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以为就是殷胥让她来进哄孩子的,虽然有点头疼,但殷胥又各种软硬兼施的劝,说阿博子很好,也不娇气,在内摔摔碰碰习惯了,又拿出一堆事儿来利她,崔季明考虑到某些好处,这才勉强同意。 崔季明实际上是想着干脆陪孩子一小会儿,就偷偷跑去找殷胥,谁料到来了才发现,这小太子才三岁多一点点,就有一本正经的样子了。 她以前倒是也偶尔去杏娘家里见过贺拔彤,对于那厚颜无还整天问“凉凉的大哥哥有没有来”的臭丫头,她是一言不合直接拎着上房吓唬。眼前的博年纪又小,身份又非同一般,自然不敢这样跟小猫小狗似的耍。 她蹲下来,博简直要把她每一个睫都看清似的直打量她。 崔季明从他手中那过弓箭,道:“太保不过是个虚名,我也不是来教你骑的先生,你这个年纪练箭也是胡扯。”她随手递给旁边的人,对博道:“你平时都玩什么?” 博这才呆呆的从她脸上移开,人有点不好意思开口似的,他倒是从小就这么长大不觉得有什么不对:“有时候爬山,有的时候爬树,不过不让爬大的树。有时候抓小兔子,抓虫子,彤姊姊来的时候还爬房子,不过现在阿耶不让了。” 崔季明呆了一下:阿耶……说的是殷胥么?听到他被人叫爹,觉好奇特…… 博又指了指廊下被下了一两天的小雨浸透的回廊边缘:“不过一般下雨的时候,可以去神和亭抓小青蛙!神和亭旁边有湖的。”他倒是子活泼也肯亲近人,没像殷胥小时候那样死气沉沉。 听闻这玩法,太子小时候的子,跟她小时候跑到后院挖土和稀泥的水平很相近嘛。 一听到抓小青蛙,崔季明眼睛亮了:“博呀,你知不知道你阿耶怕什么?” 博立马起口:“阿耶天不怕地不怕的!” 崔季明扁了扁嘴:“行了吧,他怕的事儿多的去了。” 她咽下了那句“你阿耶怕我”,这才又道:“当然他也不是说碰见了就会蹦跶起来的那种人,但他怕蛇的,也怕青蛙。蛇太危险了,我们去抓青蛙,吓你阿耶好不好。” 博眼睛亮了,人却很乖的摇了摇头:“不好呀……” 崔季明直接一把抱起他来:“有什么不好的!你肯定没见过他吓得动也不敢动的样子,走走,有我给你担着呢。” 崔季明直接抢了把伞,抱着博就往里跑。 几个下人追在后面,崔季明跑的一颠一颠的,连着为了保持平衡两只手连忙扣在她脖子上的博,声音也跟着一抖一抖:“别呀我~可~以~自~己~走~的~哇……” 崔季明大笑:“你真沉,快赶上一把纯铁的长戟了。” 此刻不远处一处殿的二层上,殷胥身边的窗子开着,他还在朝下看去,望见崔季明一把扛起阿博,带着一柄红伞就狂奔,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上多楼台高阁,转了两个弯就看不见了。 “圣人,您是说安王这个月末就能还朝?他毕竟是王爷身份,手里也未必能有太多证据吧,外头人在防着他呢。”屋内传来了说话声。 殷胥猛地回神,望向眼前坐在矮凳上的俱泰。 他定神道:“外头想用他的人也多的是。他儿子是太子,那些人不知道觉得安王身上存着不知多少未来的机会呢。我有意跟他通信,让他放出些门路去,挤上门来自投罗网的人不知道有多少。他手里捏的可都是实打实的证据。” 俱泰这才理解殷胥的意思。他是要安王主动对外表对朝廷不敬的心意,然后也放出自己能活络的门路,那些不能从支持官员得到灰门路的富贾,不疑有他,以大量的献金投入了安王的麾下。 俱泰有些担心:“圣人就不怕安王会反利用这一点……” 殷胥看他一眼:“我是那种会把所有人都想的极其善良可信的人么?我怀疑的人有很多,但信任的人也总有一些。天底下真真正正的把血脉和大邺长在一起,愿意为了大邺付出一切的人,安王怕是要算上头一个。说起来,单说心与赤诚,他是真正的一国太子。” 这话殷胥说得,俱泰却接不得。 但是殷胥既然肯信,他们兄弟二人一起生活过几年,也是有原因的。 殷胥转了话道:“你说想要告诉我的,希望自己也担责的事儿是什么?俱泰,我信任的人里,你算是一个,别告诉我你做过什么我也不能饶的措施,那你也未必担得起。” 俱泰从矮凳上下来,拿开了地上的几个软垫,直接跪在了地板上,手撑在了身前:“这件事儿——圣人若真是想怪罪,请也看在臣的面子上,看在她曾经为大邺出过力的份上,不要责罚。真若是恼怒,求您将她官位拿走,挂冠还乡也罢……不要再责罚了。” 殷胥没回答,他的态度就是不会承诺,想说就说。 若是俱泰自己的事儿,他绝对会痛痛快快说出来,此刻却又啰嗦道:“臣也考虑许久,此事到底要不要说,但这样是能保她最好的办法了,宋晏捏住了她的把柄。本来就是天子门生,这事儿要是后来捅出来,怕是对圣人也不利。” 殷胥皱了皱眉:“你是说竹承语?” 俱泰舔了舔,才躬下身子叩首下去:“臣早早知晓了竹侍郎身为女子,却仍然包庇她而没有向圣人检举,甚至推荐提拔她到了今天的位置,予她户部大权。” 殷胥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俱泰只得又重复道:“竹侍郎身为女子,女扮男装通过了制科,进入了户部。臣明知此事不报,甚至纵许她掌握大权,罪无可赦。” 殷胥半晌才道:“你先起来……” 俱泰抬起头,却看着殷胥脸上的神情绝不像是震怒,而是惊愕沉思甚至有些隐隐的惊喜,他沉思片刻道:“你确定此事没有假?你怎么知晓她是女子的?” 俱泰没有想到这一点,总不能说是竹承语前两天才告诉他的吧。 脑子转只得答道:“之前去山东的时候,她也跟去了,圣人可能没有注意到,那时候她还是个小小的度支主事,那时候大家住的都很挤,臣……呃臣去找她议事的时候,不小心撞见她沐浴……呃,肯定是女子,不会错的……后来她也跟臣承认了。” 俱泰刚说完,就看着对面的殷胥嘴角了,他差点就开口:原来你也是撞见洗澡才发现的?!这个套路俗不俗? 第339章 327.0327.$ 人拿来了青的纱网, 崔季明捏在手里蹲下去,就看着博光着脚,窄袖挽起, 趴在回廊边上, 伸手往回廊下头木板与地面的隙里探,很快的听见一声踩着尾巴似的叫声,他高兴叫道:“抓住啦抓住啦!” 崔季明也兴奋:“来来,放这里面来。” 博手里抓了一只颇肥的绿油油的青蛙, 给放到纱袋中, 那青蛙似乎受到了惊吓, 一阵混的蹦跶。崔季明看了看:“这个太大了,不好藏, 咱们要不要再抓一只小一点的。” 博点了点头,俨然是崔季明指哪儿打哪儿, 他道:“太保也了鞋子吧!下雨这样光脚舒服的呀。” 崔季明算是知道为什么博有个外号叫赤脚仙人了,他爬上回廊, 特别迅速的把靴子一扔,光着脚跑起来。不知道下人要一天多少遍的查看廊下,确保没有小石子留在路面上。 崔季明想了想,也倚着柱子褪了靴子,扯掉白袜,挽了挽脚,看着博在看她,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我脚上疤太多了。” 博指了指脚背上之前因为皮粘在靴子上而留下的疤痕,是孩子的天真无,道:“哇,这个好像个兔子的形状,是个蹦起来的兔子。” 崔季明低头笑:“是嘛,确实有点像。” 博又抬起头,去捏捏崔季明的手指:“我问大母,天底下谁是最大的英雄,阿母说以前是勋国公,现在是季将军!是不是英雄都是这样的?要去打仗的!阿耶……阿耶就不像要打仗的人,手也不是太保这样?也是英雄么?” 崔季明一怔,竟鼻子一酸咧嘴笑道:“你大母真的这么说?不过也不是说只有打仗的人是英雄,你阿耶才是大英雄。” 博又有点想不明白了,崔季明蹲下来,他的手撑在崔季明膝盖上:“可是阿耶也没有受过伤……而且也好像从来没有……” 他说不出来,崔季明却明白他的意思,毕竟殷胥看起来还是养尊处优,高高在上,那些什么血汗错,荷尔蒙迸飞的事儿看起来跟他都没有半点关系。 崔季明笑:“你阿耶也不用这么做,天底下有人能顶替我,可没人能顶替他呀。你不说你阿耶天不怕地不怕,这时候怎么又想起来了。再说你怎么知道他没受过伤,不是所有受伤都是这样看得见的皮伤。是不是英雄,是不是男子汉跟外表没关系,就算一个人长不高,很瘦弱,敢做旁人不能做的正确的事情,就是英雄了。” 她说罢又觉得跟三岁的孩子讲这个哪里听得懂,博说话还都有点声气呢。博却故作老成的点了点头,崔季明刚想站起来说要去抓青蛙,博却又抓着她问道:“那太保——” 崔季明觉不是来陪博玩的,而是被博叫过来问话的:“别叫太保了,叫季将军便是,你年纪小,叫季公也行。” 博毕竟出身廷,对于称谓从小比较谨慎,叫道:“季将军……嗯,见没见过我阿娘?” 崔季明也是没多想:“见过啊。你阿娘也是大邺知名的才女啊。” 博一下子有点慌了:那、那阿娘知道现在阿耶最喜季将军了么? 博紧紧抓着崔季明的胳膊:“那阿娘和阿耶是怎么认识的?” 崔季明偏头:“我记得是那时候一起在萧先生那里读书,当时也有不少大邺少女想嫁给你阿耶呢——” 她说道一半,忽然反应过来,博本不知道他亲阿耶是泽! 他肯定以为她说的是殷胥的事儿!线啊!这要了好么! 崔季明连忙住嘴:“你干嘛要打听这件事啊,小孩子不要管这些嘛,等你长大了就见到阿娘了。” 博没有得到她的回答,中的人不说,好不容易来了季将军,他也不愿意说,博又好奇万分又有些失望,道:“为什么长大了才能见到阿娘……我一定要像阿耶那样,把事情都做好才能见到阿娘么?” 看他淡淡的眉都垂下来了,不知想起了什么都有点泫然若泣,崔季明连忙坐在地上,抱着博坐到她盘起的腿上:“那你比我好,我是长大了见不到阿娘了呢!” 博转过脸来,崔季明实在是不擅长安人,只能用“其实我比你更惨”这招了,她只能道:“我到七岁,阿娘不在了呀。不过我阿耶也在,不也好好的么?你可能不用长到七岁,再大一点点就捡到了。” 博一下子就忘了自己刚刚要哭了,伸出手相当亲昵的碰了碰崔季明的脸:“那季将军是好多年没有见到阿娘了么?” 崔季明觉得有点,笑了笑:“不打紧啊,有些事情不能强求。其实你很好的,你阿耶小时候,不单是他,他的好几个兄弟,都不怎么能见到他们的阿耶。你出生在内,也不可能是阿耶阿娘天天陪着长大,不单是你,天下的小孩子都这样。你彤姊姊的阿耶也有好几年在外忙着没回家了,甚至阿娘也会跑出去陪她阿耶,留她一个在家。大家都是这样对不对。” 博好像这时候才知道,别的人家也只有这样。 小孩子总是会跟别人作比较,越是觉得自己是特殊的越是把情绪酝酿在心里,有时候转头发现大家都一样,似乎也就不觉得这些事情有什么问题了。 博似乎得到了许多的安,又问了好多好多人小时候的事情。 崔季明说了自己小妹从小长大在乡野,跟祖父祖母长大,一年只见一两次阿耶;说起来自己小时候和殷胥少年时候的一些事情,博听着听着安静下来,两只手不止是试探试探的碰碰她,而是整个人挂在崔季明脖子上。 崔季明觉得就跟自己小时候吃力的抱舒窈和妙仪似的。 他一会儿扯了扯自己衣袖,捏了捏崔季明的衣领,挠来挠去憋了半天才说道:“那季将军天底下最喜谁,最谁呀?” 崔季明心里刚刚才聊过亲情的话题,把她自己都给动的够呛,口而出:“我阿耶呀!” 博抬起头来瞪大眼睛。 崔季明回过神来,心中大叫不妙,会不会是阿九叫孩子过来试探的。应该也不会啊,他好几年没有这么小肚肠千回百转了啊。而且自己还穿着男装,说什么最他阿耶之类的话,这孩子人生观都会扭曲吧…… 她只得又重复道:“是啊,我阿耶。” 博虽然很想说“我也最喜阿耶”……可是阿娘不喜阿耶了,阿耶最喜的季将军也不喜阿耶……天呐……天底下没有人喜阿耶了么! 博面上表情实在是太过悲痛了,以至于让崔季明很怀疑自己到底犯了什么重大的错误,幸好博似乎自己念叨了两句什么,安了自己。 她没听见博捂着口说“就只有我喜阿耶了”,只听见博回头拍拍她道:“那你不要让阿耶知道哦。不要说哦。” 崔季明:??? 等到半盏茶的功夫,殷胥还在跟俱泰聊着的时候,崔季明跟博光着脚爬上了楼。两旁站的人看着两个半大孩子脸兴奋,扶额也不好声张,只能在原地站着。楼梯上去有一截小护栏,崔季明蹲在护栏后头,和博一起偷偷看殷胥,崔季明甚至还伸手穿过护栏的隙,扯了护栏那边的女的裙摆,利用人家的衣料挡一挡。 那女回头一看是季将军,脸都红了,垂着头不敢动。 崔季明看见俱泰说了几句什么,起身行礼,正要从楼梯这边下楼,这才忽然蹦起来,想要吓他一跳:“嘿!” 俱泰心事重重,被这么一声呼喝,吓得腿一哆嗦往后趔趄。连不远处榻上端茶的殷胥都惊得手一抖撒了半杯茶。 俱泰抚着口,无奈道:“三郎你都多大的人了!就不要这样冒出来——” 他话音未落,就看着慢了一步的博从崔季明背后跳出来,也摆出姿势,声气的吓唬:“嘿!” 俱泰笑着摇头:“太子殿下,你也不知道学点好,跟这么个小混蛋学。” 崔季明不服:“我怎么就小混蛋了,就算也是老混蛋啊!” 俱泰笑她:“你瞧瞧你现在,跟十三四岁的时候有差别么!还说自己老呢!” 他还没说完,殷胥在一旁先道:“子介,你带着博闹什么呢!过来!钱尚书你先退下吧。让你受惊了。” 殷胥并没有不谨慎到对俱泰说出真相,俱泰也神如常,笑着拱了拱手从是脚印的楼梯上下去了。 崔季明连忙道:“博给阿耶带了好玩的东西对不对。”她说着就爬上榻来,要去挡殷胥的眼睛,殷胥这才发现她光着脚,气道:“你踩了一脚的水就要上榻?在孩子面前你就这么不规矩!” 崔季明扒住他肩膀,整个人挤上榻来,不在乎:“你要是再叨叨,我就让孩子见识见识什么叫不规矩。来来挡住眼睛,博要给你个惊喜呢。”CIJuMI.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