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慈的反应让照慈很是讶异。 她和崔慈自重逢以来,无论两个人都做了些什么看似情深的举动,实则一次真正心的谈话都没有过。 诚然,她打着重的名号回到他身边,言谈举止暧昧无度。但在她看来,那不过是对往在王府时相处模式的延续,是打破长久分别带来的隔阂与陌生最好的方式。 她没有欺骗崔慈,她的确存有几分意。一来是出于年少相伴,少年少女积年累月的相处总能带来些许情愫;二来是出于他的态度,唯有他还把她视作拥有独立人格的个体。然而更多的,是因为她别无选择。 若生活仅剩恨意,那照慈必然走不下去,她会被噬殆尽。她的前二十年都被着为他付出,她只有将放在他身上,告诫自己他值得付出,才能尽量减轻那些苦痛。 可这样虚伪而畸形的在离特定的环境之后便显得不堪一击。 更何况,见识过更好的,谁还会把不足挂齿的情放在心上? 或许放在以往,她会选择背地里继续和他纠不清。但今时今,她想要尝试用同等分量的回应谢子葵。 照慈想,也是她想当然了。 即便崔慈尚算尊重她,但他也免不了将她视作附庸。 他从未受过她直白的忤逆,五台之事也是她暗中算计,眼下由她开这个口要断个干净,他会到难以置信和恼怒也合乎常理。 是以她放低姿态,耐心劝导:“观音奴,别急着生气。我们总不能一辈子保持体关系,每次做那事儿,你我都得回想起往昔受胁迫的子,何必让我们都不自在?先前我对你的确还有怨气,才借着这事儿折辱你,可现下我想明白了,过往亦非你所愿。我只望后我们都能过上寻常子。” 她说得诚恳,可崔慈半点没得到宽,反而觉得如坠冰窟。 他在王府时也挣扎,挣扎于病痛,挣扎于各方势力对燕王兵权的虎视眈眈。 每当与她亲密相对,会唤起这些挣扎的回忆不假,可除此之外,他想起的是她的付出。这话说起来很自私,但是当你发现生命里有一个人全然为了你而存在,那就必定是不一样的。 他原想着至少她也获得过快,却不知她是如此看待这段关系。 这段时他也大致捋清了思绪。他对照慈的情很是复杂,并非纯粹的牵引着他,而是一种羁绊。他本以为这种羁绊密不可分,早就在他们的拉扯之中结成一团麻,如镣铐一般系在两人腕间,嵌入血,挣不开。 旁无杂物地去她,他做不到,命和前途自然更为重要;利落地放弃她,他也做不到,他怀揣太多秘密,只可以不假思索地托付于她,也只有她懂得他的一切。 他亦需要息。离家千里,入京两年每每想要休息的时候,竟只想回到她身边。 因此,当时上京路上的问题,他想到最后,最优解竟还是维持原状,不进不退。 其实崔慈何必想不通?他已经解答了自己的疑惑。 闭的心扉因她的付出而打开一条,里漏出些许照耀她的光便觉得是恩惠,却不问他曾经为她做了些什么。 可崔慈此刻说不出的心慌意,加之身为贵胄总会沾染的自傲,让他无法想得明白。 他沉默许久,腹中不知打了多少讥讽斥责的稿子,最后张口,却只道:“可是,你不曾快乐过吗?” “这样的快乐有什么意义呢?你可以让我快乐,胡姬可以,庭芳的倌儿也可以。观音奴,你不过是习惯了我,但凡你静心去找,后会有更快乐的时光。” 说者无心,可崔慈正是的时候,听见她像是把自己比作秦楼楚馆里供人耍玩的娼,不由得怒上心头。 方才做的心理建设然无存,一时之间口不择言:“也是,我当然不像你这般通,通到什么人都能让你快乐。” 照慈闻言冷了神,面沉如水,目光中惯常带的狭昵都然无存,就像是看着一个陌生人。 “何必拐弯抹角?你不过就是想说我浪下。但是崔慈,你怎么不扪心自问,我因谁自幼被?又因谁至今身有热毒,离不开那些男男女女?” 她将盖碗中剩余的茶水朝门口泼去,恰溅到他的靴上。 覆水难收。 “既然你也嫌弃,在这里多嘴什么?快些离去便是。” 崔慈自知失言,也很是后悔。那些腌臜事即便是两人看似情浓之时都不曾主动提起,解怨释结,他口而出,却是不好收场。 理智告诉他应当拂袖而去,她既无情我便休。 可他闭上了眼,留在原地,迟迟未动。 照慈见他不愿离开,也不想和他多说,想自顾离开。 她刚要起身,却被他下一刻的动作惊得僵坐在原位。 他忽然跪坐在她身前,抱住她的小腿,将额头抵在她的膝盖上。 “我不是这个意思。赵辞,有些事我也追悔莫及…我原想着,嘴上说再多对不起,也比不上后让你过上安稳子。”他顿了顿,喉头耸动,像是紧张地咽下口水,“你心中有怨,折辱我也好,和别人做也可以,我都可以不介意。为什么非要和我划清界限?” 照慈瞠目结舌。 她原以为他做出这般姿态已是极限,谁能想到他竟然会说如此卑微的话? 不得不说,看到曾让她追逐的光风霁月的人低声下气不要脸面地祈求她,竟不是料想中的快。 她心中有些酸软,想将他面庞挑起,他却不肯动,只埋首在她膝间。 “观音奴,我明白的,我们的情分虽不那么美好,总是特别的。你向来孤僻,不愿轻易和别人吐秘密,就把我当做了最省力的选择…” “不是这样的,我说过我喜你,可你不肯相信。” 被他打断,在他看不见的上方,她目视远方,笑了笑,那笑无比包容。眼下的场景,让她懂得了当谢子葵对她苦口婆心的受。 “有人教我,是有独占的。你说你不介意,就给我们俩都留了退路,若是后情淡,说一句游戏而已就能带过。可这哪是这么轻飘飘的事情?” 她微微一哂,似是自嘲,又道:“其实我也愚笨不堪,本没有资格来说教。但是观音奴,我想试着学一学。我们没有正确的开始,其后的路就都不是正途,继续往前走,也不过是徒劳。观音奴,金刚乘的人说我从没有真正离开过,或许你也没有真的走出燕王府。往外去看一看,去认识些新的人,让那些正常生长的人带你领略一下寻常的情。” 崔慈收紧了双臂,片刻后,失力一般松了手。 他抬起头,眼圈微红,讷讷地问:“是谁改变了你?是那知己?” 她没答,只是笑望着他。 “是了,也只有他。”他忽而想起什么,显出些急切,“可你和他的开始也不过是因着我那封信…” 照慈明白他要说什么,却没有出言制止,抚着他的脑袋,像是个抚着失意弟弟的长姐。 他看着她的目光,渐渐地说不下去了。 她莞尔一笑,道:“所以我也不曾想过要什么善终。” 素来聪慧的骄子出了疑惑而懵懂的神,她抬手捏了捏他的脸颊,开着玩笑:“说不定,和他走那么一段,方能知道,唯有同样的怪物才算天造地设。观音奴,到时候,我们再谈也不迟。” 崔慈没有再言语。 她还算留有余地,已是最好的结果。 眼下他再痴,也改不了她的心思。 膝下的衣袍漉漉的,却把刚刚的茶水都了个干净。 诚然,覆水难收,可他能把这些痕迹全部抹去。 既然她想要,他忍得一时,让往昔的错误皆随风而去,换一个后新的开始。 至于那知己… 只希望知己看得清局面。 在他尚分得清对错的时候。cIJUmi.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