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呆板又无助的模样,被恐惧浸透的双眼,一边摇头一边把手臂抠得鲜血淋漓……哪还有半点初遇时在马背上一眼就惊了他的恣意少年的影子。 结婚三年,两人相敬如冰,见面次数屈指可数。 仅有过一两次点到即止的亲密,都在季庭屿意情的发情期。 而贺灼那无数个燥热难消的易期都无人安抚,只能靠疯狂打拳来发。 对婚姻的责任约束着他没有出轨或外出觅食,但代价是他再没给过季庭屿好脸。 张口冷嘲热讽,闭嘴怪气,甚至把生意场上逢场作戏的少爷小姐带到他面前示威奚落。 贺灼思及此抬手狠狠了自己一个巴掌,打的嘴角豁出血。 高耸的喉结攒动着轻颤,扶着棺材的指尖深深按在红木上用力到泛起青白,却本不敢去接那一小团。 “小屿是怎么……他在叙斯特到底出了什么事?” “他收到的去叙斯特采访的委派信是假的,记者部本就没派人过去。有人把他骗到那里,拿走了他的装备和通讯工具。战争爆发地在一所小学附近,他为了救那些孩子,死在了火场里。” “是谁。”贺灼面沉得骇人,狭长的眼眸深不见底。 “还没查到,只知道他的队伍里出了细。”季听澜说到这又恨毒地看向他:“说起来,小屿的死,贺总不是也大功一件吗?” “这次任务那么危险,本来不该由他去,但他嫁给你三年,你欺负了他三年!把人带回来给他看就算了,还要在他生当天邀请一帮舞女少爷来家里开party,他受不了了才接下那次任务!” 犹如被当头一砸开了脑袋,贺灼难以置信地抬起头,张了张嘴,没吐出半个字。良久,他才组织好语言:“他是……被我走的?” 贺灼本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他张着嘴巴,眉心不敢置信地紧紧拧着,表情由僵硬逐渐变得失控,两行泪狈地滚到脸上,再不见半点冷静矜贵。 “可我没想在他生那天开party,我只是、只是故意说给他听,想刺他一下,让他对我服个软,别再对我这么冷冰冰——” “故意说给他听?刺他?” 季听澜要气炸了,一拳砸在他脸上:“小屿和你结婚前神状态就已经很不好了,医生说他的抑郁症严重得随时都有可能自杀,你非要把他娶回去,就是为了刺他?待他?你他妈还是人吗!” “砰”的一声闷响贺灼被打倒在地,喉咙里猛地涌出一口鲜血,吐在地上溅起血沫,他顾不上擦,浑身僵硬地转过头,牙齿在打颤。 “你说什么?小屿他、他有……?” 而季听澜的表情比他还惊讶:“你不知道?他在你身边三年,你不知道他生病?!” 贺灼表情空茫,面惨白如鬼。 季听澜突然想到什么,心脏陡然悬到嗓子眼:“他的耳朵被炸弹炸伤,一直都弱听,你是不是也不知道!” 贺灼摇头。 “腿上的旧疾呢?他不能久站不能着凉,难道你连这个都不知道?!” 贺灼还是摇头,嘴里渗出更多的血丝,在他惨白狈的一张脸上淌着,如同干旱的沙地上皲裂的纹路。 “对,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不仅不知道他弱听,还总是在他不回话时奚落他;不仅不知道他腿不好,还非要他陪同去酒会一站站半个晚上,害他摔倒出丑;不仅不知道他有抑郁症,还故意刺他,冷落他,把他活活走,到战场上…… “是我把他害死的……”贺灼嗤笑一声,绝望至极地低下头,犹如一只被悔恨噬的困兽:“可我是他的丈夫啊……” 本应护他,陪伴他,尊敬他的丈夫,却连他病成这样都没发现,还要把他从一座地狱拉到另一座地狱里,亲手送上绝路。 贺灼想起这三年少得可怜的点点滴滴,想起季庭屿每次离开去战场时故作潇洒地和他挥手告别。 他那时天真地以为两人总会有下次重逢的机会,那就等到下次再说吧。 下次再见面时他就烤季庭屿最喜的栗子蛋糕给他,告诉他:我一直都很喜你,就是忍不住堵气,我不是旺盛到每天都要做,别恶心我好不好? 但他们没有下次了,再也没有了。 他的小猫被那场大火烧化了……烧成了焦黑的一小团…… * 贺灼不知道那天是怎么离开季家的,他只记得自己从楼梯上滚了下去,昏了,然后做了一场梦,梦到了季庭屿。 但那是一场噩梦。 因为他看到了季庭屿的死状。 伤痕累累的omega躺在学校的残垣断壁上,小腹开了个血淋淋的大,拖着两条中的双腿地爬。 爬不动了就躺在血泊里,手里攥着什么东西说临终遗言。 他说:“哥,今年的结婚纪念,我又没能赶回去。但你应该没什么所谓,毕竟我在你面前只会招你厌烦。 其实,我没有不喜你,在雪山上就已经喜了,但工作原因,我必须立刻回去,没能要到你的联系方式。 家里出事时父亲推我出去联姻,我不愿意,可知道那个人是你,我没多想就同意了。 结婚那天晚上用指着你的头,也不是故意的。不是恶心你,是我自己的问题,那件事之后,我就很害怕触碰别人,会把人害死,但我没机会再解释了,我没力气了,撑不下去了。 这辈子就这样吧,我都认了。 可如果还有下辈子,我不想再经受这一切,也不想再喜你……我只想自己一个人,好好活出个人样来……” 汹涌的火舌一口掉他的小臂,季庭屿疼得撕心裂肺地嚎叫,滚作一团。 他再也无法维持人形,只能变回小猫,把手里的东西含进嘴里,抬头绝望地看向再也无法回去的家的方向,然后被猩红没,变成焦黑的一团。 贺灼在最后一刻看清了他紧紧攥着的东西,那是在雪山上初遇时,自己花25块钱买给他的纪念品石头手链。 梦醒之后,他打开装着季庭屿“尸体”的锦盒,在那团焦黑的里挖出了一小块被烧黑的石头。 那一整夜,alpha悲痛绝的痛哭传遍了整座庄园。 每一株被吵醒的花和草都知道了他痛彻心扉的悔恨。 但季庭屿不知道,他再也没机会知道了。 * 数月后。 贺灼站在悬崖峭壁的边缘,呼嚎的山风仿佛有人在痛哭。 他身上除了一件形似蝙蝠的彩翼装外再没有任何安全设备,稍有不慎摔下悬崖就会粉身碎骨。 他已经瘦相了,嘴青灰,眼窝凹陷如枯鬼,右手臂上厚厚的纱布,纱布上渗出大片鲜血,顺着血的方向往下,右手断了一小指,刚断的,切口处还糊着黑红的血。 面苍白的教练员第二十三次和他确认:“贺先生,您真的要翼装飞行吗?” 贺灼呆了半晌,麻木点头:“这是我最后的机会。” 翼装飞行——世界八大极限运动“尾崎八项”之一,死亡率高达30%,是名副其实的向天赌命。 有人说翼装飞行时许的愿望有很大几率成真,因为挑战者在用生命和上天作赌注:如果平安无事,心愿就作废;如果一命呜呼,梦想就成真。 贺灼自然知道这当不得真,但他已经走投无路,别无他法,只能把心愿付给上天。 至于生死,他早已不再看重。 死了就死了,死了痛苦就结束了。 在万米高空之下张开手臂的那一刻,五脏六腑都被高挤破,伤口瞬间被撕裂,而贺灼只是紧紧攥着那块被烧黑的小石头,虔诚默念。 ——老天爷,如果你听到我的愿望,就让我去死吧,把我的小猫还给我。 2023年4月14。 新闻报道某地峡谷里找到一具坠崖男尸,经dna鉴定确系为月前失踪于跳伞事故的贺氏集团继承人贺灼。 2018年4月14。 在卧室大上猛然惊醒的贺灼已经目光呆滞地望着天花板整整十分钟,十分钟后,他浑身颤抖地抓过手机,看到屏幕上显示的时间,不及开口,眼泪先一步决堤。 第2章 他已经站在我面前了 贺灼先洗了个冷水澡。 死过一次的人身上带着不好的气运,他怕再次见面时把霉运传给季庭屿。 披着浴袍走出浴室,他抬手拢了拢半的头发,站在镜子前打量自己的身体。 岁月的痕迹随着死亡悄无声息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右手小指上凭空出现的一圈疤痕,就在前世断指的位置。 明明手指还是完好的,但那圈小疤却如同胎记一般留在了指弯上。 贺灼不知道这是不是老天爷给他的警示,就像他醒过来时还攥着的那块小石头一样。 但重来一次,他不再需要任何人提醒了。 “小屿,等着我……” 他低下头,把石头送到边轻轻地吻了一下。 门外传来敲门声,贺灼开门放人进来。 戴着金丝眼镜的beta男助理很快开始向他汇报宜城这半年来发生的大事小情。 贺灼时间紧急,这样能快速帮他悉起重生后的世界。 助理说完正经事后抬手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眼镜:“还有就是,昨晚昌茂科技的太子爷被拍到工作之余在白马会所兼职做鸭,被人曝光后发了好大的脾气,说这是他的好。” 特地告诉贺灼倒不是方便他吃瓜,而是同在一个圈子就要时刻了解商业伙伴的动向,以防将来因为不知情而造成误会或拉下仇恨。 以前助理说这些时贺灼都没什么反应,但今天却破天荒地问了句:“季家呢?” 助理一愣:“您说什么?” “季家最近有没有发生什么。” “是做房地产的季家吗?您是问季家大少爷还是季老板?”助理自信地推动眼镜,整个宜城就没有他不知道的瓜。 可贺灼却说:“我问庭屿,季拙权的小儿子。”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冰冷,可在亲密地念出那个名字时却带着些缱绻的错觉,仿佛在称呼自己的人。 助理觉的自己听错了,因为贺灼为人冷漠,和他父亲情都不亲厚,助理跟了他三年从没见他关心过哪个小辈,更何况是这样去掉姓氏只叫名字地称呼对方。 他小心措辞:“季小少爷常年不在国内,又作风端正,基本零绯闻。硬要说的话也有一件,还和您有点关系。” 贺灼立刻转过了头。cijUmI.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