弯弯的月儿,还在西天高悬。 喧嚣了一夜的虫子不再鸣叫,最勤快的鸟儿,也还没有起,石公山上,静悄悄的一片。 牧野青天独自一人,在山道上行走,眼神极复杂,月光投下的身影拉的老长老长。 他的心里,已经隐约猜出,是谁在山门外等他了,但他又希望,不是那个人,因为他自己觉得,没有脸面去见他。 这么一想,眉宇间的神,就更加愁苦了,连脚步都慢了几分下来。 笃! 一声响后,脚步终停。 “不,我不能去见他,我没有脸面去见他,我只是一个没有修道前途的外门弟子而已。” 牧野青天喃喃自语。 浓烈的自卑之心,在他的心中燃烧起来。 头埋的更低,竟转过身去,仿佛要再回到那个,可以将他与其他人隔绝起来的房间里。 …… 但下一刻,解千愁的话,又响起在他的脑海中。 “想一想当年那个山门外的孩子时的你。” “想一想当年那个山门外的孩子时的你。” 一声一声,在解千愁的脑海中回响,震动着他的心灵。 眼前景象,涣然一变。 那个面黄肌瘦的孩子,着干巴巴的膛,顶着所有人的目光,看着方骏眉,大声要他信守承诺。 那个孩子,还记得他娘对他的期望,要飞的比青天还高吗? 牧野青天眼眶发热,膛突然剧烈起伏起来,面皮搐,急促呼了几口之后,终于一点一点,又转过身来。 仿佛下意识般的,朝着山门的方向走去,脚步踉踉跄跄。 …… 走了不知多久之后,终于出了山门。 山门之外,两个守门修士站立,仿佛雕像一般,对于牧野青天出来,头都没有转一下。 而在更远处的十几丈外,站着一道高大的人影。 白衣黑发,一起在晨风中飘,身躯巍然不动,气息浩瀚,仿佛最古老最永恒的山脉一般。 那人背对着山门,背负着双手,微昂着头颅,看着东边的方向,仿佛在等待着第一缕晨光出现一般,沉默而又专注。 看着这道悉而又久违的身影,牧野青天身躯剧震。 “宗主!” 砰然一声,便跪倒在地,眼中热泪,终于滚滚而下,但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哭。 “我还以为,你连来见我的勇气胆量都没有了。” 方骏眉缓缓说道,转过身来,凝视着牧野青天,一双虎目,深邃无比。 牧野青天闻言,更加号啕大哭起来,那样子,要多没出息,有多没出息,但又意外的令人心中动容,生不出鄙夷他的念头来。 “站起来!” 方骏眉面微冷,沉着声音喝道:“你连当年的那个,孩子时的自己,都不如了吗?这么一点力,便把你垮了吗?” 恨铁不成钢。 牧野青天闻言,眼中浮现出浓烈的羞愧和后悔之,但想到自己的资质,目光又黯然了下去。 方骏眉将他眼中神,看他的一清二楚,知道他心里的结不是一两句话,就能解的开的。 “先给我站起来,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 方骏眉喝道。 牧野青天闻言,总算是抹了一把泪,站了起来,但依旧有些不敢看方骏眉。 方骏眉再扫了他一眼,眼中生出追忆之来,淡淡道:“我在十多岁的时候,我师傅就带着我游历天下,走遍了家乡高山大河,看尽了城池市井,见识世情,开阔心,我现在,也带着你走一遭。” 说到这里,顿了顿,又道:“我给你十年的时间,十年之内,如果你找不回当年那个初心无畏的自己,你就真的可以滚出我们磐心剑宗去吧。” 话音落下,方骏眉转过身去,大步朝山下而去。 一张面孔,渐渐就变的苍老起来,皱纹陡起,成了一个神矍铄的老者样子。 而牧野青天,在楞了片刻之后,连忙跟了上去。 …… 这一天起,南乘仙国多了一对,用脚丈量天地的男子。 封印了法力,以凡人之身,行走世间。 走过高山。 淌过大河。 披星戴月。 栉风沐雨。 饥饮泉水,疲营荒野,仿佛最普通的凡人一般,去受这天地的浩瀚和自身的渺小。 牧野青天修炼的果然刻苦,到了晚上时,没有片刻休息,全是在修炼,已经冲击到了浮尘中期。 而方骏眉,从来没有指点他一点修练之事,有时候甚至成天成夜的不与他说话,自顾自的看着一本又一本书。 这十年,不光是牧野青天最重要的十年,也是方骏眉一生中,最重要的十年之一。 出门之前,他就已经准备好了不少理念学说类的经典名篇,行走的路上,又顺道在人间城池里,买了极多。 带着身上,边走边看。 他真的把金世文的建议给听进去了,像一只海棉一样,收着人间各家各派中的惊世名言,这其中,也包括顾惜今创下的争学。 方骏眉的受,与顾惜今不一样,只觉得每一家每一派都有可取之处,都有着教化世人的高明之处,分不出那么明显的高下来。 区别只在于,掌权者和统治者,究竟会用哪一门学说来教化万民。 而在这个认知过程里,方骏眉自己,也是收获极多,不光自己的信念更加完善和坚定起来,而且总觉若有所悟,但又差着那么一点的觉。 …… 这一天,又来到一个南乘仙国的小诸侯国度。 这个国家的名字,叫做秋! 秋国的国君,是个极开明的人物,正在做着一件了不起的事情,那就是推崇百家齐唱,而非是单独的独尊一家。 让儒家的子弟,来制定礼仪。 让法家的子弟,来推行法典。 让墨家的子弟,来格物致用。 让争家的子弟,来练兵强国。 …… 诸家学术之间,不免会起冲突,但均在这位秋国国君的强硬手腕下,控制在了一个不血的争辩状态里,取其华,去其糟粕,这个小小的秋国,竟在这样的状态下,飞速发展起来。 方骏眉到了这个秋国之后,看的心中大喜,再不愿意离开。 天天提着一壶老酒,或是游行于市井,或是在各处学里,听着不同学术之间的争辩。 眼界大开的同时,心中越来越开朗。 至于牧野青天的事情,也被他渐渐遗忘。 “宗主,不朝前走了吗?” 这一,牧野青天终于忍不住传音问道。 二人所在之地,是在一家小酒馆中,这家小酒馆的对面,就是秋国最著名的学之一——川上学。 学之中,天天有辩论,方骏眉这个大闲人,三天两头来听,不过今天的还没有开。 听到牧野青天的话,方骏眉转过头来,深深凝视了他一眼。 这一眼,又看的牧野青天垂下头颅去。 “青天,你也跟着我,在这秋国听了这么久的辩论,以你之见,这百家学说之中,孰优孰劣?” 方骏眉不答反对。 牧野青天闻言,出一个头疼神来。 想了想,谨慎道:“弟子以为,各有长处,也各有其短处。” 方骏眉微微点头道:“先贤留下的学说,尚且如此,何况我们人呢?那地上的野草,不因其卑微而卑鄙,山中的石头,也不因其深埋而低,我等修士,天分资质,有高有低,但只有守的住自己的一颗道心的人,才能走的更远。” 牧野青天闻言,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他眉宇间的沉郁之气,已经去了不少,但资质差的事情,仍像一刺一样,深深扎在他的心里。 牧野青天自己知道,方骏眉更看的出来。 而方骏眉也是够超前,竟然在牧野青天还是浮尘中期的时候,就指点他道心之事。 “接下来的这三年时间,你自己走吧,该指点你的,我都已经指点过,接下来就看你自己了,如果你想通了,你就回山去,如果你还是没想通,你就不用回去了。” 方骏眉再道。 牧野青天听的一怔。 不过对于方骏眉这个决定,他已经不像几年前那么震惊,一怔之后,就平静接受。 “弟子拜别宗主,三年之内,定找回初心,再回宗门。” 牧野青天跪倒在地,行了一记大礼。 “去吧。” 方骏眉微微点头。 牧野青天告辞而去。 …… 没有了牧野青天在身边,方骏眉的子,过的越发的懒散快活起来,天天喝喝酒,听听争论。 凡人士子们,已经习惯了这个神神秘秘,每次不知道怎么就混进来的老者的到来。 有眼力高明的,已经开始怀疑他的修士身份,神开始恭敬起来,有些甚至会请他也说几句,但方骏眉从来都是笑着摇头不语,仿佛哑巴一般,甚至得了一个哑公的称呼。 一转眼,又是两年多过去,方骏眉所期待的那个明悟的时刻,始终没有到来。 这一天,方骏眉又是提着酒壶,晃晃悠悠的在街上走过。 哒哒—— 陡然,一马飞奔而过。 “陛下驾崩了,陛下驾崩了!” 马上人高呼着,神极悲伤。 消息传开,城震惊。cIjUmI.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