伙计被问得一愣,不由得看向杨孝。 杨孝扯了扯嘴角,不知该如何解释,只得说道:“小二哥,孩子小不懂事,以为糖烧饼就是好吃的了……” 想到这一点,杨孝心里越发难受,后面的话就说不下去了。 伙计知趣,笑道:“原来这位小客官喜吃甜的,那要不要尝尝汁烤?也是咱们店里的一绝,每天都要卖上五六百只呢!” 杨孝心如麻,便点了点头。 伙计见他神不对,又推荐了两个菜,杨孝无心点菜,索就依着他了。 伙计上了茶水,往厨房去的时候还不忘回头看看杨孝父子。 这爷俩的衣衫半新不旧的,他还以为是来蹭免费菜的,没想到连价格都不问一句,就点了四个菜,真是人不可貌相,说不准还是个有钱的主儿呢。 很快,四个热腾腾香的菜就端上了桌。 羊砂锅汤浓白,才放上桌子,那香味就一个劲儿地往人鼻子里钻。 汁烤外皮呈红褐,被切成了均匀的小块,又摆成整的形状,既好看又容易夹取。 水煮鱼麻辣鲜香,木须彩鲜明,每一道菜看着都是那么赏心悦目。 杨海看着桌上的菜,一时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长这么大,连下馆子的次数都屈指可数,自从娘亲去世以后,他别说下馆子,连饭都没吃过几回。 此刻这么多香的饭菜摆在他面前,他只觉得如在梦中。 看着儿子瘦小苍白的脸,一双大大的眼睛骨碌碌地转动着,一会儿看看这个菜,一会儿看看那个菜,却连筷子都不敢拿,杨孝不由得一阵心疼。 “小海,还愣着干什么?快吃呀!”杨孝一边说着,一边给杨海盛了一碗羊汤,“先喝完汤,暖暖身子。” 杨海却把汤推到杨孝面前,说道:“爹,你做活辛苦,你先喝。” 杨孝不由分说地把汤推回去,道:“你喝,爹自己再盛,你喝的时候小心点儿,可别烫着。” 杨海只好拿起勺子,小心地舀了一勺汤,吹了又吹,才放进嘴里。 滚热的羊汤鲜美无比,一口热汤下肚,顺着喉咙一路向下,只觉得从舌头到脾胃都无比熨帖。 杨海不由得瞪大了眼睛,抬头看向杨孝。 “爹,你快喝,这汤可好喝了!” 杨孝点点头,捧着碗在碗边溜了一口。 这羊汤比他记忆中的味道香浓很多,也是一样滚热的温度,尝到这似曾悉的味道,他只觉得眼中一热,眼泪差点儿落下来。 他借着盛汤的机会,用力了几下眼睛,把眼中的意了回去。 “小海,你多吃点儿,这里有好多菜呢!” 杨海哧溜哧溜把一碗羊汤喝了个干净,在杨孝给他盛第二碗的时候,小声问道:“爹,这里的菜这么好吃,会不会很贵啊?你的钱够不够付账?” 杨孝笑了笑,说道:“你忘啦,咱们刚才不是把家里的东西都卖了吗?卖了一两多银子呢,吃顿饭肯定是够的!” 在杨海看来,一两多银子已经是很大一笔钱了。 虽然这些钱是他们的全部身家,只用来吃一顿饭似乎不妥,可是这么多香的食物摆在面前,杨海那小脑瓜本就不够转的了,脑子想的都是吃好吃的。 他拿起一只腿,站起来踮着脚,放在杨孝面前的碗里。 “爹爹吃腿。” “诶,小海你也吃啊。” 父子俩饿了许久,又顶着寒风走了许久,浑身都快冻僵硬了。 一碗热腾腾的羊汤下肚,他们的胃口也一下子打开了。 汁腿又香又甜,水煮鱼热辣辣的,吃着十分过瘾,就连木须里的炒蛋都格外美味。 一顿风卷残云之后,杨孝足地打了个嗝。 杨海吃得急了,更是靠在椅背上,小手扶着圆滚滚的肚子,撑得扭来扭去,只觉得怎么坐着都不舒服。 还是伙计有经验,送了一壶消食解腻的山楂红枣茶上来,又帮他了几下肚子,杨海才觉得好了些。 他不好意思地笑了,对伙计道了谢,又看向杨孝。 “爹,都是我不好,这里的菜实在是太好吃了,我一时没忍住……” 杨孝哪里舍得怪他,惭颜说道:“是爹没用,让你饿了这么久……” 自打媳妇去世,家里就冷锅冷灶,他在外头做工有一没一地挣点小钱,又要管儿子,子就过得越发捉襟见肘。 想起来,杨海已经许久不曾吃过一顿热乎乎的饭了。 眼看着天气越来越冷,杨家却连买柴火的钱都没有,杨孝走投无路,索把家里的东西包圆全都卖了,带上儿子出了门。 这么冷的天,没柴火没钱没粮食,他们早晚也是冻饿而死,还不如临死前吃顿饭。 抱着带儿子吃最后一顿好吃的的想法,杨孝走进了南华楼。 可是在温暖如的酒楼了坐了半天,又吃了一顿美味无比的饭菜,他的决心就动摇了。 他一个人,死了也就死了,可是小海才六岁啊! 孩子已经没了娘,要是再没了爹,以后可要怎么过? 与其落街头,甚至那些见不得人的去处,还不如跟着他一起去了干净。 可身为父亲,他又怎么舍得拉着亲生儿子去死? 望着杨海那天真的小脸,因为吃了一顿可口的饭菜,就出幸福又足的神情,眼脸都是对父亲的依恋和信任,杨孝只觉得心里苦涩无比。 都是他没用,如果他再多干点儿活,他们父子说不定就不会落到这一步了。 杨海喝过了山楂茶,觉得肚子舒服一些了,又忍不住用手指沾了点盘子里剩余的油汤,放进了嘴里。 不是他馋嘴,实在是这饭菜太好吃,他从来都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菜! 他抬起头,看到杨孝正呆呆地看着自己。 他不好意思地笑了,小声说道:“爹,等我长大挣了钱,我也请你吃这么好吃的菜,喝这么好喝的羊汤!” 等他……长大?! 听到杨海稚的话语,杨孝眼前顿时一片模糊。 是啊,他还没能看到杨海长大的样子呢! 就在这一刻,他改变了想法。 杨海用力抹了一把眼泪,站起身来。 “小海,你在这里等着爹,爹去付账。” 杨海乖乖地点头,坐在椅子上看着他离开。 见杨孝起身,伙计及时了上来。 “客官有什么吩咐?” 杨孝说道:“算账。” 伙计响亮地应了一声,很快就算了出来。 “客官,您这边一共是一两二钱银子。” 杨孝拿出一块碎银,付了钱,兜里就只剩下几十个铜板了。 想想那个一无所有,寒如冰窟的家,他犹豫了片刻,问道:“小二哥,你们这儿还招人吗?” “招……人?”伙计想是没听来吃饭的顾客提过这种要求,面犹豫地说道,“好像不招吧?” 杨孝急了,忙说道:“劳烦小哥进去问问,我有力气,我什么都能做的!” 正好那边有一桌客人叫伙计送茶水,伙计便匆匆说道:“客官,我就是个小伙计,招人的事您还是去问问掌柜吧!” 杨孝见伙计一溜烟跑了,只得无奈地垂下了手。 他第一次来南华楼,正是两眼一抹黑,哪里知道谁是掌柜? 他东张西望,想要再找人问问,就看到一旁正在看着店里情形的四九。 南华楼的伙计都穿着统一的服饰,四九的衣裳也一样,只是外头多罩了一件镶边的比甲,杨孝见他与众不同,心里就有了几分猜测。 他快步走到四九面前,恭敬地弯下去。 “这位小哥,请问你们店里的掌柜在哪儿?” 四九忙扶起他,说道:“不敢不敢,在下就是,不知道客官有什么吩咐?” 见四九笑得和气,杨孝也有了几分勇气。 “掌柜的,我想在这里找个活儿干。”他生怕四九拒绝,紧接着说道,“我能吃苦的,我有力气,只要给我和我儿子一口饭吃,让我做什么都行!” 他这么说,倒让四九很是意外。 来南华楼吃饭的多,来找活儿的倒是罕见。 四九打量了他一番,问道:“你是哪里人,做什么的?你儿子呢?” 见他没有一口拒绝,杨孝心里一喜。 “我是京城人,平做些短工讨生活,我儿子就在那边儿坐着呢,他六岁了,很听话的,他娘天的时候没了,我一个人带着他……” 提起这大半年的艰辛,杨孝的眼圈不由得红了。 四九听他说完,沉了片刻,问道:“你说你过得不容易,那为什么还会来南华楼吃饭呢?” 他作为南华楼掌柜,自然会多多关注顾客的情形,方才杨孝父子一进来,他就看见了。 原因无他,跟其他客人相比,杨孝和杨海穿得实在是太寒酸了。 不过来者都是客,他并不会以貌取人,哪怕这爷俩吃过饭付不起帐,也有其他法子解决。 只是在看到杨孝照常付了账之后,他就不再多过多关注这一对父子了。 谁知杨孝吃过饭却不走,还找他要找活干。 这就让四九起疑了,南华楼的菜虽然不算特别贵,可吃顿饭也要花上不少,对杨孝父子来说,吃这么一顿可以说是非常奢侈了。 既然没钱,为什么还要花这么多钱吃饭?cIjUmi.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