颠道士心中咯噔了声。 其实之前说去取钱的时候,他心里还没有别的想法,只是出门之时不免想:要不然丢下这丫头在这里,一走了之。 就是舍不得玉儿。 他去“”了一点钱,犹豫了会儿还是返回酒楼,只是不曾面,就是想看看紫是什么反应。 听见她跟小二说那些话,才终于忍不住现身。 幸亏那小二是个好的,不然只怕也逃不过一顿打。 其实颠道士自己也不明白,到底为什么会“心软”,兴许还是因为玉儿吧。 而这期间,那小蛇缩在紫的袖子里,十分乖顺。 在酒楼的时候,它被紫喂着吃了些东西,睡得格外舒服,不知多受用。 此后紫见颠道士又得了钱,就问他从哪里拿来的。 其实这难不倒他,他虽不事产业,但素花销不大,倘若有欠缺,便找个富得油的一点就是了。不是什么难事。 他说的含糊,紫也不很懂:“是找的你的亲戚?” “我没那号亲戚。” “那人家怎么肯给你那么多钱?” 颠道士被她问的又开始冒火,说道:“这个,就叫做劫富济贫。你难道不懂?” 紫确实闻所未闻:“爷爷,这是什么意思?” 颠道士瞪着她,片刻心想:也难怪,她从小在内,知道什么叫“劫富济贫”。 于是解释:“就是把那些地主老财为富不仁的钱拿一些来,给需要钱的穷苦人用。” 她眨巴眼:“拿?” “你要说抢也行。” “抢?!”紫震惊:“这样做……不是违反律法的吗?” 颠道士哼了声,说道:“什么叫违反律法,我不过是替天行道而已。” 他看紫还有不信之,便指了指前方:“你看那个孩童……” 颠道士指着的是路边衣衫破烂的一个半大孩子,挽着篮子在卖瓜菜。 虽然他卖力叫嚷,却没有人理会他。篮子里的瓜菜几乎也已经蔫了,但再蔫,也比不过他的脸之难看,眼中更是充了失望。 颠道士说:“这孩子比你还小,你瞧他穿的,再看他那么瘦弱的,我帮帮他不对么?” 紫正发愣,颠道士叫了那孩子过来,拈了一块银子放在他篮子里。 那孩子震惊错愕,不肯相信:“老爷您这是……”别说一篮子菜,买他这个人都绰绰有余了。 颠道士说道:“给你的,你这般年纪,就帮家里做事了?你家里大人不管你?” 那孩子看看银子,又看看道士:“老爷,我爹先前在粮行里做苦力,扭了干不成了,我娘只能做些针线活养活家里,熬得眼睛都看不清……”说着就出泪来。 紫听着心酸,也不由冒出了泪花。 颠道士说:“哪个粮行,没补贴你们钱吗?” “哪里补贴呢,那王老爷见我爹干不成了,恨不得踢的远远的,我爹去讨要没算的工钱,反而挨了一顿打……”孩子抹着眼泪,看看那块银子,跪在地上给颠道士磕头,几乎大哭。 颠道士挥手叫他离开,问紫道:“你听见了?这户人家也并非懒惰,但却仍是如此凄惨,我拿了富人的银子给他们求一条活路,违反了哪条王法?” 紫只顾擦泪,摇头道:“我觉着没违反什么王法。” 颠道士一笑:“就是说么。” 紫却鼻子:“爷爷,那个什么粮行的王老爷太可恨了,欠人家钱还不给,这才是为富不仁,我们去把他抢光吧……不,不是,是劫富济贫。” 颠道士愣住:“啊?” 紫已经迫不及待。 那天,又称为粮行王老爷的毕生难忘。 当然,对那些穷苦困顿的百姓们而言,也同样如此。 只不过双方的心情可谓天壤之别。 从那起颠道士又多了一件营生,劫富济贫。 虽说他武功高强,就连寻常江湖中人也无可奈何他,但一次两次解燃眉之急倒也罢了,在他看来是得心应手,小“劫”怡情的事。 如今被紫盯着,竟好像成了一件正经的差事,每天必须要去“抢”上几个、接济数百穷人才好,忙的他十分“疲惫”。 他们两人一路从北到南,所到之处,那些富豪——尤其是为富不仁的那种,无不被狠狠掳劫一番,闹得本地巡检司焦头烂额,以为出现了什么了不得的大盗,甚至发了通缉令。 而紫也很快有了经验,每到一处先行调查,遇到名声不错的富户,她便道:“这是个好人,还会舍粥舍药,咱们不要劫他,不然百姓们会骂咱们。” 颠道士觉自己像是成了她手下打杂的。 原本崇高的江湖地位一落千丈。 那,两人在客栈歇息。 忙碌了数天的颠道士难得地有些困倦,不料睡到半宿,他猛地惊醒。 他察觉了浓烈的杀气,想也不想立刻闪出来,冲到紫房中。 两道黑影正靠近紫的,颠道士冷哼了声,扬手发出暗器。 其中一人倒地,另一个却及时闪避。 颠道士正上前拿下,身后却一阵寒气袭来。 他骨悚然,才意识到原来门边儿上还藏有一人! 颠道士方才只顾惊心于紫的安危,居然大意,疏于防范。 他只来得及挥手一掌,虽退了对方,可背上还是隐隐一阵剧痛。 这时侯紫也被惊醒了:“怎么了?爷爷?咦……” 颠道士回头抵敌,边另一人则冲向紫。 眼见将掐中紫脖颈,眼前一道妖异的绿光腾起。 那人还没来得及反应,便捂着脖颈倒退,竟倒地不起。 玉儿一击必中,从地上窜起,仍旧爬到紫身旁。 此刻紫兀自睡眼惺忪,还不知它咬杀了一个人。 颠道士挥掌连拍:“你们是什么人!” 那人冷笑:“果然不愧是颠道士尹修……若非抢占先机,只怕还奈何不了你。” 颠道士觉眼前仿佛发晕,他知道不妙,当即一把将紫掳起,纵身跳出窗户,逃之夭夭。 他因一时情急疏忽,而对方又非泛泛之辈,竟是不慎受伤。 带了紫狂奔出一段后,觉着对方不至于追上,才止步。 紫起初没察觉他受伤,等发现手上黏糊糊的,顿时大惊。 颠道士察觉对方刀锋上有毒,出客栈时候已经了一颗解毒清心丸,才勉强撑住。 那些现身的人杀气腾腾,如果说是朝廷所派,自然不会如此。 恐怕他们是要对紫不利。 他忙着逃走,又加上伤在背,无法处置,赶了半个时辰的路,人已经有些昏不醒。 恍惚中,是紫把什么东西喂到他嘴里,颠道士只觉着一股清凉,这才逐渐舒缓下来。 等再度醒来,颠道士发现自己被拖到了一棵树下,身上头上还遮盖着几片大叶子。 他不知如何,忙起身,却见玉儿从草地上蜿蜒过来,轻轻地用头碰了碰他的手。 颠道士望着玉儿,心弦却仍绷紧,因为他没看到紫! 昨夜那刀上不知是何毒,偏偏伤在他背上靠近心脉处,幸亏伤的不很重。不然这条老命,可真算是“沟里翻船”。 正错愕之中,却听一阵脚步声响,原来是紫跑了回来,小丫头有些狈,手中抱着几枚不知是什么的果子。 “爷爷!”看到颠道士醒了,紫手中果子落在地上,她忙跑了过来:“你醒了!” 颠道士被她猛地抱紧,心中异样。 顿了顿,尹修试着问:“你给我处理过伤了?” 紫确实这么做了。 她目光闪闪地说道:“永安侯有个搭帕,百宝箱一样,里头什么好的药都有,我打听到她常存的那些,便跟她要了一些药,学她的样子把荷包里了,没想到派上了用场!” 紫把杨仪当作神祇般,有样学样。 她虽然没经历过这种事,但知道情形紧急,想起杨仪,就给自己打气:永安侯能做的,她也要做到。 毕竟不能眼睁睁看着颠道士死了。 于是把颠道士背上的伤毒小心地清理了,撒上了十灰止血散等几样。 虽做的不练,总比没做强。 颠道士听她说完后,哑然失笑,没想到自己把这小丫头当成累赘,到头来,反而是她救了自己。 她先前的衣裳首饰,衣裳倒是罢了,首饰,却在之前施舍穷人的时候都给卖了,倒是这荷包还留着,幸而没丢。 紫看他脸不好,怕他伤口疼,便轻轻抚着他的背,温柔地说道:“爷爷,你千万不要死,我偷皇爷爷的宝书给你修行、你长命百岁的好不好?” 颠道士听着这话,心中一阵涌动。 竟是生平极为罕见、前所未有的一种新鲜情绪。 两个人从原先风生水起,到混的如此窘迫。 颠道士自知自己体内的残毒没清,倘若还有高手追来,恐怕没法儿保全紫。 勉强撑着向汐州方向又走了一段,那黄昏,果真给两个人追上了。 颠道士知道情形危险,少不得咬紧牙关,把心一横。CIJUMi.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