程九江好朋友,在货船进出的港口还算比较,刚刚靠近船只连绵成片的海岸,就有一个老头儿在码头出现,拿着账册招呼: “老程,你这腿脚快呀。那边的情况咋样了?” 老头儿是港口的小管事,负责收发物资。因为婆娑洲没被完全占领,仅有的几座天遁塔,只能用来传递重要战况,底层想得知确切消息,只能通过来往修士的口口相传。 程九江把盾牌挂在背上,从货船跳了下来,了手,拿着火炉上温的酒灌了一口: “还是老样子,都是些小虾米,到现在找到最厉害的,也才是个玉阶境的蛇,七八个仙尊杀过去,结果自己人差点为了分账打起来。我还想要点蛇泡酒来着,蛇都没要到一……” 老头儿打量着船上七八糟的货物,摇头一叹: “没事儿也是好事儿,总比遍地妖魔强;换做以前,你跑完第一趟就不敢再过去了。” “老王,你这就小瞧人了,我可是铁簇府弟子,哪有不敢的说法?” 程九江拍了拍口的铠甲,示意自己可是东洲女武神的徒子徒孙,然后取出一张纸,翻开打量几眼: “船上的东西你看着卖,估计也不值多少钱。卸完后给我装二十箱愈体丹、二十箱无忧符……对了老王,你有没有门路到‘龙丹’‘含丹’?这玩意在鬼燎川畅销得很,我见八臂玄门的一个货了两箱私下偷偷卖,供不应求……” 王老头一愣,回过头来:“到了婆娑洲,还有心思用这玩意?就不怕打架的时候一柱擎天下不去?” “唉,这你就不懂了,降妖除魔就得整天苦大仇深、心苍生疾苦?降妖除魔本就是把脑袋挂在带上,劫后余生回到安全地方,就不能享受享受?婆娑洲连口好酒都喝不到,休息的时候没事干,除了干道侣还能干啥?” “倒也是……” 程九江左右看了两眼,凑到跟前道: “其实吧,我觉得上面有点太严肃了,咱们这种小修士,哪里能和山巅仙尊一样无无求,心里总有点念想。要是上面能多送点好酒,或者让千秋乐府的仙子,时而过去表个演啥的,我们出去抛头颅洒热血,也更有劲儿不是……” “主意倒是不错,不过你和我说有啥用?该去和你家老祖说,东洲女武神要是能答应,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儿……” “私下开玩笑罢了,提老祖作甚?” 程九江连忙摇头:“方才说的事儿别忘了,给我两箱龙丹挣点外快,钱记账,我活着回来给你……” 王老头呵呵笑了两声,在账本上记下了此事,然后道: “你那老伙计宋驰,前两天也回来了,好像是老剑神的外孙女,没找到大妖愤,想深入腹地,这边不同意,回来涉。” “是吗?” 程九江眼神一阵惊喜。 上次他和宋驰、王锐,坐仇大小姐的船一起来了小酆都,本来是准备结伴一起上路。 但他们仨都是武修,而且天资、战力相差悬殊,凑一块儿估计就真一起‘上路’了。 仇大小姐不想带拖油瓶,就给三人安排了差事。 王锐是陆剑尘的徒弟,背景尚可但道行太低,给发配去了海岸巡逻;他底层经验老道为人机灵,给他分了一艘小货船,来回跑运输;宋驰因为拳法太霸道,一看就是未来的武道大家,跟着映仙核心弟子跑去除妖了。 王锐待在婆娑洲的港口,程九江偶尔还能聚聚,把他忽悠过来的宋驰,是真的再未见过。 听闻宋驰也在小酆都,程九江自然不多说,稍微打听了地方,就往城里跑去。 小酆都位于华钧洲西北,附近万里地域都是寸草不生的荒原,如果不是要在这里布防,本就不会出现这样一座大城。 城里面行走的修士,多半都是找人结伴去婆娑洲的,数量比不上内陆的港口,但质量明显高出一大截,用‘幽篁遍地走’来形容丝毫不为过。 对抗幽萤异族的主力是各大仙家豪门,但散修、小宗门想尽微薄之力,正道巨擘自然不会拒之门外,城里有一座高楼,名为‘义堂’,想过去的修士要提前登记,确认境界背景后安排渡船跨海。 能过来打仗的修士,明面都怀着‘为正道不惜此身’的热血,但热血归热血,能名正言顺的获取机缘提升道行,才是大部分修士跑来这里的主因。 只要参与仙魔战场的修士,就相当于镀了一层金,以后回了老家,散修可以直接去仙家宗门报道,最次也能混个供奉职位;外门则进内门、内门变嫡传。 哪怕只想当散仙,就凭一句‘我在婆娑洲为正道过血’,仙家豪门都不敢随意欺,真出事儿了还有人帮忙追究,不用担心没死在门歪道手上,却死在了正道地盘。 除开事后的各种福利,在仙魔战场之上,温养治伤、破境锻体等稀有符箓丹药,全部白菜价,巡个逻都能免费领;各种非不传之秘的功法武技,想学高人多半也不会吝啬。 而一旦铲除妖魔,不光能记大功,得来的机缘还全归自己。 名利双收的丰厚待遇,能产生多大的惑力可想而知,哪怕往的时候,过去十个只能回来一个,依旧有无数人前赴后继;因为想走长生道,自己去找大机缘也是九死一生,死在婆娑洲至少还能落个大义。 不过来这里的修士,也知晓此行的风险,很多等船的修士,都在义堂外的街道上逗留,打听婆娑洲的各种消息。 程九江心中想着老宋有没有缺胳膊断腿儿,走得还比较急,路过义堂外的街道,并未驻足,但快走到街尾的时候,忽然听见后方传来一声呼喊: “老程?” 程九江脚步一顿,听着声音耳,连忙回头,却见街边的一家酒肆窗口,有个身着黑袍的年轻人站了起来,眼惊喜望着他。 “赵老弟?”程九江眼神难掩意外,上次和赵无见面,还是刚刚出南荒的时候,这都好多年过去了,没想到这一起分账的小老弟,能跑到这里来。 程九江连忙回头来到酒肆门口,看向出来的赵无: “你咋跑这儿来了?” “唉,我以前就来过这儿,当时不知道你也来了,逛了两圈儿就走了,前两个月在落剑山遇到……” 赵无正含笑说话间,余光察觉到什么,眉头一皱,看向了街道远方。 小酆都地理位置太偏远,战略意义比较大,但并不怎么繁荣,城内以各大仙宗落脚的分舵居多。 义堂就在城中央,而距离不远处的一座府邸,外面挂着映仙的徽记。 程九江顺着目光望去,可见宅邸里的一栋望楼上方,有个身着白衣的女子,正望向这边。 女子穿着映仙的弟子袍,如雪白裙仙气十足,间挂着一把通体碧青的佩剑;虽然面容看不清晰,但通过高挑的身段儿,也能想象出必然是一位倾国倾城的冷女剑仙。 瞧见望楼上的女子,程九江心中一惊,连忙小声道: “这位是惊台的大小姐,神的嫡传,老剑神的外孙女。” 赵无吓了一跳,毕竟这背景有点太夸张了,他抬手一礼,以示尊敬。 望楼上的女子道行显然不低,距离有两里左右,开口之后,清灵声音依旧传入两人耳中: “道友剑术不错。” 赵无本来很自信,但见识过左凌泉的剑术,又遇上老剑神的孙女,都不太敢提‘剑’这个字了,回应道: “仇仙子过奖。” 仇大小姐继续道: “这几个月,东边发生了不少事儿,听说有人单穿落剑山,还在绝剑崖外碾十二郎;这里通讯不便,消息传得七八糟,你前两个月去过落剑山,可知晓确切情况?” 赵无听见老剑神的外孙女问起这事儿,作为左凌泉的友人,自然与有荣焉: “当天我在落剑山问剑,情况自然知晓。” ?! 仇大小姐听见这话,明显愣了下,重新审视赵无: “当天,是你在落剑山问剑?” 赵无察觉到对方误会了,稍显尴尬,想了想: “没错!不过严格来说,当天是两个人在落剑山问剑。开始是在下,后来剑妖左慈冒出来了,我就没声了。嗯……我算是抛砖引玉的‘砖’。” “……” 仇大小姐沉默了片刻,微微点头: “能在落剑山登台问剑,已经足以说明剑术造诣,你不必妄自菲薄,只是撞见了个妖孽罢了。那个剑妖左慈,剑术真如传闻中那般高明?” 赵无点头道:“同辈无人能出其右,论剑术造诣,我此生只服三人,一是老剑神,二是我师父,三就是剑妖左慈,其他人在我看来,都差了不止一线。” 仇大小姐听这口气有多大,询问道: “令师尊是何方高人?” “没啥名气。把我师父加上去,是因为身为徒弟,要尊师重道,不能瞧不上师父的剑术还学,其实真正佩服的只有俩。” “……” 仇大小姐觉得此子和程九江一样,是个嘴胡说八道的混子,言语本不能当真,随口招呼两句后,身形消失在了望楼上。 程九江这几个月都在海上飘着,听得莫名其妙,等仇大小姐离去,才小声询问: “剑妖左慈是谁?单穿落剑山,至少得是仙尊吧?剑术和左老弟比起来如何?” 赵无确定无人窥探后,才把程九江拉到酒肆里,神神秘秘道: “都姓左,你觉得是谁?” “……?!” 程九江顿时明白了,眼神有点不可意思: “单穿落剑山,大败绝剑崖,咱仨兄弟这么厉害?!” “咱仨?” “嘿嘿……赵老弟和左老弟这么厉害?” “……” 赵无愧不敢当,摆了摆手:“是左兄厉害,我哪里敢相提并论,等下次再见,指不定左兄就成仙君了……话说那仇大小姐,口气好像不服气,不会找左兄麻烦吧?” “左老弟哪儿需要你我心,人长得俊、剑术高、为人又好,仇大小姐找麻烦也是抢回去当相公,敢不答应就让老剑神和神联手锤左老弟,这事儿我们俩心也没啥用。” 赵无认真摇头:“左兄用情专一,真被人家抢去当道侣,心中不愿的话,还是个麻烦事……” “唉,别瞎心了。你要去婆娑洲是吧?刚好坐我的船,咱们结伴,明天就出发。” “额……你有渡船?” 程九江得意的拍了拍口:“渡口分的私人渡船,就我一个坐,宽敞得很,站船头撒都没人说啥。” “私人渡船?那不是仙家二世祖才玩得起的玩意儿吗?” 赵无眼神惊讶:“程老哥现在混得可以呀,我走南闯北这么多年,还没坐过私人渡船。” “唉,哪里哪里,人缘好高人看得起罢了,以后到了婆娑洲,我罩着你,带你挣大钱。” “就我们两个人跨海,安全吗?” “怕个什么,要死咱俩也是一起,黄泉路上也有个伴儿;在海上,你还怕我把你抛下跑了不成?” “额……也是哈……” …… ———— 过渡一章,代背景。 这几天都是熬夜码字,半夜才能更新,27号又得去女方家里见家长,不出意外年三十得耽搁,开年女方还得过来。 刚好新卷开始,大家养到年后看吧,老请假没意思,写小说、看小说,就图个闲暇时间放松一下,我写的磕磕绊绊和急着投胎一样,大家看的也不,就没啥意义了。 (这些字后加的,不算点币)cIjuMI.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