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英国公知道了,必然会想着叫裴殊回去,你说了之后只管拖着,你的亲哥哥是皇上器重的正三品大员,谁敢小瞧你?再说了,国公府只有你一人同我们说话,你该趁机拿些好处才是。” 裴湘觉得嫂子说得甚好,嫂子的意思就是兄长的意思。 能利用为何不利用? 徐氏不是总想把兄长嫂嫂踩进尘埃里吗,不是想让兄长做她儿子的登天梯吗,她以为兄长来这儿过年衣衫褴褛,厚着脸皮乞讨,偏不如她的意。 裴湘坐在他们下首,前头是一言不发的裴靖和世子夫人,四公子裴远眼观鼻鼻观耳也不说话,裴珍离了座儿去两人跟前撒娇。 裴湘垂着眉道:“父亲既不关心兄长,何必做一家和睦团聚样子给外人看,怎么,把兄长赶出去了,还要后悔,还要按着他的脑袋让他对国公府恩载德吗,让他给你的宝贝儿子做踏脚石?” 裴靖和夫人一言不发,他们一向如此,什么都拿了,又好像什么都没拿。 徐氏脸晃得一白,裴珍下意识去看她母亲,英国公瞳孔微缩,像是被人戳中心事,嘴都在发抖。 徐氏稳住心神,“五姑娘怎么这样说话,你兄长不当世子,那是因为他无才无德,德不配位,至于被赶出府,也是他生忤逆,自己连夜出府,你父亲子之心,你看不见不代表没有,澄心院有人打扫,你父亲一直盼着他回来!” “哦?盼着兄长回来,一个院子就是容身之所吗,被赶出府的公子回来过年,府上的丫鬟小厮怎么看他,在这里除了我这个妹妹,他还有别的亲人吗,父亲若是在意,大可派管事过去看,这半年多来一次没有!”裴湘泪水涟涟,摇着头道:“幸好兄长受皇上器重,远赴西北任命,不然明回来,还不知受怎样的白眼。” 英国公本在怒火上,他想反驳,却不知从何说起,听着听着,就听到了那句裴殊受皇上器重,远赴西北任命,英国公脑子嗡嗡的,徐氏皱着眉,一副没听清的样子,而裴靖眸稍沉,又很快恢复往常的样子,事不关己,连头都没抬。 裴湘道:“兄长嫂子不在盛京,还巴巴地准备年礼,父亲却一点都不在意,罢了,女儿身体不适,先行告退。” 英国公站了起来,“你别走,你刚说你兄长受皇帝器重……是真是假?” 裴湘福了福身,“这话自然是真的,父亲若不信,可以去问安定侯,永康伯府和顺德侯府也有两位公子一同去了西北,我以为父亲听见兄长做官的消息会高兴,没想到却是怀疑,女儿告退。” 英国公颓然地坐回了椅子上,比起他一脸颓,徐氏眼的慌,裴殊做官了,怎么可能! 他那个吊儿郎当样子,只会喝酒赌钱,他怎么当的官,他竟然能当官,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英国公想问问裴殊当了什么官,可裴湘已经走了,下头,裴靖垂着眼睑,不知在想什么。 英国公只是个五品官员,闲时见不到皇上,而长子在御书房,前途不可限量,他不知道,那裴靖可知道? 英国公问道:“裴靖,你可知裴殊做官之事?” 裴靖抬起头,“儿子不知,兴许皇上有自己的打算,父亲可如五妹所言,问问安定侯。” 天已晚,就算问也得明再问,可明儿又是大年三十,英国公略一思忖度就离开了正厅,徐氏瞪着眼睛,裴珍张了张嘴,她刚刚还在父亲膝下说明儿拿两坛好酒过来,一转眼父亲就拂袖而去,这年还能过好吗。 徐氏眼中有泪意,她问儿子,“裴殊当真做了官?” 裴靖道:“儿子不知,不过裴湘敢说,那就差不了,母亲……不必忧心,他就算为官,那也不是国公府世子了,如今的世子是我。” 覆水难收,就算父亲后悔,也没有余地,两个儿子,他以后总得靠一个吧。 徐氏微微放下心,“你说他这,既然离开了,为何还要祸害咱们,把府上搅得天翻地动,裴湘如今有靠山了,你看她那厉害样子!” 徐氏不愿在儿子儿媳面前出这幅样子,让夫俩早点回去,“珍儿也回去吧,我去看看你父亲。” 裴靖带着子离开正厅,他一路寒着脸,没有说话,到了院子,进屋换衣烤火,裴靖问:“夫人,若是有朝一我如裴殊那般,没了世子之位,你可愿随我一起?” 王氏素来文静,说话也柔柔弱弱的,她道:“若有这么一天,我同夫君共进退。” 裴靖道:“我却不愿你跟我受苦。” 也不知这话的意思是不会失了世子之位,还是到了那天会给王氏一封和离书。 不过和裴珍想的一样,英国公府的这个年,过不好了。 有丫鬟小厮私下议论,说三公子入朝为官了,比国公爷的官职都大。 还有人说三公子受皇上器重,早早就想到了这一天,所以本不在乎什么世子之位。 大年三十,徐氏惩治了好几个下人,可这事瞒不住,英国公一早就出门了,去了安定侯府,恰巧碰见永康伯来送年礼,永康伯见着英国公就笑,“见过公爷,公爷竟亲自来了……” 英国公在心里琢磨了一下,问道:“你来也是为了……” “那可不是,犬子跟着令郎去了西北,至今还没消息,这都过年了,我来找侯爷打听打听。”永康伯笑了笑,拍着英国公的肩膀道:“令郎前途不可限量,公爷教子有方,公爷同去?” 英国公并未备礼,以往英国公府和安定侯府并无往来,他也没想过这些,上门来该备礼的,永康伯府的公子有爹娘询问打点,裴殊什么都没有,甚至于他哪天离开都不知道,也不知他夫人可好,裴殊不在,顾筠呢。 他什么都不知道。 英国公脸苍白无力,他道:“我才想起还有事,先行一步……” 永康伯还想再问问,聊几句呢,谁知英国公这就走了,不过他也不想耽搁,二儿子不在,家里还有别的儿子,今儿过年,得快些回去。 英国公独自骑马去了顾筠的庄子,得知顾筠也不在了,半个多月前她去了西北,随夫而行。 英国公脑袋轰的一声,在这冰天雪地里,他真切地觉到了自己的悔意。 第四十章 醉酒晋江文学城独发…… 英国公不敢去问,问裴殊去哪儿了,问顾筠去哪儿了,这么个小庄子,还有一个看着像新盖的院子,院墙建的极高,看不见里面是什么样子,他甚至不知道裴殊他们住在哪儿。 什么都不知道。 英国公失魂落魄地回到国公府,徐氏还等着他吃团圆饭。 府门一片红的爆竹碎屑,里里外外都是新的,红的的联,福字,英国公叹了口气,刚迈过门槛,就看见了管事。 管事喜上眉梢,“公爷回来了,夫人世子他们都在等着您去正厅用饭。” 这会儿过了饭点,英国公却不觉得饿,他点了点头,走了一刻钟,才到正厅。 徐氏低声吩咐上菜,然后过来给英国公解开大氅,“公爷去哪儿了,怎么不让人跟着,妾身担心得很。” 英国公深一口气,“随便走走,开饭吧。” 家宴没那么多规矩,两个姨娘也不用站着伺候,都一同落座吃饭,估摸着看出英国公心情不好,谁都没搭话,安安静静直到吃完。 裴湘没什么胃口,若是兄长在盛京,她肯定去找嫂子过年,跟这群人吃饭倒尽胃口。她只等过一会儿说用完了,就回院子,晚上守岁说身子不适,用不着跟这一家人多费口舌。 徐氏道:“快吃饭吧,妾身先敬公爷一杯,祝公爷福寿安康。” 英国公端起酒杯一口闷了,接着裴靖又敬酒,敬了一圈英国公喝了六七杯。 徐氏有心劝,可英国公本不看她,连裴湘早早吃完离席他都不知道。 喝了半瓶,英国公抬起头,眯着眼道:“五娘走了?” 徐氏道:“嗯,走了,公爷喝多了,你们吃完的就离席吧。” 裴珍知道英国公这幅样子是为了什么,她看看裴靖,裴靖一脸淡漠,无动于衷,咬咬牙红着眼眶出去了。 厅里只剩英国公和徐氏,英国公一杯接着一杯,一瓶酒见底,他把瓶子倒过来,只倒出来几滴。 “酒……酒呢?”英国公眼睛浑浊,推徐氏去拿酒。 徐氏抿了下,开口道:“公爷,您喝多了,回房歇着吧,今儿是除夕,妾身知道您心里不好受,觉得愧对三公子,可是事已至此,您在这儿借酒消愁,也于事无补。” 徐氏想说的是,裴殊都被你赶出去了,你喝再多酒人也不在意,不当回事,还不如想想怎么为裴靖打点,裴靖才是世子,你以后老了,全得靠他的。 你失去了一个儿子,还要再失去一个儿子吗。 可这种大逆不道的话徐氏不敢说,她只能说,“父子没有隔夜仇,您放宽心,三公子会理解您的苦心的,等他回来,您同他好好说说,冰释前嫌,再把他接回府中……” 徐氏心在滴血,她等了许久也不见英国公说话,伸手摇了摇,他已经喝醉睡着了。 徐氏腾地一下站起来,“来人,把公爷扶回去,准备点醒酒汤,公爷醒了再告诉我。” 英国公去了哪儿不言而喻,徐氏心很,裴殊会回来吗,他若回来会不会报复他们?还有她的儿子,还能坐稳这个世子之位吗。 想到裴靖,徐氏心更了,她眉心,心里多了点恨意,为何裴殊没按照她想的那样,喝酒赌钱,他为何出息了,他连书都不读的人,怎么能当官呢,皇上昏……了头吗。 徐氏是正月十三那天才知道裴殊做了什么官的。 正月十三,皇上刚开笔几,西北传来捷报,北境来犯,将士严防死守,退敌五十多里。 捷报并未提及裴殊的名字,但是嘉奖圣旨送到了英国公府。 裴湘接得旨。 礼部人说,“裴大人府上无人,只得先送到这儿来,裴小姐叫人接旨吧。” 裴湘道:“大人,我一人接旨足矣,兄长回来,我会把圣旨转。” 礼部的人听过言,倒也了然,反正他只管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士农司司命裴殊于西北战事有功,劳苦功高,赏良田百顷,白银百两,珠宝一箱,绸缎十匹,钦此!” 不仅裴殊有嘉奖,周长生和李昱霖也有,只不过赏赐没裴殊的多。 良田百顷,一万亩地,加起来有二十几个庄子,全给了裴殊,他们不知其中有何用意,但是光看着,这份奖赏太丰厚了,皇上这是给足了裴殊面子。 等徐氏她们听到消息,震惊地说不出话来,裴殊于西北战事有功,劳苦功高,他难不成上战场打仗了,他一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公子,怎么就劳苦功高了。 听说顺德侯府永康伯府也受到了皇帝奖赏,这一个个,飞黄腾达,指可待。 英国公没听过士农司之命,许多人都没听过,朝廷中人议论纷纷,议论的正是裴殊,说什么的都有。 大器晚成,不知为何入了皇帝的眼,现在英国公该后悔了吧,裴靖这个世子当的可还行,还能坐的住吗。 而顾筠也算是苦尽甘来。 安王部下给裴殊报喜,打胜仗了,虽然看着打赢了和裴殊没多大关系,但是深论,自从西北多了菜,伙食好了,将士们脸上也高兴,练兵都有劲儿了。 陆将军说虽然传回去的捷报没有提及裴殊,但是皇上心里有数,肯定会有奖赏。 裴殊听见奖赏眼睛转了一下,“什么奖赏,送哪儿去,盛京没人。” 陆将军道:“皇上赏的,自然送去你府上,我倒是忘了你府上没人,那八成送到你妹妹那儿。” 裴殊想,可别让英国公府占了,想想他们也不敢。 陆将军:“赏赐多是金银珠宝,给你的,估计有些许不同。” 皇上肯定会物尽其用,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裴殊点了点头,“我肯定好好干,让将士吃。” 他跟着搭把手,把菜全装上车,这里太冷,种出来的菜不如在盛京种出来的好,颜发黄,但是省了路上耽搁的时间,总的来说值了,太值了。 陆将军道:“你心里别有太大力,缺什么直说,还有令夫人,也是辛苦,能办到的我一定给办到。” 工人们往车上装菜,还有一个个陶罐,陆将军舔了舔嘴,“对了,还得多要蘑菇和那个酱,少,将士们就靠这个给嘴里加点味儿呢。” 一斤菜一文钱,一罐酱五十文钱,这是裴殊给陆将军定的价,这是从别处拿不到的。 军需粮饷,陆将军恨不得全从裴殊这儿买。 这回他送来两百只猪崽,五百多只小仔,一路上冻的瑟瑟缩缩,也不知道能活多久,陆将军不想给裴殊太大力,这些就先试试水,若能行,以后再送来。cIjUmI.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