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逯心情十分复杂,其实他远远地看到客栈有窗户开着,自己弟子跟一个陌生人走到窗边。 这深更半夜的,原本不适合碰面,孰料屋子里竟传出孩童的嬉笑声,秦逯一时诧异,加之他是接了薛娘子的急信赶来的,本就放心不下墨鲤,结果这一看,就看到了无比荒谬的一幕。 长得跟徒弟小时候一模一样的孩子? 徒弟出门一趟,两年未 ,连孩子都有了?还是两个?! 秦老先生恍惚之间,忽然听见那孩子 悉的呼唤声,飘 到半空的心总算落了下来。 于是他默默望向来不及穿好衣服,巴巴地跑向自己递药的胖小鲤。 还有旁边神情讪讪的小娃,粉 的脸颊鼓鼓的,短短的手臂圆滚滚,刺骨寒风里光着胖脚丫站在地上,一点都没有怕冷的样子,跟墨鲤站在一处,简直是年画上的一对金童。 “为师没事。” 秦老先生定了定神,捋着胡须问,“这就是你找到的……” “同伴,孟兄是上云山的龙脉。”墨鲤忧心忡忡地抓着药瓶不敢放。 秦逯闻言吃了一惊,他当然知道上云山在哪里,下意识摸向袖中薛珠送来书信,顿时恍然大悟。 太京附近生出的龙脉,难怪会是楚朝国师。 乖乖地跟墨鲤并肩站在一起的孟戚,悄悄戳了戳墨鲤的胳膊。 墨鲤回头,对上了孟戚得意洋洋的目光,两人现在太矮,只要不仰头,秦逯就算坐着也别想看见他们的表情。 ——八十七岁的年纪问题忽然解决,能变大变小,还有什么年岁不当? 墨鲤若有所思,没错,变胖娃娃,总比当场变沙鼠给秦逯解释好啊! 第350章 问心矣 竹山县。 唐小糖起了个大早, 正在院子里扫雪。 “哎, 糖伢子你放下。”葛大娘匆匆挽好发髻, 一边生火一边喊道, “这天 着呢,保不齐还得继续下,你到杂货铺子瞧瞧,买点酱跟醋。再去街头何屠户家提一刀 ,钱我昨儿给过了。” 唐小糖丢下扫帚, 蹬蹬地跑回来。 这一年过去,他 条了不少, 与此同时脸颊上的 迅速消退,即使裹着棉袄看着也瘦巴巴的。 “墨大夫回来, 要怪我把你饿瘦了。”葛大娘寻摸了一遍灶上,只有几个冷馒头, 只好抓了个 给唐小糖,“饿得急了先啃几口,回来就有热汤面吃,放猪油的那种。” 唐小糖接过馒头,撒腿就往外面跑。 跑没几步, 又被葛大娘追上来扣了一顶 毡帽。 “看什么, 快干活。”葛大娘扭头,没好气地呵斥房顶上的葛大叔。 去岁一场大雪, 塌了不少屋子,县城也有遭灾的。 这不, 一进秋天大家就忙乎起了修房顶,昨夜落雪之后,很多人都早早起来清理屋顶,看看有没有要临时加固的地方,委实是被去年的事吓怕了。 杂货铺子是被生生敲开的门,伙计 着眼睛看手里提着 的唐小糖,吃惊地问:“距离年节还早,你家怎么就忙乎上了?” 唐小糖不说话,就是笑。 伙计也没追问,费劲地搬开门板,随着唐小糖的手指比划,拿了酱跟醋。 “哎,等等……” 伙计从柜台下面拿出一坛酱菜,还没招呼完,唐小糖已经丢下钱一溜小跑,消失在街道尽头。 这被吵醒了也没法睡,伙计伸伸懒 ,索 在门口扫雪。 忙了一会,远远地听见马车踢踏作响,在寒风之中隐隐现出轮廓。 杂货铺的伙计吃惊地张望,盖因县城多是驴车,马也有,但这样的好马绝对舍不得用来拖车,且随着马车越驶越近模样也更分明了,这种车辕跟 妙漂亮的车轮,还有特别宽大的车厢……绝对不是附近几个县城能造得出来的! 这是什么地方来的大人物? 别是平州府吧,杂货铺伙计紧张地望了一眼县衙。 就在他考虑要不要关上铺子,跑去县衙找李师爷或者秦捕快磕叨几句,马车竟然在杂货铺前停下来了。 伙计本能地缩回铺子,悄悄伸头张望,赫然看到一个 悉的人影跳下车辕。 “墨大夫?” 伙计吃了一惊,就那么僵着伸脖子。 墨鲤解开防风的斗篷, 出脸,笑着冲伙计点点头。 然后一个伙计没见过的人,直接从马车上取了两个坛子跟一个大木箱。 “陈家商队托我带回来的货。”墨鲤看伙计一脸傻乎乎的模样,忍不住好笑,不得不提醒道,“尤其是雍州产的糖,受不得 ,街坊乡亲还等着上你家来买呢!” 伙计猛地回神,尴尬地笑着,连忙将货往铺子里搬。 钱是早就给过陈家商队了,还有一部分货款会在开 之后结清,这就跟墨鲤没关系了。 “难怪一大早的,就见到糖伢子忙前忙乎,又买 又上我家拿酱,原来是墨大夫回来。”杂货铺伙计恍然大悟,忍不住絮叨道,“听陈家商队的人说,今年外面 得很,平州秋陵县闹了地动,皇帝老儿死了,那伙拜紫微星君的骗子跑到江南杀人放火了?听着叫人揪心,牛大叔前儿还说,墨大夫在外面呢,不晓得什么时候能回来。” 墨鲤有些恍神, 悉的乡音谈着他亲眼所见的灾祸,恍如隔世。 杂货铺伙计说着说着,又偷瞄孟戚一眼,心想这八成是墨大夫在外面结 的友人,瞧着像是个大人物,倒是一点架子没有,还帮着搬货,就是让人不太敢接近。 “上月我老爹病了,秦老先生来诊病,我们还问起大夫的行踪呢!墨大夫你走这么久,怎么一封家书都没往回写,连个口信都没有?” 车里坐着的秦逯有些尴尬地捋胡须。 家书一般由商队顺路送回,因不认识收信的人住在城里何处,所以由这家杂货铺收了之后再分头去寻,然而墨鲤走得太远,不像竹山县麻县一般百姓, 本找不到寄信的机会。 乡亲也是一番好意,秦逯没想到自己一时忘记解释,倒是让徒弟挨了埋怨。 墨鲤倒没放在心上,他知道乡亲对外面的事情毫无概念,他们之中走得最远的都没出过平州府,还以为走到哪里都能寄家书传口信呢。 伙计絮叨完了,硬要 一小坛酱菜给墨鲤。 “自家腌制的,上次就要给秦老先生,结果说什么都不要,我抱着坛子追出去,愣是赶不上,害得我被爹娘骂了一顿。回到铺子里,又叫掌柜骂了一顿。” 伙计 脸委屈,墨鲤哭笑不得。 在常人想来,追不上秦老先生这样年纪的人,自然是没上心。 待马车徐徐上路,秦逯刻意忽略了脚边那坛酱菜,道:“小糖知道你要回来,都高兴坏了。” “是弟子在外面耽搁。”墨鲤垂头,又低声说起了外面的所见所闻。 孟戚在外面赶车,时不时随着墨鲤的话语在街巷里转弯。 得亏药铺就在县城最宽的一条街上,否则马车还进不去。 唐小糖听到门外的马嘶,汤面都顾不上吃完,碗筷一搁,忙不迭窜出来。 “墨大夫……” “叫师兄。” 墨鲤摸了小糖的脑袋一把,瞥见唐小糖耳垂上的痣,想到这娃子差点被人误当做楚朝皇室后裔的事,墨鲤摇摇头,扶下秦逯就要往院子里走。 “为师还没老迈到走不动路。”秦逯板着脸说。 墨鲤哑然,能接信后赶到几百里外的客栈,秦老先生的身子骨硬朗得很。 唐小糖瞧见孟戚,面 疑惑,下一刻手里就被 了个盒子。 他大惊,慌忙要闪躲,忽听墨鲤道:“是师兄给你带回的东西,拿着罢。” 唐小糖懵懵懂懂地打开盒盖,随即眼睛发亮,哇地叫了一声。 那是一盒十二 ,用牙签细线在盒底绒布上固定死的泥人,最显眼的就是红脸膛绿袍手持青龙偃月刀的威武将军,再往旁边看,正是黑脸持蛇矛的张飞,以及拿着方天画戟的吕布。 泥人 彩 丽,袍甲鲜明,别说竹山县了,就算在平州都找不到这样的手艺。 唐小糖喜上眉梢,笑得眼睛都眯起来。 这一笑,就暴 他的秘密。 嘴里牙齿缺了好几颗,墨鲤看得一愣,难怪方才唐小糖喊他的声音古怪,敢情是说话漏风。 “这怎么……” 墨鲤转头找秦逯,唐小糖下意识地捂住嘴, 脸懊恼。 “可能小时候底子亏了,先前你在的时候掉的一颗牙迟迟没长出来,这大半年又掉了三颗。”秦逯叹口气,慢 地说,“陈家商队走关外 了点 豆腐回来,一直给他吃着,还有骨头汤……” 秦老先生叹口气。 十几年没发现大徒弟是一条鱼,一直以为是妄症,还要为小徒弟迟迟不长牙 心。 这说出去,玄葫神医的招牌都要砸了。 唐小糖一边捂住嘴,一边忍不住偷望孟戚,显得十分好奇。 “长牙还是多晒太 。”孟戚冒出一句。 秦逯下意识地点头,诧异问:“启行也懂岐黄之术?” 称字,这就是秦逯想到的办法。 不然徒弟的友人,该说贤侄的,但秦逯怎么都没办法把这两个字说出口,哪怕徒弟也是一条龙脉,可是看惯了,忽然来个陌生的,还有做过楚朝国师的过往,秦逯不得不重新思索“龙脉”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存在。 按理说,这才认识,当以礼相待,冷淡又不至于疏远。 结果秦逯每次看到孟戚,就会想到初次碰面的场景…… 龙脉等于胖娃娃这个 深蒂固的印象看来是改不了了。 ——那短手短腿笨拙互搏的模样,叫人只想一手一个将他们拎开,再 一 糖葫芦。 同时秦逯心内又欣 无比,就算在墨鲤“小时候”都没有这样毫无顾忌地玩闹过,果然龙脉需要真正的同伴吗? “……不通医术,只是一点经验。” 孟戚尴尬地抬头,天黑沉沉的,似乎还要下雪。 晒太 是沙鼠的 好,有什么问题是挖个坑睡觉不能解决的,那就去晒太 。 再说山林之中野兽捕猎时折断牙齿、幼兽长牙的时候,都要多吃多睡多晒太 ,没错。 cijUmi.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