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行吧。”盛望眼里的笑掩都掩不住。 不过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因为他一跨进那间久违的小院子，花盆前忙着剪枝浇水的老人便回过头来。 丁老头绷着脸的时候，嘴角纹路下拉，显得凶巴巴的不好亲近。但他看清盛望的瞬间，那两道僵直的皱纹就有了弧度，整个人都和蔼慈祥起来。他摘了老花镜，搁下老式的大剪刀，枯枝似的手抓着盛望。 有那么一瞬间，盛望以为他会叫两声“小望啊”，或者叫错成“小 ”，然后像巷子里那些老人一样 慨道“几年不见都长这么大了”，再寒暄几句。 谁知老头只是捏了捏他的肩膀，不 地说：“你怎么又只穿这么点！上课不冷么？” 盛望懵了几秒。 江低头在他耳边轻声说：“老头别的没事，就是有时候时间概念有点 。” ……可能还以为我们每天都来。 盛望“哦”了一声，反抓住老头的手。他垂下头飞快地眨了几下眼，直到把眼里那阵热意眨下去，才对老头说：“还行爷爷，教室有空调，你看我手是热的。” 第111章 人间 除了偶尔犯点糊涂、背有点佝偻, 老头哪哪都好。嗓门依然很大, 板着脸依然很凶, 最大的 好依然是看电视，频道永远在军事、新闻、农业之间来回倒，碰到卡顿就 起袖子上巴掌。如果再有个像高天扬一样的熊玩意儿来爬屋顶, 他一定还能抄起扫帚把人打下来。 原本盛望和江打好了商量来做饭，结果刚洗了手就被老头赶鸭子一样轰出厨房。他虎着脸说：“有你们俩什么事，一边呆着去。” “我其实还可以。”盛望挣扎了一下, “不信你让我试试。” “去！”老头一点都不客气, “回头再给我来一锅破肚饺子谁吃？” “放心，自产自销, 我吃。”盛望说完伸出一 手指捅了他哥一下。 江：“……还有我。” 老头翻了个白眼：“除了小谁搭理你。” 盛望勾着江的肩，斜靠在厨房门边笑。老头拎着菜刀朝他们比划了一下, 然后一记大嗓门，把刚进门的哑巴招来了。 其实这几年盛望每次回老家都会路过一下梧桐外, 老头不在、喜乐赵老板也不在，他怕哑巴的 子会变得无趣又难熬。只是偏偏不巧，他每次来, 这间小院门都锁着, 哑巴永远不知在哪处忙忙碌碌，捡拾废品，或是照料他的小菜田。 后来盛望才听赵曦说，他爸妈在北京本呆不住，身体稍微好点了就往江苏跑, 每年有好几个月的时间在老家呆着，一半是放不下喜乐，一半是因为这个孤独的哑巴朋友。 听到那话的时候盛望觉得，人与人之间的 情羁绊往往比看上去的深切长久。 哑巴这几天很高兴，在他的视角中，他 悉的邻居朋友都回家了，一批又一批，热闹非凡，是过年该有的样子。 他最近都窝在喜乐。赵老板 来一大批上好的桂圆 枣，他在帮忙分装封袋。年三十这天抱了两大包回来，一包给老头，一包给两个小的。 盛望和江其实都不吃太甜的东西，但收得很高兴。因为他们知道，对哑巴这个年纪的人而言，新年最好的祝福就是未来的每一天都过得很甜。 两人不擅长给长辈准备过年礼物，本来规规矩矩买了补品，毕竟他们最希望的就是老头们长命百岁。但等饭的时候又改了主意，偷偷溜去最近的商城，买了两个适合老人用的智能机。 丁老头不用说了，一直都用着，只是给他更新换代一下。至于哑巴…… 他们就是见不得他孤零零的模样，尤其是热闹散去的时候，他站在那里咿咿呀呀边比划边挥手，看得人都不忍心走。虽然他拿着手机也不能打电话，但好歹可以写字。 盛望给他调好了输入方式，一步步教他怎么用：“想聊什么就聊什么，可以给赵老板发，给老头发，给我或者江发。” 哑巴和老头得了新玩意兴奋得不行，窝坐在小藤椅里面对面发了一下午信息，效率倒是比自创的手语强。 江指着老头的背影说：“眼么？” 盛望一脑门问号：“不啊，怎么了？” 江：“我眼。” “为什么？”大少爷认真地问。 结果江博士不咸不淡地说：“你以前上课闷头发微信就这姿势。” 盛望：“……” 他默然两秒，叼了刚剥完的橘子 ，然后用橘子皮把他哥打了出去。 这天的晚饭订在一家私房菜餐厅，老板是个老北京，小时候的盛望特别喜 他家的炒红果、水煮虾球和豌豆黄，三天两头下圣旨要吃。盛明 除了没时间陪他，什么要求都能足，一来二去就跟老板有了情。 其实大了之后盛望的口味就变了，但老同志的信息更新就像手机换代一样，总是落后年轻人几步，还停留在很多年前，固执地记着那三道菜。 这应该是几年来人最多的一次年夜饭，盛望把老头和哑巴都带上了，却并不热闹，毕竟盛明同志心里还有几分膈应未消，聊天全靠情商撑，内容回想起来乏善可陈，算不上愉快，也算不上沉闷，大多是些无关痛 的东西。 老同志应酬搞多了，有点“职业病”，总觉得饭局不能白设，多少应该推进点什么。于是临到尾声，他一个没憋住，试着推了一下—— 他摇着杯子里最后一点酒，状似无意地问：“小是不是还没毕业？” 江点了点头说：“还有两年。” “那你项目搞完还得走？” “对。” 老同志“哦”了一声，抿了一口酒，意味深长地看了儿子一眼，结果亲儿子突然开了口：“既然聊到了，我先跟你说一声。” 盛明直觉不妙，端杯子的手指一顿，问：“说什么？” 盛望说：“我到时候可能也会出去一趟。” 盛明简直头官司：“什么叫也出去一趟？你出去干什么？” “公司有外派。”盛望说，“我前阵子跟他们聊了一下……” 盛明心里呕了一口血，默默把杯子放下了。聊了什么 话老同志并不想听，他只知道自己有一瞬间的后悔。 他仿佛打了场花式台球，一杆子撞了个黑的，在桌沿辗转曲折老半天，又咣当撞了个白的，然后双双入袋。当初把江送出去的时候，谁能想到还他妈能有这么迂回的后续，时隔六年多，终于把盛望也拱出去了。 但他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毕竟当初的第一杆是他亲自打的。 餐厅老板友情送了他们一份足料羊蝎子，老同志就着聊天吃了一点，吃完就上了火，嘴疼。尤其回家看到那俩小的进了一间房，他就更疼了。 相比而言，盛望心情倒是很不错。 虽然年夜饭的氛围离“其乐融融”还差不少，但这都在意料之中。事实上，他们能坐在一桌完整地吃一顿饭，本身就意味着冰山消融的开始。 再加上除夕夜里12点整的时候，江收到了江鸥的微信，内容其实很简单，无非是祝儿子新年快乐、让他注意休息。只是在祝福的结尾额外加了一句话。 她说：都喝了酒吧，记得泡点蜂水，免得明天头疼。 尽管只发给了一个人，但这显然不是对一个人说的。也许只是单纯的叮嘱，无关其他。但盛望看到这句话的时候莫名觉得，再过一年或者两年，没准儿他们真的可以围坐在一起，像多年前梧桐外的那个夜晚一样，好好吃一顿饺子。 * 年初二这天上午，盛望定了个闹钟，却还是不小心起晚了一些。 他睁眼的时候已经8点多了，楼下卧室敞着门，被褥铺得整整齐齐，盛明已经出发去赶早班飞机了，没来得及跟儿子吃顿临行早饭。 当然，也可能是故意不想吃，毕竟老同志还在上火，嘴边起了个大燎泡。 空调刚关没多久，盛望又一一打开，穿着卫衣长 在楼下找吃的。他抓着头发在厨房掀了一遍锅，又转到了冰箱边，看到了上面 着的字条。 盛明写了一笔盛望没遗传到的好字，比起江的，他更厚重圆融一些，一看就是个商务派： 「赶航班，归期不定，如果初七未到家，你跟小自行出发去北京。——爸爸」 盛望捏着字条的时候，江带着一身洗漱完的薄荷味过来了。某位大少爷喜彻夜开空调，早上起来嗓子又干又热，开了加 器也没用。 江从冰箱里拿了一瓶水拧开，灌了两口润了润嗓子，这才问道：“你爸留的？” “嗯。”盛望嗓子还透着没睡醒的沙哑，“你以前没看过他的字条吧？我来给你翻译一下，意思就是我走了，你俩好自为之，假期结束就赶紧滚蛋吧。” 江短促含糊地应了一声，又用瓶口碰了碰某人下 问：“你是不是没喝水？” “噢，忘了。”盛望就着他的手灌了几口，“我说我怎么嗓子这么哑呢，还以为你趁我睡死偷偷干了点什么。” 他说完张口还要喝，江已经撤了瓶子转身走了。 大少爷喝了个空，笑着跟过去：“别跑啊江博士，你怎么这么不 逗。” 江开了电视，拎着半瓶水在沙发坐下，拿着遥控器挑app：“有本事当着你爸的面逗。” “那不行，中老年人心血管不通畅，别气出血栓来。”盛望从他手里 了水瓶，说：“况且在盛明同志眼里，他儿子斯文礼貌，并不会耍 氓。万一有点什么肯定是别人的问题。” 他自己说完自己琢磨了一下，冲江说：“我差不多可以想象你在我爸心目中的形象了。” 江：“……” 大少爷叼着瓶口想了想说：“你蒙冤了，为了补偿，我决定亲自动手给你做顿早饭，高兴么？” 江博士并没有到高兴，他看了某人一眼，掏出手机就开始翻外卖。盛望把水瓶往旁边一撂，单膝住沙发就去箍他脖子：“你翻外卖什么意思？” 江被他箍在手肘间，喉结轻动着低笑起来。 尽管江对某人的厨艺没抱一点希望，但还是勉强同意当一次小白鼠，反正当年某人跟丁老头联手给他吃过各种奇奇怪怪的东西，也不差这一回。 毕竟是自己挑的男朋友，还能怎么办。 江本想以“帮忙”为借口去厨房盯着点，但某人直接锁了拉门，隔着玻璃冲他比了个“请”，示意他离远点不准 手，他只好作罢。 其实盛望这么干时候有原因的，江一走，他就从长口袋里掏出手机，点开微信跟高天扬他们扯皮。 附中a班大群这几天跳得，原因无他，就是在回校期上游移不定。班上大部分人初三到初五都有空，选择余地越是多，子就越难定下来。 盛望出于私心，想让高天扬和宋思锐在群里不动声 地引导一下，最好能把重聚定在明天，因为明天是江生。 朴实无华高天扬：那好办啊！群里说一声哥生不就行了？ 这手我不要了：别，太高调了。我怕他知道了去都不去。 大宋：为什么啊？过生啊，不是高高兴兴的么？ 盛望拇指悬在键盘上，想起回江苏前听到的话—— 他们只回来一周，猫儿子匆忙换环境容易生病，所以临走前把门卡托给了江那个博士师兄陈晨。陈晨每天喂猫会给他俩发一段小视频，由此跟盛望也悉起来，偶尔会聊几句。那天话赶话刚好提到，陈晨说了一句让盛望悄悄心疼很久的话。 他说：江从不过生，越是准备他就越是躲，常常提前几天就不见人影了，不知道为什么那么排斥。 盛望垂眸站了一会儿，捏着关节打字道：反正别提就是了 好在高天扬和宋思锐对他们知知底，有些事不说也能猜到个七八分。两人没再多问，也没坚持高调。冲盛望比了个“ok”的表情，便钻回了班级群，几句话一搅和，就把返校定了。 第112章 年少 盛大少爷擅长安排这种悄然的惊喜, 聚会是, 早饭也是——此人忙着在微信上扯皮, 本就拿不出手的厨艺更是打了折扣，顾头不顾腚。他拿噼啪溅的油锅没辙，站在距灶台八百米的地方, 仗着个子高手长，拿了个锅铲在那比划。 cＩjuＭI.ｃＯm |
”，然后像巷子里那些老人一样
慨道“几年不见都长这么大了”，再寒暄几句。 谁知老头只是捏了捏他的肩膀，不
地说：“你怎么又只穿这么点！上课不冷么？” 盛望懵了几秒。 江
。” ……可能还以为我们每天都来。 盛望“哦”了一声，反抓住老头的手。他垂下头飞快地眨了几下眼，直到把眼里那阵热意眨下去，才对老头说：“还行爷爷，教室有空调，你看我手是热的。” 第111章 人间 除了偶尔犯点糊涂、背有点佝偻, 老头哪哪都好。嗓门依然很大, 板着脸依然很凶, 最大的
好依然是看电视，频道永远在军事、新闻、农业之间来回倒，碰到卡顿就
起袖子上巴掌。如果再有个像高天扬一样的熊玩意儿来爬屋顶, 他一定还能抄起扫帚把人打下来。 原本盛望和江
手指捅了他哥一下。 江
子会变得无趣又难熬。只是偏偏不巧，他每次来, 这间小院门都锁着, 哑巴永远不知在哪处忙忙碌碌，捡拾废品，或是照料他的小菜田。 后来盛望才听赵曦说，他爸妈在北京
情羁绊往往比看上去的深切长久。 哑巴这几天很高兴，在他的视角中，他
悉的邻居朋友都回家了，一批又一批，热闹非凡，是过年该有的样子。 他最近都窝在喜乐。赵老板
来一大批上好的桂圆
枣，他在帮忙分装封袋。年三十这天抱了两大包回来，一包给老头，一包给两个小的。 盛望和江
，然后用橘子皮把他哥打了出去。 这天的晚饭订在一家私房菜餐厅，老板是个老北京，小时候的盛望特别喜
他家的炒红果、水煮虾球和豌豆黄，三天两头下圣旨要吃。盛明
除了没时间陪他，什么要求都能
的东西。 老同志应酬搞多了，有点“职业病”，总觉得饭局不能白设，多少应该推进点什么。于是临到尾声，他一个没憋住，试着推了一下—— 他摇着杯子里最后一点酒，状似无意地问：“小
话老同志并不想听，他只知道自己有一瞬间的后悔。 他仿佛打了场花式台球，一杆子撞了个黑的，在桌沿辗转曲折老半天，又咣当撞了个白的，然后双双入袋。当初把江
在楼下找吃的。他抓着头发在厨房掀了一遍锅，又转到了冰箱边，看到了上面
着的字条。 盛明
器也没用。 江
问：“你是不是没喝水？” “噢，忘了。”盛望就着他的手灌了几口，“我说我怎么嗓子这么哑呢，还以为你趁我睡死偷偷干了点什么。” 他说完张口还要喝，江
逗。” 江
了水瓶，说：“况且在盛明
氓。万一有点什么肯定是别人的问题。” 他自己说完自己琢磨了一下，冲江
手，他只好作罢。 其实盛望这么干时候有原因的，江
地引导一下，最好能把重聚定在明天，因为明天是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