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琤琤垂着眼,同意了李执所言。 李执瞬时展了笑颜,眼角处的细纹都展出欣喜。 只是恐怖的刀伤还在继续汨汨往外冒着血,而她捅过的伤口也早已因他的幅度过大的动作而被撕扯开裂。 绷带已是一条血带。 他起身越过自己轻手松绑,口血滴落在她的鼻尖。 滑稽又可怖。 李执霎时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手忙假,手足无措地用干净的衣袖替她擦拭。 “等会要出府,你得漂漂亮亮的。”他低了声音,“莜曲。” 门扇应声而开。 不同以往婢女模样的莜曲,她今装扮颇为飒利落。脸上扬起的笑脸还有几丝从前的影子。 “服侍王妃净脸,梳妆更衣。” 李执吩咐完后自顾自地搬来屏风,坐在屏风后面,贯彻着“非礼勿视”。 他小心翼翼生怕晏琤琤再生气,看见屏风里的人乖巧地梳妆后,他才将飞霜唤了进来。 飞霜对李执的情况似是早已知晓,有条不紊地将止血的药膏、绷带、烈酒等从药箱里拿了出来。 烈酒浇上伤口那瞬,坐在里头的晏琤琤都能听到被灼伤的滋滋声,可李执没有发出一丝痛苦的吭声。 屋内的所有人,除了她自己,所有人皆视若罔闻,习以为常。 寒意从心头涌上,她从黄铜镜里看到了表情僵硬的自己。 再醒来后,她彻底地放弃了佯装出的少女娇俏,现在的自己的眼神,很冷,冷得像极了前世的自己。 “王妃,笑起来最是好看。”莜曲轻柔梳发,嘴里念着家常。 屋外头烈灼灼,连绵不断地暑气透过花枝窗的间隙奔涌而来。仿若当时年少。 晏琤琤没有说话,也没有笑。只安安静静地让莜曲为自己梳头,为自己描眉。 她只制止了莜曲想要拿起妆匣里的那支金丝太平花发簪:“换一只发簪吧,换个热烈的鲜点的,让人看着有活力些。” 一切都收拾得很快。 不过出院门前,李执拦住了她,瞥眼瞧看李执轻薄的孔雀纹衣衫之下,是绷带。 继而,他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拧开膏药,细心地涂在了她的双腕处。涂好后,又轻柔地吹气哄着。 待霜白的膏药彻底融化,覆盖住双腕因捆绑而上的红印后,他才笑着让她继续往前走。 晏琤琤抬起低垂的眼,视线落在他的琥珀瞳里,他的额间细汗里,他的苍白脸里。 他颤动的嘴角似想说些什么话,可晏琤琤立即收回了目光,最后她一言不发地出了门。 热浪袭来,朝都最热的夏到了。再往后些,再落几场雨,这浮躁的夏便会被凉的秋季代替。 朝堂也应当如此。 - 马车晃悠悠地往前走着。车内也放了冰抵消了一丝暑气,行至半路,骤然变了天,落了一场不长不短的雨。 闷气乍起,冷热冲撞着,李执的嘴越发的苍白,整个人随着马车摇晃而摇晃着,全然没了以往翩翩君子的模样。 饶是一身暗服,伤口处的血迹也能瞧得一清二楚。 晏琤琤本想当做没看见,最后长叹口气,从飞霜放置的药盒里拿出她准备好的药丸。 连药带水壶一同递了过去:“李执,吃药吧。” “琤琤,喂我可好?” 一切荒唐事情的肇事者此时还有心情嬉皮笑脸,晏琤琤瞥眼,不咸不淡道:“不吃,死了好,省得求一份休书。我反正子慢,耐得住守寡。” 此言一出。 李执彻底熄了试图亲近的心思。 两人无言一路。 “主子,到了。” 飞羽开了车帘,闷热再次袭来,饶是晏琤琤这不怕热的人也因内凉外闷出了一身的汗。 她忙不迭地下了马车,抬头看,匾额上却大喇喇地写着“晏府”二字。 脚步生疑。 来晏府做什么? 威胁她? 总不能说李执和晏家有仇? 她迟钝转身,看着李执靠着飞羽的搀扶下了马车,有些狈,可他神情自若,依旧是名动朝都的少年郎。 让晏琤琤看着来气。 李执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噙着笑道:“来前我已经同岳丈递过贴子了。我们径直进去便是。” “待去了惜花院,你便知晓了。” 许是李执安排的缘故,这一路上都没有见到一个人。晏琤琤又涌上一股不。 这摆明了在显摆,晏家已被李执收入囊中,思及此,她的脚步快了起来。 忽然,小臂被人抓住。 “琤琤,慢些。”李执没让飞羽同行。 “我需要给你看个东西。”他继续说道。 晏琤琤慢了脚步。 见他拿出一张磨斑驳的布条,摊开在自己的眼前。 两人边慢走着边看着。 “我前的玉珠串是我母编织给我的遗物。”李执道。 晏琤琤这才发现李执从不离身的玉珠串确实不见了,仔细回想似是自己捅他时,碎的。 ——居然是他母亲给他的遗物?! 愧疚歉意让晏琤琤驻足,她张着嘴又抿着嘴,最后真挚地道了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为了表歉意,她伸着手扶住了李执。 李执笑了笑,借力依靠在她的身上,似是这样也能得到一丝安全:“无妨的。若非你砸了那串玉珠,我也无法发现这玉珠串里的秘密。” 棉布条上,隐约可见红的“王”“人”“月”三字。 “红的是血迹这几个字是我母妃临死前拼死写下的证据,绕在玉珠串的银线上。” “年幼时,他们都说母妃是意外身死,不配入皇陵,那些下的奴们将她的尸首随意打发埋在常殿后的花园里。” “是我的师傅,也就是游秦大师做了道士,想办法入了,费尽心思地挖出我母亲的尸骸,才得以验伤。” “我母亲是被人害死的。” “那时常殿还不是父皇的办公之处,师傅靠着汝州游氏的秘方做出仙丹,入了父皇的青眼,劝说父皇挪殿。” “他在常殿后挖了一间暗室,以修行名义,实则是为了守在我母亲身边。” 提到母亲和游秦,李执的语气有了如水的温柔,可仔细观察他的表情。是愤怒。 “琤琤,我没有骗你。我很坦诚。” “我师傅与我母亲青梅竹马。可是那年,汝州宛氏涉及汝州贪墨案,全族被废,母亲被发卖进了里当奴。” “却被父皇临幸了。”他自嘲地笑了笑,“呵,我母亲便与师傅再也回不去了。” “母亲死的时候才二十岁,而我不过也才三岁。” 晏琤琤像是哄小孩那般拍了拍他的背部,历经过前世失子,她能受到李执的无助。 即便她对他生着气,但就事论事,怜悯她从不吝啬。 “那与惜花院有什么关系?”她疑惑问道。 惜花院的月门近在眼前。 李执不再前进,而是一口气娓娓道来。 “棉布条上,那几个奇怪的字,经过我前世、时间的揣摩,我发现了。” “组合起来是瑜字。” “便是惜花院里的主人,桐瑜。” “是她害死了我的母亲。” - 惜花院被桐瑜打理得很好,晏家人也少有人来打扰,即便是周氏,也不过是每例行过来说一两句话。 而今周氏没有来。 桐瑜缓慢起了身,推开门,发现以往干活的仆人婢女们都不见了。 一切静悄悄的。 她也没有太过惊讶。 桐瑜失去了所有的亲人,在这世上,她孑然一身,唯独与一人有关系。 但绝对不是护国公晏朔安。 她静静地坐在窗台上,贪着林荫树下的一丝凉意,看着院外走进来两人。 女子是晏琤琤,而男子颇有故人之姿,他衣袍上的悉花纹已让他拜访的目的不言而喻。 “来了?”桐瑜出恬静的笑容,没有起身行礼也没有起身倒茶,只淡淡的道了一声:“我等你多时了。” 此言一出。CiJUmI.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