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蒙蒙的天,雪粒子簌簌落下,令街上行人纷纷加快了脚步。 这种冰冻三尺的天气,谁也不想在路上耽搁时间。 许芳踏上青杏街缓缓走着,等回过神,已经站在了有间酒肆门前。 才过晌午,离着有间酒肆开门尚有好一段时间,就连在寒风中抖动的青酒幌都显出几分百无聊赖。 酒肆门前却是热闹的。 穿着红比甲的小丫鬟正对着门口喊:“石三火,你在里头磨蹭什么呢,快出来抓家雀儿。” 不多时里面走出来个身姿拔的年轻人,面上带着懒洋洋的笑:“才下雪,家雀儿都躲起来了,还是进屋吃烤红薯吧。” 捉什么家雀儿啊,捉了也吃不着。 想想上次兴高采烈捉了一串家雀儿,全都落入主子肚子里也就罢了,他还被红豆举着烧火追杀围着院子跑了几十圈,就觉得抓家雀儿是没事找事。 有这个闲工夫,坐在温暖的大堂里吃烤红薯不香吗? 红豆一听烤红薯,登时把抓家雀儿忘到了脑后:“秀姑烤了红薯吗?” 石焱赶紧点头:“骆姑娘与秀姑一起烤着呢,就在大堂里。” 红豆眼都亮了,抬脚就往里跑。 这时石焱看到了不远处静静站着的许芳,下意识拉了红豆一下。 “干嘛啊?”红豆不解瞪着石焱。 石焱冲许芳的方向努了努嘴。 红豆回过头来,眨眨眼:“许大姑娘?” 对许大姑娘,她印象颇深。 大都督出事的那段子有间酒肆冷冷清清,许大姑娘虽然没来吃过酒,却打发丫鬟送过一匣子绢花。 她记得可清楚呢,那些绢花看起来栩栩如生,甚至能闻到香味。 姑娘说是因为洒了香,还说许大姑娘是个蕙质兰心的人。 这样的话,许大姑娘给她们姑娘当个跟班勉强还行。 红豆当即有了笑脸:“许大姑娘来吃酒吗?” 许芳如梦初醒,狈摇了摇头:“不吃酒。” 她哪还有心情吃酒。 红豆歪头打量着许芳,耿直问道:“许大姑娘心情不好啊?” 许芳抖了抖,下意识想否认。 红豆笑呵呵道:“那更得吃酒呀,不是说借酒浇愁愁更愁——” 一旁石焱忙扯她一下,小声提醒:“错了!” 他们这些跟在主子身边的近卫因为专注习武,读书已经够少了,没想到红豆大姐肚子里的墨水更少。 “呃,是酒能解千愁!”红豆搜肠刮肚,终于想对了词儿。 “多谢,不必了。”许芳笑笑,转身走。 到现在,她甚至想不明白为何稀里糊涂走到了这里来。 “许大姑娘?”背后,少女清透如水的声音传来。 许芳脚下一顿,转过身。 一袭素衣的少女立在门外,正平静看着她。 “骆姑娘——”许芳张张嘴,不知怎的就迈不动脚了。 骆笙走过来,执起许芳的手。 许是在外面久了,那只手冰冰凉凉,比飘着的雪粒子还冷。 骆笙在心底叹口气,温声道:“进去吧,有烤红薯吃。” 许芳咬了咬,轻声问:“烤红薯甜吗?” 骆笙弯笑了:“很甜,许大姑娘尝尝就知道了。” 许芳立了一瞬,微微点头。 二人携手走进了酒肆。 大堂里,不知从何处搬来的烤炉旁围了人,空气中都是甜的烤红薯香味。 红豆催个不停:“秀姑,好了没有啊?” “好了。”秀月抬眸,看了看走进来的许芳。 第356章 千金坊 秀月看着许芳,就忍不住想:许大姑娘可真像华郡主啊。 只不过在她的记忆里,华郡主从来都是光彩照人的,而眼前的许大姑娘却苍白无助。 她用铁夹利落把一个个烤好的红薯放到早准备好的藤篮里。 一只只烤得焦黄的红薯散着热气,个头仿佛。 独属于烤红薯的甜香味立刻往人的鼻端钻,得人直咽口水。 寒冬腊月,人们对这种香软甜的小食大概格外没有抵抗力。 红豆立刻伸出两手指拈了一下,呲着牙喊了一声烫,却锲而不舍抓起来,烫得左手倒右手。 蔻儿就从容多了,拿出手帕垫着把一只红薯拿起来。 两个小丫鬟几乎是不分前后跑到骆笙面前,异口同声道:“姑娘,吃烤红薯。” 而后二人对视一眼,视线又飞快分开,心中却想着一样的事:蔻儿(红豆)这小蹄子,又和她争宠! 两只热气腾腾的烤红薯摆在眼前,骆笙并没打算做选择,而是把两只烤红薯都接过,其中一只递给了许芳。 红豆立刻抿嘴笑了。 姑娘虽然把她和蔻儿的烤红薯都收下了,却把蔻儿那个给了许大姑娘,要吃她拿来的。 哼,蔻儿这小蹄子还想和她争第一大丫鬟的名分,梦怎么还没醒呢。 蔻儿瞬间失落后,倒也习惯了。 罢了,和红豆这没脑子的小蹄子争什么呀,她知道许大姑娘为什么失魂落魄,红豆知道吗? 正经事上,姑娘还是器重她。 红豆一看蔻儿表情,不屑撇嘴。 不用问就知道蔻儿在想什么。 怎么,帮姑娘打探消息是正经事,给姑娘抢面首就不是了? 搞什么歧视呢。 骆笙对两个小丫鬟的暗暗较劲早已视无睹,笑着问许芳:“许大姑娘吃过烤红薯吗?” 在许多富贵人家眼里,红薯是食,上不得台面。 许芳以为骆笙会问她为何跑到有间酒肆来。 此刻她难堪又无措,几乎不知道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却没想到骆姑娘问这个。 许芳松了口气,甚至心中涌起几分。 “吃过的。” 母亲死后,大人们说她要守孝,不许吃鸭鱼,不许食米细面,连每早上那盏牛都停了。 她嫌牛味重,每一都要母亲哄着喝,那之后却馋牛馋得睡不着。 等再大些她才明白,她想念的哪里是那盏牛,而是她的娘亲啊。 那段难熬的子里,有一她无意间看到几个小丫鬟烤红薯吃,可怜巴巴闻了许久香味。 大丫鬟红儿用一朵珠花换了一只红薯,悄悄拿给她吃。 后来,以照顾她不周的由头,红儿被父亲叫来牙婆卖掉了。 许芳冲骆笙笑笑:“很好吃。” “那许大姑娘趁热吃吧。” 许芳小心翼翼揭开烫烫的红薯外衣,出里面的红心,低头咬上一口,甜软香。 正如她对骆姑娘所说,很好吃。 大堂里全是烤红薯的气息,以及声笑语。 骆笙陪许大姑娘站在临窗处,默默吃烤红薯。 窗外斜风细雪,行人廖廖。 烤红薯又甜又软,齿颊留香。 许芳捧着热热的烤红薯小口小口吃着,忽然落下泪来。 她狈看骆笙一眼,却发现对方神并无多少变化。 平静中带着一点温柔。 这与那扛着弟弟闹到长侯府去的骆姑娘很不一样,却又是她认识的骆姑娘。 家丑不可外扬。 许芳明白这个道理,可这个时候,面对这个人,却突然有了倾诉的望。 “骆姑娘,如果一个人染上赌钱的恶习,怎么才能让他戒掉呢?” CIjumI.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