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房间的门口,秦衍双手在风衣口袋已经等在那里。 裴珂收回心神,快步走过去,伸出食指,一副问责的模样。 这使得秦衍堪堪避开,往冷冽的眼神看向实木房门的花纹,带着一些无措,不知要说什么做什么。 就听裴珂声音带着笑意。 以前我来,你一直安排我住客房? 矮几公分,裴珂就微仰头,与眼前人的相隔一两公分的距离,换着鼻息。 他口气不,却又不是真的怪罪,像只在嗔闹。 伸出的手攥住秦衍的衬衣领,举止带着股亲昵,力道也并不迫人。秦衍受蛊惑一般伸出手虚握住他的手腕,食指向上划过,受着手背输留下的针孔,他想,裴珂因为这次意外消瘦许多,不知多久才能养回来。 裴珂鼻尖一耸,对他吹了口气:跟你说话呢。 跟他说话呢? 秦衍脑海迟钝,反反复复都只有一句话这样的裴珂,谁受得了? 这要让人如何招架? 他拒绝不了这种毫无防备心的靠近,相反,亲密关系对他来说有着致命的引。 他们相处时可以忘却身外的力。 这是他从未体验过的受,包括在与父母之间,他常年也维持着礼貌与尊敬,所以,他有种新奇。 医院不属于私密空间,住多久都不像在家里,还需时刻保持戒备。 但一回家中,距离在两人之间不需要理由地直接抹掉了,就好像他们之间,早就在无声之中这样亲近,所以一进入安全环境,自然而然地依偎在了一起。 午后的光透过玻璃窗进入房间,将人面颊照得纤毫毕见。 那你住楼上主卧,可以吗? 秦衍声音轻软,连口的开阖都很轻微。 他怕动得幅度过大就会与眼前人碰上。 半小时前还冲进病房不由说分地强硬赶客,而现在,身为住宅的主人,连安排房间这种事都要用温柔的征询语气。 大约是他们靠的距离太近,早已突破他往与人相待的防线。 走廊上传来男仆的脚步声,紧贴他前的裴珂刹那间拉远两人的距离,探身跟走廊里的人吩咐:让他们把行李放在主卧。 刚才那片刻的暧昧时光不再,只剩挥发的荷尔蒙还飘在空中,让人的视线保持着暖。 留秦衍看着空掉的掌心。 工作走得开吗,你要不要回去忙?我这边自己能安排。裴珂反客为主,在这里十分闲适。 那你有需要的直接讲给我。 秦衍的声音依旧保持着刚才的状态。 等车辆开出院门,他也没反应过来自己是怎样离开的。 就像那段记忆是空白一般。 车辆急刹车停在马路边,秦衍扶着方向盘低下头,一只手掌抚摸着口,他想他一定得去搜一下荷尔蒙的作用。 这种化学信息物质比他想象得要强很多,居然能干扰一个人理智的头脑,特别是两人贴近,空间被挤,更加让人昏沉,好像入梦一般。 他得,时刻保持距离才行。 * 裴珂坐在书房的旋转椅上,一推桌沿,椅子向后滑行,随着他身体施加的力道扭转,停在落地窗前。 远处夕落幕,时间到了傍晚,不知道秦衍会不会来,又几点到达。 裴珂能觉到,他们之间几乎只隔着一层窗户纸,但就是这样薄薄的阻碍,迟迟突破不过去,不知如何捅开。 他们几乎已经暧昧到像正常情侣一般,只是缺一个吻。 作为失忆者,裴珂不打算贸然自己去进行这项行为,他还在思考原因。 房门被敲响,男仆推开门:您要不要先用餐? 他不来?裴珂侧头。 暂且还没有接到消息。 也好。裴珂从窗前起身,他得按时吃药,还不能空腹吃,看来等不到秦衍回来了。 用过餐后晚上八点钟,就在裴珂觉对方不会再来的时候,秦衍才姗姗来迟,他神情又恢复平的淡漠,摘掉皮手套,连同掉秋冬的羊呢风衣一并给身旁等候的男仆。 斜靠在沙发上的裴珂安静看着这一幕。 秦衍面对外人时,似乎总是冰冷的,这与下午两人贴近时天差地别。 是不是能推断,他只有面对自己时才会变成另一副模样。 这种总是猜测的觉很糟糕。 不必准备,吃过了。秦衍跟男仆对话,药喂了吗?不如直接问我,准点吃过了。裴珂将手中的平板电脑在膝头的毯上,我今天清点所有物,发现自己存在银行的东西里有一件奇怪的物件,特地让人取来,想等你回来跟你一起分享。 好。男人坐在一旁的单人沙发上,保持着距离。 空旷的客厅再没有其他人,裴珂摸过茶几上的盒子,拿出里面的录音笔,递给秦衍。 能被我放进银行,一定是很重要的东西,我不确定自己听到会有什么反应,如果你觉得不适合我听到,可以中断。 我知道了。秦衍赞同地接过,按下开始键。 能清晰听见收录到的所有声音,衣服的摩擦,与玻璃的撞击,都被放大。 接着是一段对话。 这就是你一直要做的事?是不是还要改回姓氏?裴氏内部斗争多,你这个位子想坐稳不容易,你的敌人永远在跃跃试。 裴珂听到了自己的声音。 留在这儿就好吗?跟予越竞争? 你回来这些年,我看到了你的成长,的确是难得的天才,陆氏在你手里我放心。 接下来的谈话设计一系列安排,面对自己纨绔的幼子,陆家威作出了明智的举动,主动切割与其关系,意图其发愤图强。 您不怕,我东西拿到手,就不愿松了。 扶不起人,抢不走东西,那就是天意。当然,我对予越并非一点信心都没有。 让我帮您养儿子,打得算盘好。 你不想要? 说笑了,长兄如父,我定不辱使命。裴珂发出阵笑,他语调慵懒,带着些醉意。 录音停止,裴珂仿佛听了个故事般醒来,抚着下颌思考。 原来我对陆家威这么不客气,不过这个惑真的难以让人拒绝。 陆氏到他的手心里,帮着养陆予越这个二世祖又算得了什么,他自然有千万种能力阻止弟弟越位。 但作为报酬,裴珂拿到了陆氏,也必须承担起对它的责任,陆家威是想选个优秀的继承者安心颐养天年,让陆予越来接受,无法避免不可控的风险。 所以,陆夫人这样恨我,结果罪魁祸首不是我,没想到帮人背了个黑锅。裴珂对着秦衍伸手,录音应该是陆家威给我的,算作后手,免得真兄弟阋墙你死我活,怪不得我会选择银行存放。 伸出的手没得到回应。 秦衍在出神。 怎么了?裴珂勾了下手掌提醒。 秦衍慢半拍将东西还给他,起身:我去烟。 裴珂一掀毯跟着站起。 等一下,不能将你的受告诉我吗? 他已经将自己事情和盘托出,理应换来同样的坦诚相待,男人又要像之前一般将心事全部藏在心底。 我只是为过去的自己到愧疚,抱歉裴珂。 讲完秦衍只留下一个背影。 裴珂站在原地仔细品味着这句话,并不知道过去发生了什么。 但有一点可以确认的是。 秦衍,真的是他见过的,最别扭的一个人。 为什么不敢直面自己呼之出的情?他到底在介意什么呢? 半小时后等裴珂洗漱结束,才知道秦衍已经离开了。 裴珂有些不悦,但按道理讲,对方没有承诺过留下,自己也没有做出过挽留,但这种不告而别还是让他有些失落。 他比自己想象得还要依赖秦衍。 看着眼前来告知的男仆,裴珂突然出声问。 以前我们关系如何? 对方被问得愣住,停顿的时间有些长,最终化作尴尬的笑容。 诶! 好就好,不好就不好,诶什么?裴珂哭笑不得。 那看来是不好却不敢直接回答。 我们经常吵架? 男仆开始挠头,眼神落在地上:也不是。 裴珂不再难为他,让人离开,陷入思索。 如果他在这里一直住客房,平还剑拔弩张,那有没有可能是自己会错了意,他们并非暧昧的相恋关系? 裴珂决定恢复初醒时的客气距离,继续进行观察,只要工作上的事情有着落,情问题可以缓慢解决。 于是在往后的一星期,裴珂不再有任何欺身上前的举止,结果他发现秦衍当真没有再出现失态,反而与他相处融洽。 他们之前,未再出现差点吻上的氛围。 这让裴珂一时间有些惑,便总时不时望着身旁这个英俊男人发呆。 这些天过去,男人面上的伤痕已经恢复得看不出来了。 一直不面,难免会出现一些对你的猜测和传言,这次宴会只是富人之间的寻常走动,不算太重要,可以去。秦衍坐在桌沿,将手里的酒红的邀请函搁在桌上,食指点了点。 裴珂回神:我需要你陪同。 他需要有人在耳边为他介绍陌生人,也需要在碰到应付不了的谈话时有人帮他将话题引开。 没问题,少,避免长谈,我会跟在你身旁。 一直? 秦衍停顿一下:尽量。 男人很严谨,对不确定的事不空口给承诺,这在裴珂的预料之内。 如果你需要有事离开,那我就先躲去角落,等你回来。裴珂冷静地给出解决方案。 即便出现小曲,他也相信自己有能力应对,应该不会有人硬着他,特别是听说,上次那名叫殷翡的青年近期在三亚忙碌,他大可放心。 裴珂的算盘打得很好,只是他并没有想过,他的旧情人可能不止一位。 是以当傅深亭发现他的时候,他并未第一时间带上防备。 红棕大理石瓷砖光滑如镜,拱形高顶的走廊空旷,青年将挂在立地绿植上的气球取下,半跪下将气球绳递给穿公主裙的女童。 不要让它再飞跑了。 他语气温柔,在女童认真点头时回了她一个微笑。 看到她身后追来的保姆,他推着肩膀帮她旋转身体:你看姆妈在等你,快回去吧。 然后克制地收回手,一直看着她安全回到保姆身边这才起身。 他一旁,及的窗台砌着宽飘窗,他走过去拉开挑高的双开窗,双手撑在台面上眯起眼吹风。 夜风卷着飘的雪花扑向他面,然后融化。 在原地站了片刻本该转身离开的傅深亭,看着这一画面,最终还是走了过去。 裴珂的头发不像往一般柔顺地放下,而是向后梳去,用发胶固定,出光洁的前额,只留一侧眉上落出些许碎发。 这个发型傅深亭在二弟身上常见。 它使得他的侧颜轮廓更加清晰,凌厉立体的五官更显得整个人气质冷冽。 但让傅深亭选择走过去的原因是,裴珂的眼神和笑容是柔和的。 就像刚才那半跪的动作,不见一丝高高的姿态。 这显然与他的外形有些违和。 许久未见,他过得如何? 傅深亭停在窗边,受到碎雪花打在鼻尖:不冷吗? 裴珂显然也发现了他的存在,只是保持着看向窗外的姿势未变。 还好,吹一吹头脑清醒。 傅深亭从口袋掏出盒天青的扁烟盒,拿出一叼进间,将盒子递到裴珂面前。 他们以前有这个习惯,经常在宴会时跑出来找个角落烟。 不了谢谢,最近嗓子不舒服。裴珂淡笑着婉拒,顺手将窗关上大半,只留下一条细细的隙,对着他礼貌地点了下头准备离开。 他对他,就像是陌生人,傅深亭眼底变深。 他们曾经无比亲近过。 等一下。男人将烟又收进烟盒,显然也不打算了。 裴珂转走的身体一停,又转回来,明亮的眼睛带着笑意又带着股好奇,像是在等待他的话语。 陪我聊会儿。 不好意思,我朋友在等我,下次吧。 傅深亭觉到怪异,即便他们变为陌路人,裴珂也不必堆着这样客套的笑容。 裴珂并不喜寒暄,随着位置的升高,他多少也表现出了自己的脾气和秉。 傅深亭想过再相遇时双方可能冷脸相对,话不投机,也可能他们之间只剩利益,裴珂深谙商场往之道,玲珑剔透,游刃有余,就像在京城初见时的模样。 但他没想过,裴珂会将他当作同会场上任何人一样的社对象,仿佛他与那群人没有分别。 傅深亭下意识握住裴珂的手腕,也因这个动作看到了手背留下的针孔。 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但几个小点在白皙的肌肤上还是能被看到。 原来消瘦是这个原因吗? 下意识松手,傅深亭扶上身后飘窗台,找到个话题:最近华恩慈善拍卖会上有副画,意境很美,你可以关注一下,就在下个月六号,我打算去。 裴珂停了两秒钟仿佛在思索,随即点头:好,如果时间合适我会考虑,谢谢推荐。 傅深亭抬眉有些无奈地看着眼前人。 为什么不问是什么画呢?裴珂的关注点应该在这里才对,而不是跟他客套。 他仔细研究着裴珂的眼睛,觉到哪里不同了。 是的,眼睛是心灵的窗户,不悉裴珂的人短暂的接触可能看不出来,但他不会。 他看过裴珂千万遍。 心底冰冷、执掌风云的裴珂哪怕垂着眼也能觉到锋芒内敛的气质。ciJUMi.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