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身边的近侍在树丛与霓凰殿心腹会面,原来也是母后的人,所以大哥变得越来越狂傲,不可一世。 诸人者,不如诛心,诛其心志神。 母后的心中,儿子不过是一把利剑,她要将这把剑磨砺的足够锋锐,来平浊世,大哥便是那个磨剑的人。 站在光下,极目远眺,墙琉瓦之中的刀光剑影,虚伪狡诈,让人不过气。 我却要在这里一生。 *** 定柔等太妃午睡了,跟慧姠告了小假,快跑到废院,揣着花生和团的食物。 大红朱门竟是开着的。 走进去,一个雪白襕袍的男人坐在院中石桌旁,静静望着她:“我就知道你会来。” 定柔心觉异样,他今天有些不同,语气谦卑,眼神寂寥。 敛衽福了一福,唤草丛里的花生和团出来,将食物放进盘子,一边给它们清理身上的杂草,梳理发,男人问:“你喜猫狗?” 她嗯了一声。 男人说:“我不甚喜,总觉得它们的很脏,不知藏了多少灰土。” 她道:“多给它们洗洗不就行了。” 他说:“洗多少遍也觉膈应,整天在地上打滚,洗一百遍也洗不掉,还到处掉,沾的那儿都是,后都不敢养带的,只有静诚妹妹养着。” 定柔不忿道:“这是什么古怪想法,难不成还叫它们剃光了?它们最可的就是这一身茸茸。猫狗比人通人,你对它们好,喂它们食物,它们便全心全意依赖你。” 从前在妙真观养了一条小斑点狗,因为师傅对发过便送给了山下的小孩儿,后来过了两年,有一天,晨起开了观门,小狗忽然在外头草窝卧着,呜呜咽咽,像是要跟她说什么,没多大会子躺地咽气了,这才知道它患了口炎,好久没有进食了,临死前来跟旧主人道别,十多里路,它竟拖着奄奄一息的身子,就为了看主人一眼。 男人听怔了:“真的吗?” 定柔点头:“你对它好,它都懂,绝不会辜负。” 听她如是说,忽觉对小禽小兽生了喜,起身走过来,挽起衣袖,试图抚摸一只猫儿的绒,果然软软绒绒,摸着甚舒服。 定柔的一只手在旁边,如葱段如柔荑,纤巧玲珑,肌肤凝着剔透,指甲粉彤,他心下漾,伸手去抓,她却猛然起来,到吉祥缸里盛水去了。 就着洗了洗手,指尖将一缕发拢到耳后。 耳上的紫晶,衬的脖颈如腻雪,吹弹可破的底子,他想象着那红的滴透的样子,心中一阵狂跳。 慕容槐,你得逞了。 为什么她偏偏姓了慕容,若非如此,也不会让我们之间隔了一个三年,也不会让别人捷足先登。 她喂完了猫狗向他说了告退,便要走,他猛然抓住了手腕,失落的小孩儿般乞求:“在陪我一会儿好不好。” 她恍惚以为自己听错了,甩甩手腕,挣开:“奴婢不能多逗留,太妃该醒了,抱歉。” 第74章 将成天堑 2 定柔想着,…… 坐在华琼池的一处凉亭里, 投了鱼食,水草丛纷纷游出七彩斑斓的金鱼,张口喁食, 游弋争抢, 皇帝对着碧波漾,眼前浮现小丫头浮在水上学蛙, 从水底缓缓探出小脑袋,口鼻水如注。 嘴角不自觉带着笑。 现在几乎成了一种习惯, 心中郁结踌躇的时候, 一想小丫头, 想那些有趣的事, 便能云开雾散了。 游廊那头,陆绍翌身披甲胄蜿蜒走来。 皇帝眼中闪过寒芒, 你终于来了,来跟我要她的吧,你竟等到现在才来, 诚然是个没胆魄的。 坐到乌木椅中,拿起一本战国策。 “陛下, 陆中将求见。” “宣。” 陆绍翌站在廊下吐出一口气, 心中发虚, 硬起头皮, 踏步向前, 走到二十几步, 却像飘着去的, 皇帝坐在那儿,身着宝蓝阔袖长袍,束发玉簪, 束蟠螭纹玉带,两腿相,慵懒的姿势,却威严无限。 “陛下圣躬金安。”他单腿跪地,拱手行了个军礼。 “平身。”皇帝挥了挥袖,也不看他。“何事见驾?” 陆绍翌后脊心冒出了一层汗,腔随着呼起伏,把心一横,为了能抱得美人归,豁出去了!仍然拱着手,自己的声音忽近忽远:“启禀陛下,臣......臣倾慕......靖国公十一女,望求陛下成全。” 皇帝指间的扳指和食指摩挲着,合上书,看着他,眼神竟是冷的,语气温和:“你们怎么相识的?” 陆绍翌禀道:“臣与她幼年就相识。” 皇帝眼底闪过惊讶,陆绍翌说:“臣的祖母与慕容元氏老太君有亲缘,是远方表姐妹,臣十岁那年,曾在淮扬节度府小住过半年,与十一妹整玩在一起,两小无猜,这次去淮南,才和她重逢了。” 皇帝狠咬牙,心中泛涌出一股酸涩,那几个字无比的刺耳,青梅竹马?郎情妾意,两小无猜? 朕竟做了你的搭桥铺路人! 他想给这孙子几拳,你他妈怎么不早说!朕去淮南将所有与慕容府有干系的人事都排查了,自以为天衣无,竟纰漏了你个孙子,倘若你是个不知好歹的,给慕容槐做耳目,朕岂非受制于人! 他想想,深觉后怕。 这孙子现在挖了朕的墙角。 他面上依旧毫无波澜,淡然道:“你与她,不般配。” 陆绍翌后背一震,僵直地站着,一颗心如掉进了烈火焚焚的沸腾热汤里,开始煎熬起来。发间冒出了冰凉的汗意,脑海白茫茫一片,努力拨开那白雾,唤起一丝清醒,心想,陛下果真喜定柔?不应该呀,若是,怎地没有宠幸?怎地她还是个小女,反复揣度,圣意何为? 只有一种可能,陛下仍深为忌惮慕容槐,是以不喜近臣心腹与慕容府走的近了。 十一妹妹,你便是罪臣之女,我也舍不下呀,舍你如舍命! 皇帝又道:“你的婚事朕自有主张,已写了御信宣你父亲回来,你回去正好修饰新房,朕明要去康县巡行河道,三五便回来,届时许是你父也归家了,你只管新妇便是。” 陆绍翌犹如箭镞攒心,尖利地刺着,疼的不上气来,耳畔嗡嗡的一阵鸣响,皇权至尊,身为人子只能服从,沉痛地拱着手,手臂在颤,好半天才回了个:“......臣......遵旨......” 跪安离去,皇帝望着那颓丧的背影,目光生了鄙夷。 你若是个有种抗旨的,也算顶天立地,值得跟朕抢一抢,不枉她喜了一场,你却是个叫朕瞧不起的。 小丫头大概是被沙子了眼。 翌一早,皇帝的銮驾出了京,襄王率神武和羽林军扈从。 午后太妃午歇,皇后让人唤了定柔到霓凰殿,坐在圆桌前,在她额上亲昵地点了点,笑埋怨道:“你和陆公子的事,该告诉本的,本拿你当亲姐妹,你却拿本当外人。” 定柔愧疚的垂下头:“奴婢不是有意的,奴婢怕事发了,连累娘娘。” 皇后嗔了她一眼:“本是那种怕连累的人吗,妹妹能寻到有情人,终成眷属,被人疼惜着,琴瑟和谐,鹣鲽情深,终老一生,本看着也欣。” 说着长长叹息一声,微微含了泪:“姐姐少年时,盼着能遇到一位知心郎,白首不相离,可惜,嫁到这里来,活成了鱼眼珠。” 定柔同情地看着她,皇帝那样多的女人,所谓的正不过是一个致光鲜的摆设罢了,还好自个解出来了。 皇后道:“本愿助妹妹一臂之力,去给太妃说说情,去求太后,本现在重新掌回了凤印,虽被掣肘,这点子威信还是有的,放你出嫁人,或者做你们的媒人,也算福泽一桩。” 定柔想到昭明哥哥,心中溢甜,想到嫁了便是一生,不由犯了迟疑:“不瞒娘娘说,我与昭明哥哥只有几面之缘,我觉得我知晓的并不深切,真到了这会子,我心里好像没底,我想再多多知道他一些事情,多多考虑考虑。” 除了林四小姐,他有过喜或相好的女子吗? 他会一辈子对我始终如一吗? 他的家人好相与吗? 皇后眼眸闪烁着,看懂了她的忧虑,拍拍手背道:“本自小在京中,平凉候家还是的悉的,陆公子少年英才,是皇上的同窗,不到弱冠便升了少将,与林四小姐订婚多年,不曾传出拈花之事,也无连风月,是专注执一,品德贵重的人,平凉候常年驻守戍边,家中由李氏夫人主持中馈,勤俭朴实,温良贤淑,在贵眷之中颇有名望,这个本可以担保。” 定柔想了想,只剩了一丝疑惑:“她为何告御状,不肯善终林家姑娘?” 皇后直接道:“妹妹没有做母亲,不了解为人父母心,并非陆夫人不愿善终林姑娘,乃是子情深,宁身化齑粉,也不愿儿子受委屈,陆公子未婚未娶成了鳏夫,这名声便贬低了,再娶便是续弦,自然担忧聘不到良缘,陆夫人为了儿子敢于冒死上殿,直禀天听,如此魄力,世间再也找不出第二个,本深为佩服。” 定柔沉沉地垂颔,心愧疚,是自己小人之心了。 “妹妹现今已过了豆蔻年华,不可再耽搁了,好姻缘不等人。” 定柔点了点头:“我身陷闱,不如如何再见他。” 皇后笑了笑:“眼下就有一个机会啊,我母亲病后初愈,明在府中设了小宴,邀请太后和太妃游园听戏,本可以安排,你与陆公子私下见一面。” 定柔忙起身伏地,对她磕了一下。 待第二随仪仗出了,前簇后拥着安太妃到花厅吃茶,稍后入芙蓉宴,饭罢到花园入座,丝竹班子已开锣,唱着一折《西厢》,皇后示了个眼,对太妃说:“本有几个堂妹想跟慕容姑娘切磋绣技,望太妃成全。” 太妃心思全在戏台上,磕着瓜子摆了摆手指。 定柔沿着甬道出了园,跟着一个嬷嬷走了好久,穿过一道道游廊和垂花门,到了后园,四下僻静无人,将她引入一个房间,自告退了。 推开门扇,昭明哥哥今穿的银灰的便服锦袍,系着革带,衬托的神奕奕,进来便将她拥入了怀,一手合上门扇,呼灼热急促,落在颈间,定柔一个念头还未转过来,已被打横抱起,屋中竟有榻,昭明哥哥扯开了裙的衣带,沉重地覆住了她,定柔霎时吓坏了,伸手死死挡在他的脸上“你、你干嘛!” 陆绍翌息着渴求:“好妹妹,我想你想的快死了,给我吧。” 定柔直接给了他一记耳光,才打清醒了。 “我们虽换了定情之物,却无媒无聘,你岂非轻薄我,昭明哥哥,难道定柔看错了你吗?”她眼中带了泪意,审视着他。 陆绍翌忙解释:“我是太难过了,昨天我去找了皇上,明明答应过只要我有了心的人便成全我的,谁料君心难测,我昨晚一夜没睡,怕极了。” 蹲坐下去,颓然低头,泪水大颗大颗打在莲纹砖上。 定柔立刻心软了,她知道原因,皇帝那个混蛋! 俯身下来,坦率告诉他:“没有三媒六聘,没有花轿红妆,我慕容定柔绝不轻了自己,便是我们情深似海,也不行,若无缘,唯有与君相忘。” 陆绍翌握住她的手,哽噎道:“我还想着今天你能跟我一起私奔呢。” 定柔转头到一边,努力不看他:“定柔一生只走光明浩然之路,绝不做那奔无之事!” 陆绍翌伤心到极处,抱头喃喃:“我们该怎么办......怎么办......” 定柔抱膝坐在地上:“或许我这一生,都离不开那个皇了。” 陆绍翌抬袖猛拭去泪,心中想出了主意:“趁着皇上不在京,我们拼一拼吧,皇后是个心肠柔善的人,即愿意助我们相见,我们求求她,帮帮我们,给太后说说情,我让我娘明进,求太妃,她们一起给太后进言,只要太后赐婚,皇上事母至孝,定不会再横加干涉。” 定柔知道只要这一条路,太妃和皇后两个人情,太后会思索一番,不可能一下驳了面子,她真的要嫁给昭明哥哥了。 她心中最后作着挣扎,问他:“昭明哥哥,你从前可有过喜的女子?” 到了这关头,他见她生了疑虑,顿时恐慌无措,举誓道:“我只喜过你一个,从小就喜,再不曾遇到动心的,如有谎言,叫我身首异处,不得好死。” 她信了,又问他:“你以后会对我始终如一吗?你会不会时长了,便对我厌烦了,再去与别人好?我慕容定柔断然做不到三从四德,与别人共侍一夫。” 陆绍翌再次举誓:“我此后只娶你一人为,绝不纳妾,如有违誓,万箭穿,尸骨无存。”CijumI.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