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便与身后的青衣侍女一道去了后院。 凉亭中,文若兰正细声与老妇人说着笑话儿,见有人掀帘子进来,还未言语,便见那侍卫模样的男子向老妇人行了礼,青衣侍女走过来道: “夫人,咱们该回府了。” 老妇人冷哼一声:“谁是你夫人?你是谁?我为甚么要跟你走?” 青衣侍女对此似是习以为常,笑地从袖中取出一枚赤玉佩来,通体光,一看便价值不菲。 老妇人见到玉佩时眸光微顿,将玉佩握在手中端详,过了半晌,脸上浮现些许落寞,目光在颜荔等人身上扫了一圈,叹了口气:“画眉,这是在哪里?我这是又犯病了?” 被唤作画眉的侍女柔声道:“夫人一早便趁我们没留意,换了衣裳溜出来闲逛,还碰洒了旁人的酒,被讹上了。” 她指了指颜荔,笑道:“若非这位姑娘好心相助,夫人想必要吃些苦头呢。” 老妇人对颜荔一笑,温声问:“不知这位姑娘如何称呼?” “老夫人您叫我颜荔就好,颜的颜,荔枝的荔。” 老夫人微微颔首:“荔枝好啊,荔枝好吃。” 颜荔:“……” 嗯?这话怎么听着如此耳? 她眨了眨眼,蓦地想起池塘边的一抹身影,那在七王爷府遇见的古怪老妇人…… 就是她! 难怪她总觉得这婆婆看着十分眼。 “多谢荔枝姑娘相助,老身回府后,定会派人送厚礼相谢。” 颜荔连忙摆手儿:“夫人您不必客气的,只是举手之劳罢了。” 老妇人并未多言,搭上侍女的手便起身离开了。 目送他们上了王府的马车,颜荔这才回到后院与应策窃窃私语:“子安,你知道这位老夫人是谁么?与七王爷有甚么关系?” “听闻七王爷的母亲身患奇症,间歇忘事,时常穿着布衣裳到处闲逛。方才那位老夫人,十之八.九便是七王爷的生母云太妃了。” “云太妃?”颜荔微微诧异,“那我与你赴七王爷府宴时,见到的怪老太太便是她。” 应策笑道:“如此说来,你们倒是有缘。” 天黑之后,蓦地电闪雷鸣,轰隆隆下起雨来。 杜府派来马车将文若兰接了回去,见雨势颇大,街上几无行人,颜荔索便关了铺子,与应策一道上了马车,哒哒的马蹄声在雨雾中响起。 车帘垂下,小几上点着灯,两人相对而坐,偌大的天地间似乎只剩下这一方狭小天地。 夏雨水淅沥沥落在车顶璧上,与车轱辘过青石板的声音杂在一起,不显喧闹,反倒别有一番趣味。 颜荔心情愉悦,没骨头一样倚在车壁上,乌溜溜的杏眼盯着应策,见他眉宇间似是有些愁绪,不问:“子安可是有甚么烦心事?” 应策神微凝,“荔儿看出我不开心?” 颜荔手指在虚空中比了比:“你眉头皱得……都成一道川字了。” “有么?”应策抬手了眉心,“可能是想起朝堂之事,有些忧心罢了。” “哦?朝堂发生甚么事了?”颜荔装作不经意的样子,“若是可以,子安不妨和我说说,我保证法不传六耳。” 但是可能会通过纸笔传到裴怀光眼中…… 前两裴怀光命人给她送来指示,若她再继续糊下去,不能提供有用线索,他便要将她调离应策身边。 倒不是颜荔对应策多么依依不舍,而是他待她极为宽容,不仅出资助她开铺子,平里也待她极好,真真是将她当未婚看待。 若是冷不丁换了旁人,且不说会不会被人占便宜,想像现在这样轻松自在是万万不能了。 所以颜荔得挖点有用的信息,暂时拖住裴怀光。 恰似瞌睡时来了枕头,应策顿了顿,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他所忧心的不是别人,正是当今圣上。 “圣上虽刚逾天命,正当盛年,但后充盈,今上难免疏于保养,便寻求方术,沉丹药,吃多了反而适得其反,龙体欠安。” 颜荔皱了皱眉,话道:“等等,你这样说,好像皇上之所以保养不当,全是后嫔妃的错了?难道是那些妃子着皇上胡来的?他堂堂天子,连那里都管不住,又如何治理天下唔唔……?” 这一番惊人之语她说得轻松,应策却不背后一凉,连忙伸手捂住她的嘴,“荔儿慎言!小心祸从口出!” 颜荔怔然地眨了眨眼,含糊不清小声道:“这不是只有你我么……” 她嘴微微翕动,如一只幼蝶一般轻触在应策的掌心,一股酥麻蔓延至心口,他顿了顿,收回手垂下,指尖微蜷。 “虽然只有你我,但此等大逆不道之话还是不可胡言。” 应策凝视着她乌黑的杏眼,道:“圣上圣体违和,朝堂便由裴太师大权独揽,先前还有李相爷与之分庭抗礼,裴太师不至于做得太明显,可如今李相告病……” 他薄微抿,“眼下虽然风平浪静,但想必要不了多久,大周便会掀起惊涛骇浪。” 颜荔有些疑惑:“为何?难不成裴太师还想篡位不成?” 她只是信口胡猜,却没想到应策神情未变,缓缓点了点头。 颜荔:“啊?!” 她大为震惊,“裴太师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还是被猪油糊了心……他不是已经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么?还有甚么不足的?” “身居高位,体会过权力的滋味后,自然难以抗拒惑。”应策角翘起一抹嘲的弧度,“若是可以选择,谁又想屈居人下呢?” 说这话时,他神情冷锋利,出一股颜荔极为陌生的距离来,就仿佛——她从未认识过他一般。 心中咯噔一下,颜荔没来由地生出几分慌,她连忙垂下眼,不让应策发现她的异样。 下一瞬,应策又变回平里的模样,面容温和,斯文有礼:“同僚送了我两尾鲜鱼,我让人送到了厨房,荔儿回去便可吃到了。” 颜荔眸中闪过疑又迅速地了下去,笑道:“那我可有口福了。” 雨下了一整晚,翌一早才停,这应策休沐,便让厨房做了些点心小菜装盒,带着上了马车直奔霍府。 自霍长川回庆州后,他每隔两三便过来探望霍老夫人。 虽上了年纪,但老夫人身子骨还算硬朗,每次都拉着应策絮说半,翻来覆去的也无外乎那些事儿,一旁的侍女听得耳朵都起茧了。 应策脾气好,每次都笑地应和。 一趟探望下来,霍老夫人说了大半的话,比平时多用了些饭菜,夜里还能睡个好眠,应策便也觉得十分值得。 能代霍兄略尽孝心,他在庆州亦可放心些。 刚离开霍府没多久,天上又落起雨来,本以为很快会停,却没想到天似是被捅破了一般,雨霏霏,接连下了四五。 好不容易天晴了,颜荔打开铺子做生意,正忙着招呼店内的客人时,忽听得外面传来一阵喧嚷声—— “真是奇事,护城河上竟漂着一只鹿的尸体!” “兴许是前几打雷下雨,被雷劈到了,顺水逐下来的罢。” “今年可真是怪异,雨水较往年太多了些,再下下去,田里的庄稼都要泡死了。” “那也没去说理去,我还听说今年要缴的赋税还比去年多了一成呢!” “一成?这还让不让我们活啊……” 谈声渐远,颜荔放下帘子伫立许久。 夏风徐徐,光明媚,但她却觉得仿佛有甚么未知的危险在缓缓近。 第38章 疫病 自那后, 京城便有许多人染了病,多是上了年纪的老者,上吐下泻,面发白, 各个医馆的大夫看了, 皆蹙眉说:“大抵是疫病。” 初时还未引起朝廷的重视, 没过几, 染病之人越多, 甚至一些年轻力壮的男子也出现了腹泻的症状,这才传到当今天子耳里。 天子沉丹药, 近却情绪低, 原因无他——道长新研制的长生丹又失败了。 他虽秋鼎盛,但太子年幼文弱, 居安思危, 他得为江山打下千秋基业。 长生之路坎坷,京城又出现了怪病, 天子命令臣子速速查清病源, 尽力救治患病百姓。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病并不致命, 只是十分折磨人。 霍老夫人也中了招。 应策得知此事时, 她老人家已经在上躺了半, 脸煞白,向来温和的眉眼也失去了气神儿。 “策儿,我怕是不成了。” 应策忙劝道:“伯母您这是说的甚么话, 不过是场小病罢了, 吃几副汤药,过两便全好了。” 霍老夫人有气无力地摆了摆手儿:“唉, 我自己的身子我最清楚,你过来,代我写封信给阿川。” “伯母要写甚么给霍兄?” “你就说我快不行了,临终前最大的心愿便是见到他成家,让他速速回京成亲。” 应策愣了愣:“霍兄已经有了心仪的女子么?” 霍老夫人摇了摇头,恨声道:“要是有,我也就不着急了。” “……”应策顿了顿,小声道,“那您这不是为难霍兄么?” 霍老夫人理直气壮:“那他一把年纪了,迟迟不成家,这不是为难我么?改我到地下去了,如何跟他老爹代?如何向霍家的列祖列宗代?” 应策:“……” 见老太太气得脸都白了几分,他只得答应道:“好,都按您的意思来。” 这封信寄到霍长川手中时,是在三之后。 一路星夜疾驰快马加鞭,驿差与马都累瘦了两斤。 犹穿着盔甲的霍长川看完信,眉头紧蹙,没有言语。 一旁整理营帐的颜芙见状,将一盏凉茶递到他手上,细声问:“将军,可是京城里出甚么事了?” 霍长川饮了口茶,嗓音微沉:“我娘病重,让我速速回京。” 颜芙一怔,忙道:“那我给将军收拾行囊,现在就动身。”CIjumI.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