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饭,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夜里风凉,两人便回了屋。 不同于昨晚一个人在新房从天黑等到天明,今裴殊也在。 顾筠看了会儿书,裴殊就坐在一旁盯着烛灯,清韵进来了好几回茶,他眼睛都不眨一下的。 顾筠想说会儿话,可她不知道和裴殊说些什么,他就是个浪子,空有一副好皮相,脑子里全是草,她记得有回赛诗会,裴殊把字都读错了。 跟他说书说诗,本就是对牛弹琴。 顾筠翻了两页书就放下了,她看不进去,她不知道别人家夫是怎么相处的,反正她和裴殊在一起怪怪的。 她昨受了委屈,今还要委屈吗,哪怕裴殊不着调,夫之间也不该是这般冷冰冰的。 他可以玩,但顾筠希望裴殊是向着她的,就和早上敬茶时一样。 顾筠把书放下,“夫君,时候不早了,我伺候你歇息吧。” 裴殊刚端起茶,才含了半口,听这话差点出来,他把茶水咽下去,拍了拍口,正想好好和顾筠说说,就对上一双明澄澄的眸子。 顾筠很好看,比以前的明星还要好看。 他告诉自己,顾筠还小,从小受的教育不一样,想法肯定也有不同之处,他可以慢慢告诉她。 首先就是晚婚晚育,其次就是一夫一制,还有便是他们之间没必要说伺候,服侍之类的话。 但是看这这双眸子,裴殊说不下去,兴许顾筠没这个意思呢,他咕嘟咕嘟把茶水全灌了进去,道:“太早了吧,这刚什么时辰,你若是困了就先睡。” 顾筠脸啪一下就沉了下来。 裴殊:“……” 他也不知道哪句话说错了触了这个小姑的眉头,怎么说变就变。 顾筠又气又委屈,眼眶一下就红了,她站起来道:“好呀,那我去睡。” 裴殊坐都不敢坐了,他没见过女孩子哭,也不知道怎么哄人,他叹了口气,“你别这样……” 屋里没丫鬟,裴殊去把门关上,顾筠鼻尖红红的,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裴殊道:“哎,怎么了这是,怎么一句话说不对就这样。” “我让你先睡是怕你困,不是为别的。”裴殊觉得自己真是有十张嘴都说不清。 顾筠更委屈了,“那是为何,昨儿你不在也就罢了,再说也无用,今晚你还要如此吗。” 裴殊拉着顾筠坐下,若是跟顾筠说她年纪太小,不该做那种事,她不一定会信,而且,在顾筠看来,嫁人生子,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裴殊认真看着顾筠道:“阿筠,你知道我从前为何只喝酒赌钱,最多也就是听曲看戏是为什么吗。” 顾筠眨了眨眼,不解道:“为什么?” 裴殊道:“因为我自己有难言之隐,所以这些年自暴自弃,这么说你明白吗?” 顾筠摇了摇头。 裴殊略一思索,沉声道:“这两年,我一直求医问药。” “啊?”顾筠一下就怔住了,这种事摊谁身上谁不好受,无论她说什么都只会往裴殊伤口上撒盐。 最后她问道:“那还能治好吗。” 第四章 回门(已修)“多看几个大夫…… 裴殊道:“多看几个大夫,应该还有机会。” 桌上的画着美人持扇的烛灯光芒闪烁,夫俩坐在罗汉上对望,中间隔了一个方正小几,一时之间谁也没说话。 最后还是裴殊耐不住尴尬咳了一声,顾筠垂下了头,她以为嫁过来就算裴殊不成事,只要她生下孩子,好好教养,子太差也有盼头。 这回孩子也没有了,她不好再说什么让裴殊伤心,他不是说了吗,以后兴许还有机会,她多看看医书,就算真的不成,抱养一个,当亲子教养长大。 顾筠干巴巴地安裴殊,“这种事急不得,你也别太难过。” 裴殊扯着嘴笑了笑。 顾筠一向乐观,从前在顾家,不受宠被挤兑被为难,她想一会儿就能想开,没什么过不去的坎儿,“父亲他们可知道这事?” 裴殊这回摇了摇头,他这是诳顾筠的,不过原身确实不沉男女之,只喝酒赌钱。 顾筠担忧地看着他,“那就不要告诉他们了,私下找几个大夫看看,实在不行再想别的办法。” 裴殊道:“听你的。” 顾筠安他,“没有孩子的话可以抱养一个,我从前去城外施粥,破庙里有不少乞儿,看着也模样端正。” 如果没有自己的孩子,就领养两个,一男一女。 裴殊心里不是滋味,顾筠能这么想,很出乎他的意料,她才多大,其实应该跟她解释清楚的。 裴殊叹了口气,“都听你的。” 顾筠犹豫了一会儿,道:“那后回门,你可不能再出去玩了,到了顾家,你安心待上半,咱们就回来了,回来之后你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如何?” 她怕裴殊又出去让她一个人回门,这门亲事很多人都不看好,她不需要回门那天裴殊故意做些什么,只要他在身边就好。 裴殊点了头,“放心,我哪儿都不去。” 看着顾筠认真的样子,裴殊突然有些心疼,他的名声不好,没人愿意嫁给他,他不知道顾筠在顾家的境地,想来不太好。 顾筠对他的期盼很低,别去喝酒,少玩就成,别的都随他去了。 顾筠放下了心,“那快梳洗歇息吧。” 新婚燕尔,就算裴殊病着,也该同塌而眠,顾筠本是平躺着,躺了一会儿侧过身,握住裴殊的手,却什么都没说。 裴殊却睡不着了,顾筠的手很软,离他很近闻着也香香的,一点设防都没有,在她眼里,他就算再不堪也是她的夫君。 很快就到了回门那天。 徐氏早早就把回门礼准备好,两坛好酒,两匣点心,还有贵重的摆饰,礼单里必须有的猪头,绸缎布匹……她看了三遍,不会出任何错漏。 亲眼看马车离开国公府,徐氏才带着女儿回去。 裴珍跟着回正院,别看她才十二,但懂得也不少,“那么一车东西……母亲怎么这么快就让三嫂管家,二嫂才是您亲儿媳。” 不仅把管家之权出去了,还把裴殊那败家子花的钱全给补上了。 徐氏把门关好,“你还小,只看得出表面,裴殊是世子,新妇进门,我若把着中馈不放,在外人看来岂不是别有用心,若不是把亏空都补上,顾筠怎么会放心接下。” 裴珍不明白,“母亲,这又不是烫手山芋,我看她巴不得管家呢。” 徐氏:“她肯定想要,可也不看看有没有那个能耐。” 徐氏不放心女儿,更怕多生事端,所以有些事瞒着裴珍没说,“你看看裴殊这些年花的银钱,一年几万两,把他娘的嫁妆全挥霍空了,真以为成了亲就改,痴人说梦。” 裴珍恍然,“那以后裴殊花的钱都得顾筠补,她就是一个庶女,哪儿……”来的钱。 徐氏点了点头,“这么多钱我都补上了,以后裴殊无论是花钱还是欠钱,都与我无关。” 这是其一,还有其二,裴殊花钱如水,很多钱他自己都记不清。 徐氏拍了拍裴珍的手,“能不能管家,全看她的本事。” 她筹谋多年,不在乎再多些时,不过也没几天了,顾筠一个小姑娘,能翻出什么浪。 ------- 今天顾筠换了身衣裳,樱红的云纹宽衫,藕荷绣桂枝的长襦裙,头发乌黑,梳成了牡丹头,右边簪着一海棠步摇。 反观裴殊,一身珠白的袍子,比起敬茶那穿的低调多了。 裴殊这一路上一直拉着顾筠的手。 顾筠心下紧张,就给裴殊讲了讲顾家的事分神,她大姐已经嫁人了,二哥五年前娶的亲,现在是嫂嫂沈云珠掌家,三姐顾珍年前嫁的人,嫁给了寒门子弟,如今随夫离京,她在家中行四。 五郎顾承献是庶子,六娘顾槿比她小一岁,还未及笄,七娘顾宁才十三,她的亲弟弟顾承霖今年五岁,自幼体弱多病。 顾筠道:“祖父祖母都是和善的人,等见过长辈之后,我带你去见我姨娘。” 按规矩,回门这天姨娘是不在正厅的,明明生她养她,为她费尽心力,却不能送她出嫁,也不能她回门。 为人妾室便是如此,哪怕再受宠,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可是在别人眼里就是上不得台面的奴才。 所以顾筠不愿为人妾,就算像三姐一样嫁给寒门子弟也无妨,只是英国公府登门提亲,母亲问过她的意思,顾筠答应了。 嫁给裴殊总比进王府为妾强,纵使裴殊靠不住,她还能靠自己。 其实没人看的好这门亲事,顾槿说她从小都是争强好胜,挑夫婿的眼光却不怎么样,国公府的基业能得住裴殊造几年,世子夫人看着光鲜亮丽,可当裴殊的夫人却令人笑。 再说徐氏是继室,裴靖考了功名,裴殊能保住这个世子之位吗。 这些话顾筠就略去了,现在谁都知道她新婚之夜被丢在新房,但她觉得裴殊并不是坏到骨子里了,至少敬茶时知道照顾她,回门一直牵着她的手。 他从前胡闹顽劣,只是因为身体不好,母亲不在,心里难受罢了。 裴殊一字一句听着,原身不拿婚事当回事儿,自然也不会在这上面花心思,一会儿可别认错了人。 小半个时辰的车程,从城南到城北,可算到了平侯府。 侯府不及国公府气派,门口两个石狮子,朱红的大门大开,平侯已经下职,和夫人一起等在门口。 旁边的是府上公子小姐,还有一群丫鬟仆从,早早有小厮盯着巷口,看国公府的马车来了,就跑回府禀告,片刻功夫这群人就走出来。 马车慢悠悠地停下了,前头一辆坐的是世子和夫人,后头一辆拉着回门礼,一车,丫鬟小厮随车而行,浩浩。 平侯面无表情,平侯夫人仪态端庄,沈云珠虚扶着婆母,顾槿站在沈云珠身侧,脸上带了两分笑,她旁边站的是顾宁,顾槿微微歪了下头,声音得极低,对着顾宁道:“也不知四姐姐是一个人回来的,还是和四姐夫一起回来的。” 顾宁一怔,她摇了摇头,“这我哪儿知道。” 顾筠终于出嫁了,若是她还在闺阁,以后肯定被她得不过气来,顾筠就像颗明珠,光芒璀璨。 顾宁总是叹息,为何自己什么都比不上四姐,诗书作画,弹琴琵琶不如就算了,就连女工都被远远甩开,开始还嫉妒,后来差的太多,就习以为常了,总是在心里默默想,四姐姐怎么这么厉害。 她是庶女,就算被顾筠光芒盖住也没什么,但顾槿不一样,她是正八经的嫡女,却被顾筠一直着。 比不过就使小手段,每次都被顾筠四两拨千斤挡回去。 得知顾筠定了这门亲事之后,顾槿很是痛快。 也释然了。 她和顾筠比什么,母亲说得对,她再拔尖也只是庶女,别看裴殊不着调,但是能嫁进国公府,是顾筠几世修来的福气。 虽然这种人给顾槿,顾夫人看都不会看一眼。CijUmi.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