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已经从张连枝那里听见了过往,但司立鹤还是希望楚音能够亲自告诉他,他相信在以前的很多时刻,楚音肯定有过向他求助的念头。 不过司立鹤很快就意识到让楚音自揭伤疤是件很残酷的事情,所以他立刻改了口径,“比如果果今天的训练小考得了第几名。” 楚音察觉到司立鹤换了口风,他觉得对方在某些程度上比他还要,两人就像扎了刺的海绵球,非要将彼此刺得遍体鳞伤才能触摸到尖锐下的柔软。 他顺着司立鹤的话,“第二名。”加上限定词,“倒数第二名。” 司立鹤轻笑了声,说果果是狗的年纪了,不用跟年轻的小姑娘小伙子争名次,倒数第二名也很好,至少还有个垫底的。 是啊,果果已经十岁了,而泰迪的平均寿命在13-16岁,或许在很突然的某一天就会离楚音而去。 司立鹤到恐慌,他觉得只要果果不在了,楚音也随时会去死。 “死”这个字得司立鹤的呼骤然停了一秒,他很费力地勾了下角,说不出话,室内倏地陷入诡异的安静。 楚音吃的药有助眠的效果,药效起作用,很困的样子。 司立鹤搂着楚音躺下来,方才还高照的天气突然雷声大作,轰隆隆两声后,下起了阵雨。 - 陈邵风见过楚音不多久,资金终于批下来了。 夏季多暴雨,山中不宜动工,但本来应该在开启动的项目搁置了一段时间,损失重大,他心急如焚,马不停蹄地赶往开发区监工。 雨中动工艰难,工程走走停停进行得不大顺利,炸了一半的山头还发生了一场小型泥石,幸而没有造成人员伤亡。 但意外还是发生了。 在一阵急骤的暴雨中,驱车外出的陈邵风车子轮胎打滑,不小心撞上了围栏。 车子一路冲下坡,等施工人员赶来救援时,陈邵风一条腿已经被断了。 消息传回海市的司立鹤耳朵里时,他正在厨娘的视频指导下给楚音做晚餐。 厨娘捕捉到他嘴角的笑容,“是有什么高兴的事情吗?” 司立鹤看一眼客厅里陪果果玩的楚音,角微微翘起,尝了一口浓郁的汤汁,笑回:“今天的晚餐很成功。” 他跟厨娘道谢,把最后一道菜肴放上桌,“可以吃饭了。” 楚音应了声,吃饭的过程却觉得司立鹤很平时不太一样,依旧是很优雅地慢条斯理地用餐,但配合脸上挂着淡淡的笑,颇有点绝命主夫的觉。 司立鹤注意到楚音的目光,悠然地问:“你想不想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 第70章 完结篇下 夏末秋初,两人一狗落地英国。 为了能让果果进客舱,司立鹤包了私人飞机,在香港中转飞伦敦,奔波了近两天抵达司立鹤在伦敦近郊的房产:一栋三层的独立别墅,从一楼落地窗望出去是一片被围栏包裹着私人院子,隐私高,离市中心只有八公里的距离。 坐了十几个小时飞机的楚音时差还没倒过来,懵懵然地眯着眼,窝在他怀里的果果也昏昏睡。 他见到了司立鹤常说的厨娘米娅,一个中等身材,面容和善的女人,四十来岁,她穿着波西米亚花裙,早早地在别墅门口等待,一见到司立鹤就热情地张开双臂,“tollan,好久不见。” 司立鹤和她拥抱了一下,“好久不见。” 米娅是小麦皮肤,眼尾有几条漂亮的皱纹,她看向楚音和果果,笑容更灿烂,“我终于见到你们了,tollan说要和你们来这里住一段时间,我每天都在盼望着这一天的到来。” 她走上前,给了楚音一个大大的拥抱,“叫我米娅就好。” 楚音很少遇到这么情四的人,小声打招呼,“米娅姐。” 米娅蹲下身挥手,“这是果果吧,真可。”她小狗的脑袋,帮忙拿行李推进屋里,边说,“一路过来累了吧,先休息一会儿,等晚上我给你们做我的拿手好菜。” 司立鹤和楚音的卧室在二楼,他们把行李搬上去,楚音走到窗边往下看好奇地打量着新环境。 周遭都是独栋别墅,远处有块小湖泊,他打开窗,清凉的风吹进来,很宜人。 这房屋是司立鹤前两个月托朋友从一个要移民的富商那儿接手的,他也是第一次来,两人换了身舒适点的家居服,到处参观。 四居室,书房健身房应有尽有,后院还修了个圆形的游泳池,只不过现在天气冷了,池子里没有水。 司立鹤对这里很意,问楚音觉得怎么样。 楚音眼睛转了转,不太好意思地说:“我还以为会有壁炉呢。” 他以前看外国的小说和电影,主角的家里总会有个老式壁炉,等到冬天,放干柴进去烧,火焰烧得木柴劈里啪啦响,整个屋子都暖洋洋的。 他在说这些时眼睛里罕见地染了点憧憬,司立鹤亲一亲他的脸颊,“那我们修一个。” 楚音只是随口一提,刚想说不用那么麻烦,米娅听见谈话,自告奋勇,“我有认识的工人,tollan,这件事包在我身上。” 米娅是个实干派,第三天就找到了设计师,第五天就开始砸墙动工,不到半个月就完工。 这个时候天已经微微有些冷意了,米娅说要试试看这个壁炉如何,丢了几个红薯进去烤,让楚音盯着。 楚音抱着果果盘腿坐在暖呼呼的壁炉前,光顾着受温度,忘记了烤红薯这件事,等指挥工人修完草墙的米娅回来一看,红薯变成了黑炭,吃都不能吃。 楚音很愧疚,下意识地道歉,“对不起,我忘记了......” “这么一点小事有什么好抱歉的,再烤就行了。”米娅拍一下楚音的肩膀,“放轻松,不要活得那么紧张,everything will be ok!” 司立鹤从二楼的书房下来,提醒楚音该吃药了。 楚音决定现阶段要好好活下去,所以很配合治疗,接过司立鹤递来的药丸和水,咕噜一口咽了下去。 在出国之前,linda给楚音做了心理评估,确保以他的状态能离开悉的环境,但约定好每个月要做两到三次的线上疏导。 全新的环境对于楚音而言是新鲜的,他见到的大部分人都是异国面孔,连谈都很费劲,更别说有人认识他,这反而给楚音带来了深深的安全。 在这里,没有人知道他的往事,也不会有人无缘无故地啐他一口。 吃过了药,司立鹤问楚音想不想一起去市中心采购。 半个月以来,楚音都在别墅区活动,只跟几个附近的几个邻居打过照面,他其实也有点好奇异国的风土人情,略一思索,点了下脑袋。 伦敦的九月比海市要冷一些,但天气还算温和。 司立鹤在国内因为工作质有意加深年龄,大部分时候穿得都比较正经古板,这时随手套了件灰的冲锋衣,下身是一条合身的牛仔,削弱了些英气息要休闲得多,看起来平易近人不少。 楚音仿佛借此看到了青少年时期的司立鹤,也许再年轻几岁,司立鹤的穿扮会更时髦,走在校园和街道肯定引各目光。 见楚音在看他,司立鹤走过去给楚音正了正薄风衣,一路摸下去摸到手,握了下有点凉,“冷吗?” 楚音摇摇脑袋,和司立鹤一同出了门。 这次出去采购的目标是接下来一周的食材,两人在大型的连锁超市走走逛逛,没一会儿推车就快了。 楚音总时不时看一眼食材的价格再换算成人民币,司立鹤每拿一样他心里就滴一次血,不慨道:“在这里生活还贵的。” 司立鹤忍俊不,中途接到米娅的电话,说晚上要炖猪脚,让他们记得买。 饶了一圈没找着,正好有个员工在一旁整理货架,司立鹤想让楚音多跟人,撺掇楚音去询问。 楚音是典型的哑巴英语,偷偷拿手机查猪脚的英语单词,听了好几遍读音才在司立鹤是笑意的目光里磕磕巴巴开口,“hello,where is the trotter?” 售货员用一种不太理解的眼神看着他。 司立鹤笑了出来,跟售货员说楚音要的是“pig’s feet”。 楚音整个脸蛋爆红成西红柿,瞪了捉他的司立鹤一眼,气鼓鼓地转身就走。 “干什么呀?”司立鹤一手拦住他的肩膀,“别生气,跟你闹着玩。” 楚音嘟囔道:“猪脚真的叫pig’s feet吗?那......牛蹄叫cow’s feet?” 司立鹤哭笑不得,“我想cow hoof可能会贴切点。”见楚音在看他,煞有其事地道,“不过我们人多,他们改一改也很合理。” 楚音真的被逗笑了,弯了弯角。 司立鹤有点恍惚,又怕惊散的楚音来之不易的笑容,放低了声音,“走,继续逛。” 载而归。 当晚司立鹤和米娅下厨,做了顿丰盛的晚餐。 果果小小的食盆也堆了水煮,司立鹤怕这只小狗噎着,特地切成一小块一小块,趁着楚音和米娅在说话,他蹲下来拍拍果果的脑袋,“吃了我的,是不是得替我跟你爸爸说几句好话?” 果果大快朵颐,没空理会他,司立鹤笑了下,真心希望能快点发明出让小狗延年益寿的药物——楚音怕失去果果,司立鹤怕失去楚音,他们有着共同的恐惧,偏偏生生死死不由人做主。 司立鹤望向正在不远处笼在光晕里的身影,不知道这样的温馨能维持多久。 他知道楚音没有再往记账本上加新的数目,但那并不代表楚音原谅他。 楚音连死都不怕,而司立鹤反倒成了胆小鬼,他甚至没有勇气告诉楚音,很多年前他曾为楚音撑起一把伞,怕换来楚音失望的眼神。 米娅的厨艺着实湛,楚音比平时吃得多了些,但饭后吃完药不到一个小时就吐了——神疾病类的药物通常会有副作用,这是很正常的现象,但司立鹤听着楚音的呕吐声,心里像被挖了一个。 当天晚上失眠的成了司立鹤,中途楚音惊醒了两回,他把人哄睡了却怎么也无法入眠,蹑手蹑脚起来了药。 linda说过,照顾神病人不是易事,除了要有耐心和毅力,对自身的情绪也是一个极大的挑战。 患得患失让司立鹤神衰弱,出国之前他就已经有失眠的症状了,在linda的建议下,他开始服用助眠的药物。 幸而他还算是一个内心强大的人,不至于有其它的病症。 司立鹤躺回去,搂着楚音温热的躯体,在药物的作用下进入了浅眠,而黑暗里,楚音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这是楚音第三次发现司立鹤瞒着他吃药,原来强势如司立鹤也有脆弱的时候,他有点困惑,但是糊糊地不大能思考,只好钻进司立鹤的怀抱里继续睡觉。 楚音逐渐适应了伦敦的天气。 一场雨来得快去得也快,他前脚出门遛狗还是晴空万里,没走两步路就淋成了落汤,有了经验之后,楚音随身携带着折叠伞,一见情况不对就抱着果果狂奔回家,有时候连伞都不用撑就顺利抵达住处。 邻居是一对白人夫妇,前两天按了门铃给楚音送自家母下的蛋。 楚音想表示谢,支支吾吾只憋出了一句“thank you”,直到米娅出现解救了他。 司立鹤为了能让楚音多出去走走,在语言学校给他报了个为期三个月的小型的语言班。 楚音在这里人生地不,同学又都是外国人,一开始有些抵触,司立鹤干脆也报名陪读。 班级一共七个人,只有他们两个中国人,从零基础学起,教学进度很慢。 几天下来,司立鹤发现楚音嘴上说着自己不行,听起课来却比谁都认真。 司立鹤却觉得这跟老年班没什么区别,无聊到要发霉,有时候偷偷打瞌睡被楚音杵醒,只好强打神听课,但看着楚音兴致的样子,又很高兴楚音能找到兴趣的事情。 不过这也在无形中加重了楚音的力,吃太多药影响他的记忆力,今晚背完单词语句,第二天早上可能会忘记一半,每当这种时候,楚音焦虑的情绪会表现得非常明显。 司立鹤“巧成拙”,想让楚音停课,楚音却比他想象中要坚韧,忘记了就咬着牙再背几次,就算掉着眼泪也捧着书不肯撒手。Cijumi.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