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继续七拐八绕地行驶了一段,车速渐慢,缓缓停下,司机转头道:“小程总,不好再往前开了。” 徐翘仰头张望,看见一条宽度仅容一车通行的幽深小巷,因为横七竖八地倒着几辆摩托车,车子已经开不过去。 程浪点点头,偏头道:“里面可能很 ,你在车里等我。” “都到这儿了,一起去吧。”徐翘看了眼黑黢黢的巷子,“你带保镖了吗?” “在前面。” “那怕什么。”徐翘一把拉开了车门。 初 深夜的新泽西温度依旧是零下,徐翘被寒风吹得打了个哆嗦,蹬了蹬腿。 程浪下车过来,替她拢好围巾,把她的手放进自己大衣口袋,牵着她往里走。 巷子虽窄,却并不空 安静。入口便利店亮着昏白的光,有顾客进进出出。再往里,暗处角落,不知是谁扔掉了捏扁的易拉罐, 起“咣当”一声,紧接着有脏话响起,几个聚在路灯下 烟的男人哄然大笑。 两个互相搀扶着的白人女 偏偏倒倒地经过,脚步虚浮,高跟鞋声音一深一浅,一不小心踩到躺在路边的 浪汉,长长的巷子里又响起一句脏话。 徐翘从前也算走街串巷的夜店 客,不是没见过这种场面,但那毕竟是在治安有序的繁华都市。 在这样潦倒破败的地方,看到这些高大的黑人白人三三两两蹲着 云吐雾,脚下随意碾着星火奄奄一息的烟蒂,嘴里放肆叫骂,说不发憷是假的。 不过这发憷,更多是替徐冽。 她实在无法想象,徐冽怎么能在这样的地方打工。 他曾经也是跟程浪一样含金汤匙长大的天之骄子啊。 程浪从牵着徐翘,改为搂着她肩走,带着她避开人群。 终于走到巷子尽头。 尽头酒吧招牌只剩“bar”三个字母,歪歪斜斜地垂在门边,虚掩的门里透出 沉的红光。 六位西装革履的白人男 从隔壁巷子穿过来,与两人会合,替他们推开门,用英文跟程浪说人就在里面。 程浪带着徐翘走了进去。 酒 的气息混合着廉价香水味扑面而来。不知是因为没休息好,还是家里破产后太久没出入声 场所,徐翘觉得脑袋晕沉,太 作痛。 她尽量屏蔽掉嘈杂的人声和乐声,眯起眼,在 织的光影里开始搜寻徐冽的身影。 酒吧不大,大致望了一圈,散台和卡座扎堆着厮混在一起的男男女女,没瞧见人。徐翘正打算跟程浪上楼,忽然听见角落传来一句:“you son of bitch!” 紧接着,叫骂的男人一脚踢向什么。 徐翘这才看清,茶几边蹲着个正在捡酒瓶碎片的少年。 因为这正中肋骨的一脚,少年侧倒时自我保护地拿手掌撑了一下地,掌心瞬间扎上一片碎玻璃。 徐翘打了个冷颤,快步过去:“徐冽!” 六位白人保镖分列两侧,迅速给徐翘和程浪开道。 支肘起来的少年一僵,回过头去。 徐翘上前一把扯过徐冽的胳膊,察看他淌血的虎口:“疼不疼?”说着回头望向程浪,“你口袋巾给我。” 程浪 出西装衣袋里的口袋巾,递给徐翘,然后走向前去。 保镖簇拥而上。 踹人的男子显然被这阵仗愣了愣。 程浪摆摆腕表,冷眼瞥了眼对方,用英文跟保镖说:“请把这位先生送进警局。” 对面人一愣之下气势汹汹地站起来, 嘴脏话地吐着带口音的英文:“我只是踢了一脚这小畜生一脚,你又是哪来的货 ?”说着伸出手来推搡。 只是手刚抬起,一旁保镖就上来拧了他手腕轻轻一折,与此同时,其余五人拔出了 间的 。 男人嗷嗷呼痛,他身边,几位同伴纷纷起立举手保持投降姿势,胆战心惊地看着程浪。 程浪轻飘飘地瞥对面一眼,朝保镖点点头示意办事,转身带着徐翘和徐冽往外走。 徐翘勉强用口袋巾给徐冽 住伤口,目光在他身上来回地扫,像在检查他还有没有别处受伤。 这一看,才注意到他大冷天只穿了一件单薄的黑 衣, 出的脖子和锁骨处有不少深深浅浅的细小红 划痕,嘴角也有一小块淤青。这还只是暴 在表面的伤。 徐翘抓着徐冽的胳膊都在发抖,因为生气。 徐冽回过神,走了两步,停下来,把胳膊从她手中轻轻 走,面 已经从恍惚中恢复如常,看着她道:“你怎么来了。” 用词是疑问句,语气却很淡漠。 “我不来,看你在这儿受罪吗?”徐翘提高了声。 “我在这里很好。” 徐翘被他气笑,指着他仍在 血的手掌:“很好?” “意外而已。” 徐翘懒得废话,拽着他胳膊把人往外拉。 徐冽双脚钉在地上纹丝不动。 程浪打手势叫来两个保镖,拍拍徐翘的肩:“你先跟他们去外面等。” 徐翘看向程浪,见他对她使了个眼 。 她暗暗领会,跟着保镖走了出去。 程浪垂眼看着徐冽:“这里太 了,跟我出去处理伤口?” 徐冽一言不发,直接往回走。 程浪抬起手臂虚虚拦了一把:“徐先生。” 徐冽脚步顿了顿,似乎对这个称呼 到一丝意外。 “上个月你已经年 十八,可以被称作‘徐先生’了。”程浪对他笑了笑,“成年人有权利决定自己的去向,谁也不能 迫你作选择,去处理一下伤口,不代表你的人身自由就此被剥夺。你在害怕什么?” 徐冽没有说话。 “这里只有我和你姐姐,我们暂时没有联系你母亲,也没有告诉你父亲你目前的情况。”程浪继续说。 徐冽抬起眼来:“如果你们打算接我回国,我不会跟你们走。” 程浪能够理解徐冽此刻坚决的态度。 这个少年跟他的姐姐一样, 子都很骄傲,心肠看似很硬却实则不然。 对徐冽来说,自己的母亲在家里遭难时雪上加霜地卷走了最后的钱,不管他有没有用这笔钱,他永远亏欠了他的父亲和姐姐。 所以他既不愿意被徐翘看到自己现在的落魄,也不愿意成为徐翘的拖油瓶。 “你可以坚持你的意见,我们不勉强你。”程浪点点头,“只是你现在受伤了,必须请医生仔细检查。这里的东西不干净,如果 染了什么,到时候你才真是失去了自由。” 徐冽默了默,终于转身朝门外走去。 程浪跟他一起原路返回,接近巷子口时,见他停了下来,说:“前面右拐就有诊所,我自己会过去。” “你身上有钱吗?”程浪问。 徐冽没出声。 “如果我现在给你钱,你还得因为还钱再来找我一趟。”程浪为他作着分析,“不如你先跟我去附近的酒店落脚,我直接请私人医生上门,我的医生按月工资计费,处理这样的伤,不需要另外加钱。” 如果不是情绪和情境都不合时宜,徐冽可能会发出疑问,他就是这样一步步得寸进尺诓走他姐的吗? 徐冽皱起眉头看着程浪。 程浪瞟了眼他身上单薄的 衣,问:“冷不冷?” 徐冽大概以为这位准姐夫打算 下自己的外套给他穿,刚准备摇头,忽然看见程浪对他指了指不远处的黑 轿车。 他顺他所指望去,看见徐翘正抱臂站在车外,哆哆嗦嗦地原地跺脚,一边 着手,嘴里不断呵出雾气。 “你不冷,你姐姐很冷。”程浪说,“她听说你的消息,连夜坐了十几个小时飞机赶过来,到现在没阖过眼,也没吃几口饭。她有低血糖,你应该知道。” 徐冽与他沉默对峙片刻,终于在徐翘打出一个 嚏时,咬咬牙朝车子走去。 徐翘看着往这边走来的两人,隔空跟程浪发送了一个“完美”的眼神信号。 苦 计真是百试百灵,难怪程浪以前使得那么溜呢。 —— 把徐冽接到酒店后,医生也到了。 程浪当然不至于连在美国都遍地安排上私人医生,这样的上门出诊,是另外的价钱。 或许徐冽也知道他在哄骗自己,所以一路绷着脸没说话。 直到走进酒店套房,有医生问话,气氛才不那么僵。 程浪陪着医生在客厅给徐冽包扎伤口。徐翘在里间打电话跟酒店前台订餐。 伤口很快被处理妥帖,没什么大碍,医生离开时,酒店服务生刚好过来送餐。 程浪顺势留人,让徐冽陪徐翘吃点东西再走。 三人在客厅餐桌坐了下来。 徐冽依旧默不作声,摆出拒绝 谈的架势,埋头大口大口吃着意面,大概是想赶紧吃完,程浪就不会再有借口留人。 等他盘子里的面快见底,程浪拿起手机给对面的徐翘发消息:「宝贝,能不能为我争取一些时间?我需要跟你弟弟有一场男人之间的谈话。」 这个世界上没有人可以逃过程浪的嘴巴。 徐翘想了想,给他发了个“ok”的表情包,抬手去拿盛了番茄汁的碟子,拿到时状似 力地手一松,连碟带酱地泼向了徐冽的衣襟。 徐冽为这猝不及防的透心凉一愣,抬起头来。 “哎呀!”徐翘懊恼地扯过餐巾纸,要给他擦,“姐姐低血糖犯了没拿稳!” 徐冽皱着眉头挡开她的手,自己接过纸巾。 程浪看了眼他 狈的惨状:“去浴室洗洗吧。” “可他手受伤了不能沾水呀!”徐翘接话。 “我带他去处理。”程浪起身,拍拍徐冽的肩,“来。” 徐冽跟着程浪走进浴室,等他把门关上,叹息一声:“她的演技还是这么差。” cIjUmi.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