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一个十五六岁的孩子来说,他还能相信只要喜就可以憧憬着未来去享受过程,只要喜就可以不管天资是否足够,拼命向时间讨一个公道,这是他幸运。成年人经历太多、担子太重,这套说辞对他们来说实在过于幼稚了。 古原想到自己。他难道不喜小提琴,不音乐吗?他,他得不得了。可是当这件事带给他的痛苦远比快乐多得多的时候,他已经做不到纯粹地去享受过程了,况且,他也本看不到未来。 刚才司马子期没说出口的话古原懂,他想问:“可你不正是因为有天分才能坐到今天的位置吗?” 是,古原从小就被夸有天分,可是司马子期不知道拥有天分的人也并不都是幸运的。古原希望他永远不会懂,希望他永远纯粹地享受音乐。哪怕他真的比别人笨又如何?他身后有父亲,身侧有兄长,永远有退路。 这会儿古原垂着眼睛,声音低低地说:“有时候不管过程还是结果都不是自己能左右的,哪有你热,命运就让你快乐享受的道理?” 这话说得可真够心酸的。陆长淮看着他,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安的话一句也捡不出来,只能伸手捏了捏他的肩膀。 古原立刻意识到自己说多了,转而一笑:“我不是抱怨,就是看着他有些慨。” 陆长淮点点头,轻挑一下眉问他:“你多大来着?” 古原不明所以地答:“28”。 “28岁。你看着一个十五六的孩子有些慨,我看着你也有些慨,我相信五六十岁的大爷大妈看着我同样会慨。” 古原明白陆长淮想说什么。28岁,多少人羡慕的年纪,人生尚且有无数种可能,何必这么悲观?可陆长淮不知道的是,他前面这28年太累太累了,累到他尚且不到而立之年就已经没有力气再去跟命运搏斗了。他胆小且懦弱,他只会逃。 不过此时他并没有解释什么,只开玩笑道:“其实我觉得我也老了。生理年龄是28岁,心理年龄可能已经五六十了。我就是你口中的古大爷,还羡慕你呢。” “古大爷”这个词儿把陆长淮逗笑了。哪有这么年轻的大爷?不过他看出古原不想接着聊下去,于是也开玩笑说:“那古大爷,咱现在有狗了,您老出去遛弯下棋的时候能带上它吗?” 这人总是能用这种一本正经的样子开玩笑,真让人受不了。古原想想他描述的画面,没忍住笑出了声。 过了一会儿,陆长淮忽然又说了一句:“情绪不好的时候别想太多,先过好今天,过好当下的子,别的什么都不要想。” 古原一愣,轻轻“嗯”了一声。 陆长淮语气淡淡的,姿态也闲散。他一手在西兜里,一手还顺便回了条消息,没有给人一种郑重的说教的觉,好似只是随口一说。 等他把手机重新按灭,古原朝院儿里看了一眼,司马子期还跟狗抱着哭呢。他笑笑说:“古大爷也太不懂事儿了,陆大爷刚安完孩子还得来劝解我这个大人。” 陆长淮笑着摇摇头:“没事儿,陆大爷热心肠儿。” …… 两人在院儿外等了一会儿司马伯牙就到了,大概是第一次接到陆长淮的电话就已经往过赶了。 司马子期一看他哥来,抹抹眼泪不哭了,手里的牵引绳给古原和陆长淮:“我走了,大司马就拜托给你们了。” 司马伯牙看他一眼,也跟着道谢。 他也不过十七八的年纪,看上去倒是确实比司马子期成得多。也多亏他不说话,没有问古原是谁。 大司马暂时被拴在石榴树上,古原和陆长淮一起送兄弟俩离开。 司马子期听着狗不安的叫声一步三回头,古原只好搂着他的肩拍了拍:“别难过了,我们有空会给你拍视频的。” 司马子期嗒嗒地问:“古老师,那我能加你个好友吗?” 古原背了号码给他,跟他说:“我不怎么开机,有事找我可以给我发消息,我看到了会回的。” 随后,他看了看走在身后的两人,带着司马子期快走两步,低声说:“你喊我一声古老师,有些话我得跟你说。你喜我我很高兴,但也觉很抱歉。这些年我的音乐都不是好音乐,你如果想进步就不应该听那些,要多接触真正的好音乐,有空多去听听乐团的现场演出。” 司马子期看样子想反驳,古原没给他机会,接着说:“你以后会知道的,真正的大师很多,我绝对排不上号。还有,如果你真的喜音乐,可以尝试在学钢琴的同时顺便学学作曲。这样即便你以后不能靠弹琴登上大舞台也不用可惜,你可以写自己的曲子弹给自己听,这种跟自己创作出来的音乐独处的享受是谁都抢不走的。当然,如果这件事无法带给你快乐了,别害怕,果断放下它去寻找别的快乐。它不会消失的,你随时找它它随时会在,有过朝夕相处,你们不会走散。” 说完这些话,他拍了拍司马子期的肩,放开了他。正好走到停车场,古原停下脚步,冲他笑笑:“再见,小钢琴家。” 司马子期看上去有话要说,不过陆长淮跟司马伯牙已经跟上来了,于是他站定了,特别郑重地给古原鞠了一躬:“谢谢古老师,我记住了。” …… 目送兄弟俩离开之后,陆长淮看了古原一眼,轻飘飘地开了口:“我想起一句话,说心地越是善良的人往往越容易活得痛苦,我现在有点相信了。”cIjUmi.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