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达已经不怕丢脸了,手肘支在桌上,双手抱着脑袋继续嘀咕:“我真的已经很努力了,可钱哪有这么好挣?今年其实是挣钱的,就是房租太高,还得还债,明年会好起来,她为什么就是不肯相信我?” 江刻不擅长安人,一直在做倾听者,唐亦宁听完尤达的话,开了口:“因为她看不到希望。” 江刻转头看向她。 尤达抬头:“啊?” 听过尤达的话,谁都能猜到王小灿为什么会和他吵架,唐亦宁说:“看不到希望,慢慢的就会绝望,与其一直痛苦,不如趁早解。” 尤达问:“她很痛苦吗?” 唐亦宁反问:“你觉不到吗?” 桌上三人都沉默下来,直到服务员给他们上菜,江刻才打开两瓶啤酒,给尤达倒杯:“吃饭吧,别想了,今天我请客,你回去和王小灿好好道个歉,在一起都七年了,分了多可惜。” 唐亦宁怕踩雷,点的还是上次那些菜,尤达心情不好,啤酒一杯接一杯地喝,江刻喝得不多,还换位子到他身边,偶尔拍拍他的肩背,说“没事的”、“别想”,还有“不至于”。 再多的话,他也说不出来了。 三人正在吃饭,大排档的另一边突然传来一阵吵闹声,江刻循声望去,原来是五、六个年轻人在对一位大叔发难。 大叔一人占一桌,自斟自酌,等桌的客人太多,那几个年轻人等得不耐烦,就说这老头故意吃得慢,让老头去和别人拼桌,把桌子让给他们。 大叔不肯,几个年轻人就围着他破口大骂,什么“老不死的”、“倚老卖老”、“吃断头饭啊吃那么慢”……各种难听话一句接一句地。 大叔没动,也没开口,就坐在那儿继续喝酒,背脊得很直,有个年轻人见他这副样子越发火大,上手就推了他一把,眼看着要动手打人了。 唐亦宁只觉眼前一花,尤达已经弹了出去,对准那推人的年轻人就挥出一拳,年轻人被打得摔到地上。 周围客人吓得跑开,尖叫声不绝于耳,这动静惊动了老板娘,拉着服务员来劝架,年轻人的同伴反应过来,一起围攻尤达。 江刻冲进战团,没有帮忙打架,只不停地拉架,抱住尤达往后拉,又张开手臂隔绝尤达和那一群人,大声喊:“住手!别打了!都冷静些!冷静!别打了!” 唐亦宁站在外围,几次想往前,江刻都冲她喊:“你别过来,站远点!快报警!” 听到警察要来,那几个年轻人想到是自己人先对老头动的手,就有点怂,商量过后直接开溜。 尤达喝多了,嘴里大声骂着脏话,作势要去追,被江刻死死抱住:“你疯够了没有?!尤达!停下!” 尤达停下了,在江刻怀里软软往下滑,江刻抱不住他,他一股坐到地上,又一次双手捂脸,嚎啕大哭。 冲突发生得很快,散得也很快,周围椅子倒了好几把,幸好桌子没被掀,老板娘安抚了客人几句,一切回归原样。 江刻为了护住尤达,身上挨了几下,唐亦宁都看到了,跑到他身边,担心地往他身上摸:“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没事,放心。”江刻看尤达这样子也来气,掐着说,“他喝多了,疯狗一样的,我们把菜打包一下,回去吧。” “哦哦。”唐亦宁早就想走了,连连点头。 “哎!小刻儿,别急着走啊!” 出声的竟是刚才被责难的大叔,唐亦宁听到“小刻儿”这个称呼就想起来了,上次来吃饭时,她见过这大叔,尤达和江刻似乎都认识他,怪不得尤达刚才会那么冲动。 江刻不想再多留:“李叔,尤达喝多了,我得送他回去。” 李叔笑笑:“本来还想找你们喝一杯,那就下次吧,我也差不多要走了,刚才,谢谢你们啊。” 江刻摆摆手:“没事儿。” 他扶起尤达,唐亦宁已经去桌边打包剩菜,李叔看着江刻架着尤达离开的背影,面上渐渐出一个笑来。 —— 江刻把尤达送回驿站,王小灿还在生气,但看到尤达喝得醉醺醺的样子,变成了又气又心疼,过来扶他。 尤达看到王小灿,扑上去就抱住了她,又一次大哭起来:“小灿我错了,你别不要我!呜呜呜呜……” 江刻、唐亦宁:“……” 王小灿差点崩溃:“你别丢人现眼啦!” 离开驿站,唐亦宁开车载江刻回公寓。 江刻很郁闷,倒不是因为请吃饭,而是意识到自己这趟过来引发了尤达和王小灿的争吵,还把王小灿给气跑了。然后,他饭没吃,又莫名其妙被人踹了几脚。 最后,此行的目的——讨债,他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 唐亦宁开着车,问江刻:“你们和李叔很吗?” 江刻说:“尤达更,我们小时候就认识李叔了,尤达话多,把他家的事、我家的事都说给李叔听过。我后来警告过尤达,他说自己家的事我不管,我家的事,我不允许他再到处去说,他后来应该没说过。” 唐亦宁:“可李叔已经知道了?” “嗯,也无所谓。”江刻说,“就是个拆迁暴发户,读书时见得多,现在一年到头也就在鲜见个两、三次。” 唐亦宁想起那场冲突还心有余悸:“刚才你跑过去,我真是很害怕,怕你去帮尤达打架。” “我没那么蠢。”江刻懒懒地说,“他们有六个人,我又不是叶问。” 唐亦宁笑了几声,没再开口,江刻望着车窗外,一会儿后转过头来,问:“你刚才和尤达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唐亦宁:“我和尤达说的什么话?” 江刻:“你说王小灿看不到希望,慢慢绝望,与其一直痛苦,不如趁早解。” 唐亦宁:“哦,这个啊,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江刻:“你觉得王小灿会和尤达分手?” “不知道。”唐亦宁稳稳地把着方向盘,目视前方,“非要说的话,百分之八十的可能吧,会。” 江刻皱眉:“可他们在一起已经七年多了。” 唐亦宁:“那又怎样?王小灿还年轻啊,后面还有长长的一辈子呢。” 江刻沉默了一阵子,不知在想什么,就在唐亦宁以为他不会再聊这个话题时,江刻开口了:“你当时和我分手,也是因为看不到希望吗?” 唐亦宁:“…………” 她长长地叹口气,说:“江刻,我们当时那个情况,真的不能用‘分手’这个词,不合适。我们没谈过恋,就算我们现在结婚了,也是一对没谈过恋的夫。” 江刻问:“到底怎样才叫谈恋?” 唐亦宁:“你是不是也喝多了?电影电视没看过吗?至少要约会吧?” 江刻:“我们以前经常一起外出,就你和我两个人,不算约会吗?” “当然不算!”唐亦宁说,“我们以前那种外出,要么是拍照,要么是面试,要么是拍完照一起吃饭,还有练车、买菜,买菜去的还是菜市场,连超市都没一起逛过,你管这叫约会?” “那什么是约会?”江刻问,“看电影?” 唐亦宁都不知道他是真傻还是装傻,都要被气笑了,还是耐着子给他解释:“我理解中的约会,不一定有明确的目的地,或是明确要做什么事。两个人一起出门,商量着去哪儿玩、哪儿吃,目的是为了放松心情,让自己和对方都能开心。要是觉得看场电影能开心,就是约会,觉得逛个博物馆能开心,也是约会,就算什么都不干,一起在湖边草地上躺着晒太,只要能开心、能放松,都算是约会。” 江刻:“那不是浪费时间吗?” 唐亦宁很无语:“照你这意思,大街的娱乐场所都不该营业,饭馆儿都关门得了,景区、游乐场、水乐园开着干什么?博物馆、美术馆、体育馆都不用建啦。” 她停顿了一下,觉得和江刻讲这些就是浪费口水,摇头叹气,“不说了,你时间宝贵,分秒必争,理解不了就算了。” 江刻:“……” 他正认真听着呢,怎么又不说了? “等我们搬完家。”江刻说,“找个礼拜天,我们去约会吧?” 唐亦宁:“哈?” 江刻说:“看电影、参观博物馆、逛街、吃饭、玩景点,去哪儿都行,随你定。” 这话不知怎么戳到了唐亦宁的笑点,她哈哈哈地笑起来:“你干吗?婚都结了,还约什么会,娇不矫情?” 江刻说:“不矫情,其实很多东西我都没玩过,就那个3d电影,你知道么,我从来没看过。” 唐亦宁震惊:“真的假的?” 江刻放松地窝在副驾上:“真的,小时候去看电影还没出3d,后来那个《阿凡达》上映,我和尤达念初中,他想去看,票太贵了,我俩看不起,后来我就没进过电影院。上回我去找你,你说要去看电影,我还怕出糗,装了个app研究怎么买票,现在看电影都能选座的,有意思。” 他陪着尤达喝了三瓶啤酒,没醉,话却比平时多很多,唠唠叨叨地告诉唐亦宁,他小时候去过游乐场和动物园,长大后再也没去过,水乐园、海洋公园是一次都没玩过。公司组织去外地旅游,是他第一次坐飞机,去了个爬山景点,是第一次坐缆车。晚上,很多同事约着去酒吧玩,他没去,被人叫去酒店的棋牌房打麻将,一晚上赢了同事两千多,第二天再也没人肯和他打牌…… 说着说着,副驾上的男声越来越轻,到后面变得断断续续,唐亦宁扭头一看,江刻居然睡着了。 他说的这些事,唐亦宁还是第一次听到,江刻在她面前向来表现得见多识广、从容不迫,尤其是工作上的事,总是能说得头头是道。 原来,他很多东西都不懂,平时就在那儿装深沉呢。 “等我们搬完家。”唐亦宁等绿灯时,伸手了江刻的头发,“找个礼拜天去约会,你说的啊,到时候可别耍赖。” 江刻闭着眼,打着小呼噜,睡得很香。 —— 长假结束,十月八号一早,唐亦宁六点半就起了。 天气还没变凉,她穿上自己最贵的一条长袖连衣裙,深紫,面料舒适,剪裁合身,穿起来显得身格外细、皮肤更加白。 这裙子不好洗,唐亦宁平时都舍不得穿,在入职和潘蕾结婚这两个子里,最终选择在入职穿。 “好看吗?”她在江刻面前转着圈,“我领导让我今天穿得漂亮点,说要去见个客户。” “好看。”江刻很严肃,“客户是男的吗?” 唐亦宁:“你好烦啊!” 八点十五分,唐亦宁神地来到望金拉链所在的写字楼,坐电梯到十六楼,走进玻璃门,第三次见到那位可的前台女孩。 “嗨,小唐,早上好!我叫高美婷。”女孩说,“不过啊,咱们业务三部的经理也姓高,莫经理会叫她‘小高’,所以大家为了不错,都喊我‘婷婷’。” 唐亦宁笑着说:“你好,婷婷。” 高美婷把她带去hr的工位,周雯给她办入职手续。 唐亦宁搞清了办事处的布局,比较简单,只有两个单独的办公室,一间归莫惠清,一间归财务,其余人都在大开间办公。另外还有一个会议室、两个接待室、一个茶水间和一个大展厅。 没多久,高美婷又领来两个人,一男一女,男人个子不高,1米7左右,和唐亦宁年龄相仿,长相敦厚。女人要年长些,三十岁左右,容貌普通,有点小胖,笑起来却很亲切,嘴角还有两个酒窝。 唐亦宁明白了,这天新入职的不止她一个,他们三个都是业务岗,一部、二部、三部各增一员。 周雯给他们安排好工位,让他们试一下电脑,有问题找it,又发了员工手册和公司的一些资料画册,让他们先看会儿。 酒窝姐姐是个社牛,一会儿工夫就和唐亦宁互通姓名,说她叫任颖,唐亦宁说:“我喜‘颖’这个字,我妈妈名字里也有一个‘颖’。” 任颖大笑:“巧了,我女儿刚上幼儿园,名字里也有个‘柠’,不过是柠檬的柠。” 快九点时,莫惠清来了,见新人都已到岗,就在大开间里拍了拍手,把三位新人介绍给所有同事。 唯一的男生叫杜强,二十五岁,刚来钱塘发展,之前是在外省一家小拉链厂做业务,对拉链生产比较了解。CIjUmI.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