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独他的阿雪,神形俱损、险些丧命,说是活着,与死无异。 谢烬坐在边,太久不曾阖眼,他的眼球布血丝,面颊深深凹陷。他握住江悬的手,像握着世上最易碎的珍宝。这些天除了大巫和张临渊在时,他便是一直这样看着江悬,一下也不敢闭眼。 偶然低头,枕边似乎出一点莹润的红。 谢烬目光一滞,将枕头下面的东西出来,原来是一支红玉簪子,他送给江悬的那支。 江悬那在城墙上,头发是散着的,回来之后玉婵为他更衣,大约便是那时将他放在衣襟里的簪子掖进了枕头下面。 细看,簪身上还有血迹。 谢烬垂眸,出一个苦涩的微笑:“那你戴着它么?” 江悬没有回答。 “早知道,送你一支更好的了。听说南的师傅很会雕刻玉器,等你醒来,我托人去寻一位厉害工匠,给你做几支更好看的簪子。阿雪,你醒来好不好?”谢烬声音很轻,如情动时的耳语一般温柔,他抚摸江悬的头发,问:“你是不是害怕我生你的气,所以才不肯醒来?我已经不生气了,只要你醒来,你想怎样都可以。……” 然而无论谢烬说什么,上的人依旧毫无反应,连眼皮都不曾动一下。昨张临渊说,最坏的结果便是如今这样,江悬永远沉睡,直至几十年后老去死亡。 “几十年,”谢烬不失笑,“可他才二十多岁啊……” 张临渊叹了口气,说:“能活下来,已是不易。” 事到如今,谢烬无心再去追究张临渊帮凶之罪,要怪只怪他自己,不够机警惕,江悬服了这么久药,他竟然毫无怀疑。 天黑时,林夙过来了。 这本就是林夙的宅邸,但或许因为谢烬夜不休守在江悬边,林夙出现得并不频繁,每傍晚来一次,也不久留,仿佛只为看一眼江悬生死。 今他来,带来一个消息。 “登基大典定在这月十八,萧长勖托我带话,请你务必到场。” 谢烬淡淡点头:“嗯,我会的。” “岐川……”林夙言又止。 谢烬抬眼看他,问:“还有事么?” 林夙张了张口,许久,终是没有再说什么:“……没了。” 谢烬垂下眼帘,目光回到江悬身上,道:“大典结束后,我带阿雪回漠北。我答应过秦王,这次回去,我与阿雪不会再踏入中原半步。” 林夙微微蹙眉,问:“你担心萧长勖即位后,也像萧承邺那般忌惮玄羽军么?” 谢烬摇头:“不过是没必要再回来罢了,这又不是什么好地方。至于玄羽军……江家已不复存在,我一人无父无兄无后,也无朋,对他来说,不足为惧。” 沉默片刻,林夙道:“萧长勖不会。” 谢烬抬眸,淡淡一笑:“有你这句话,我便放心了。” “阿雪怎么样了?” “还是不愿醒来。” 林夙望着上安然沉睡着的江悬,低声道:“他受了很多苦。” “嗯。我知道。” “但愿这是最后一次了。” 谢烬目光微落,看着江悬,说:“会的。以后有我陪他,是生是死,我与他一起,不会再分开。” “岐川,”林夙看向谢烬,“多谢你。” “谢我替你照顾你弟弟么?”谢烬淡笑,“他不仅是你的家人,也是我的。不必言谢。” “无论如何,还是多谢。” “你呢,打算留在这里,还是与我们一起回漠北?” “我……”林夙垂下眼睫,目光落在不知名某处,半晌,淡淡道,“再说吧。” 五后正月十八,登基大典在承天殿外举行。萧长勖即位,改年号为明德,大赦天下。 皇城终于有了新的主人,依照礼法,新帝即位第二年才可立后,而礼官的意思,萧长勖与先帝并非父子,可不遵从这条规矩。但萧长勖说,待天下安定,再议后之事。 大典清晨开始,依次进行过宗庙祭祀、百官朝见、颁布诏书,结束时已临近傍晚。文武百官依次退下,热闹消散,大殿又恢复平寂寥冷静的模样。 萧长勖坐在龙椅上,身上沉重而华贵的礼服冠冕还未换下,他的神情有些疲倦。他摆摆手,示意殿内女太监都退下,不多时,大殿中只剩他一人。 没有人不权力,何况是一位曾经错失王位的文韬武略的亲王。然而终于坐上这个位置,萧长勖却并没有预想中欣喜,反而有些落寞。 天渐暗,不知何时,门口明暗界处,一道坐着轮椅的人影出现在萧长勖视线。 萧长勖一滞,低声喃喃:“灵抒……” 今的林夙没有穿那件厚重沉闷的青袍,而是换了身金线勾勒的月白云锦长衫,一头长发也用玉冠束了起来,有如芝兰玉树。他推着轮椅慢慢进来,停在距离萧长勖不远不近的地方,双手叠,缓缓一拜。 “恭贺吾皇,吾皇万岁。” 龙椅上的萧长勖眉头微皱,目光落在林夙身上,低声道:“起来吧。” 林夙直起身,望着萧长勖,没有说话。 二人之间许久没有过这样安静的对视,沉默半晌,萧长勖主动开口:“你今来,是来祝贺我,还是与我道别?” 林夙眼帘微动,回答:“都有。”cIJumi.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