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鹤先生喝断,没有大人的命令,谁也不能擅自作主。 什么计划什么大人? 我越听越懵,只见鹤先生拿起鹅扇摇了两下,缓缓道:莫不是,你又为了他? 不知怎的,我觉着我就是那个他,于是不敢眨眼的窥探晓川的反应。 我就见那男人忽然间微微侧目朝我这个方向看了过来,我脊梁骨嗖地一凉,吓得往后一缩,险些摔下楼去。 妈呀,他不会早就发现我了吧!可过了好一会儿,晓川并没有任何异动,反而是沉默下去。 鹤先生温润的声音又在空旷的楼宇中响起,他说:计划如旧。待你执掌金吾卫后,再提此事吧。 执掌金吾卫?!原来,这才是连花音请婚的真正目的呀! 怎么?你不明白?我们的连司言是什么人哪,是太平最信任的人之一!合姻之后,她必然会唆使太平升迁晓川。这场联姻原本就是他们所谓的那个计划之中的一部分! 可,为什么偏偏是金吾卫?若他们真想要造反,给晓川扣一顶乌纱实打实地去绕朝政,岂非更好? 我想不通透,却听晓川说:若我执意而为呢? 鹤先生冷冷道:你这条就成了死路,而后,我会带他去见大人,做你没有做成的事情。是执意,或是服从,你自己选吧。 我从来没见过鹤先生用这般威的口气与别人说话,第一次产生了厌恶之。 只见晓川一脸嘲讽的看着对方,问:有没有第三种选择? 鹤先生摇头。 晓川笑了一下,很短很浅的笑容,但足以让我受到他的无奈。也许,他想的要的第三种选择,是离开吧 那男人扯了扯衣服,起身站好,向鹤先生请辞。 鹤先生不放心似的教诲道:贪一己之念,罔顾天下,非君子所为也~晓川,这条路可是你自己选的。 晓川听罢,什么也没说,也没有再往我这边看一眼,就轻飘飘地纵身飞上屋檐,悄然离去。 这就是那天晚上所有的事情。时间很短,但足以让我从中寻觅到些许珠丝马迹。 一,鹤先生与晓川早就认识,我推断,若之前先生没有说谎,那他与晓川的故事至少要追溯到五台山。 二,鹤先生不是整个计划的始作俑者,而是那个被称作大人的人。 三,晓川将利用军身份造反,极有可能是要抓捕武曌,连花音曾说晓川冲动行事,若正如我想,那女官的弦外之音就是晓川未按计划行动。 四晓川将起事的子定在大婚之,是为了我,为了我宁海瑈。我会伤心,他知道的 可是,就算我猜中所有的事,又能如何呢? 呵~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男人背我而去。 第36章 亲逝 那天晚上过后,我成茶饭不思,夜里老做恶梦,梦见晓川被面目狰狞的酷吏鞭打得皮开绽,最后化成一滩浓稠的血水。 我在惊骇中醒来,对着天繁星就想啊,打从武曌登基以来,起事造反的就像这天上的星星,看似很多,可都如昙花一现稍纵即失。当年扬州徐敬业起义声势浩大,不同样被武曌杀死了吗?经过这么多事,我不否认那位藏在鹤先生背后的大人有些本事,可纵观普天之下能有实力反周复唐的,大都死的死,降的降,难得再出一个徐敬业。况且,武曌登基七载,建功立业,天下大统,观民间万象,已是时过境迁。此时再提造反,天不当时,地不得利,人心不和,我几乎敢断言,晓川会输! 为了援救那个途的年轻人,为了我那不肯承认的私心,我就干了一件天大的蠢事密告朝庭京城藏有反军! 一时间,长安全城戒严,各方军队严省自查,发现可疑者一律逮捕,认罪的从轻处理,顽抗的杀无赦。 短短十天,朝庭羁押了五六十名反军,多是外省没服过兵役的人。大家就奇怪啊,谁会纠结一帮没受过正规训练的乌合之众造反啊?有人就招了,说有名富豪花高价招兵买马,让士兵分批潜入长安,混入驻扎各方城门军队。那些没见过事面的人什么也不懂啊,就喜滋滋地揣着征兵得的二两金,傻里傻气地入京了。 大家就问那富豪是谁?被抓住的士兵说,他们从来没亲眼见过那个富豪,只知道他有个绰号,叫做笑笑生。 所有人都震惊了!包括我。 但震惊我的,不是侠盗笑笑生没死,笑笑生密谋造反等等诸如此类肤浅的认知,而是此时此刻我才认识到,自己正与多么险的敌人较量。 我相信,那帮乌合之众是大人投石问路的牺牲品,他将带头者的名字扭曲成笑笑生,一来保护了自己不被暴,二来又可将众人的注意转移到那位曾经搅得长安犬不宁的侠盗身上,可谓高明之极。 大人在等待一个绝对安全的时机,可是,他却骗了晓川!真正的反军本没有进入长安城,所以鹤先生才不同意晓川的提议。 呵~暮晓川,我曾多么的钦佩你,可原来你竟如此的可怜。什么侠盗,什么将军,不过是被人踩在脚下的跳板罢了。 后来,我写过一封信给晓川,承认这次抓捕事件与我有关。我劝他放弃,劝他退出,我说,那些人本不相信你,他们在拿你的命开玩笑。我说,我愿意跟你走,上山下海哪里都好,只要能和你一起我说,若你同意,就在成亲前给我答复,若是不同意,就把这信烧了吧 然后我就白天等夜里等,可是回信迟迟不来。终于,在孟冬十五的前一天,我收到了晓川的回信。 我迫不急待的拆了信封,摊开信笺一看,什么也没写,是一张白纸。 我就觉着心里头忽然像有铬铁在烫一样,说不出的痛苦。 我放下了自尊,放下了最的金银珠宝,就差跪在那男人面前摇尾乞怜了!这他娘的太可笑了,老子堂堂一品国公,却要如此死皮赖脸地作自已!我现在要什么没有啊,只要老子一句话,男人女人想往上贴的多的是!暮晓川,你他娘的算个!你想死就自己死吧,老子不陪你了! 我火冒三丈,看谁谁不顺眼,奴才们都怕得躲起来,我没处撒气,便骑了匹快马冲进东市,像只没头苍蝇似的跑撞,踢飞了摊子,踩伤了行人。人们围着我,要拉我去见官,我就摸出钱袋,向天上一抛,顿时无数的金银下雨似的往下落。人们一声惊呼,接着一拥而上不要命地争抢。 我一声嘲讽,也没了骑马的兴致,干脆连马也扔了,步行着往街市的更深处走去。 那会儿正值傍晚,我见东市要散了,便随意择了条道,进了常乐坊。 坊间人来人往,仍十分的热闹,我边走边看,本想找家酒肆喝闷酒,可这才想起钱财全扔在大街上了,着实后悔不已。 我悻悻地往前走,远远地看见一座名叫纤丝坊的院。院占了整栋三层的建筑,规模在长安城当属上层。我寻思着进去找找乐子,反正我头上戴的里挂的随便抵一样,也够我花销一整晚。 我走到院门口,却发现那儿正围着一群看热闹的。 我挤进人群一看,只见脸横的院老鸨正指着一个女人的鼻子破口大骂。 那女人穿着身洗得败的绿纱裙,背对我跪在老鸨身前,瘦弱的身子不停抖动,好像哭得很伤心。 我就听那老鸨骂女人不要脸,赖在她那儿怎么轰都轰不走。 我身旁有个老头儿就说,婉红在这儿十几年,怎么今天要赶她走。 老鸨哭丧着脸,寻着声儿走到我跟前诉苦:她今年都四十了!年纪大,身子弱,哪还有客人找她呀!原本发发善心留她在我这儿打打杂役,谁知她人老手也笨,适才掺开水的时候将张大人的手给烫了!这位公子,你说我该不该赶她走? 我心里正烦着,一听张大人三个字,顿时就想到张氏兄弟讨厌的嘴脸,于是一股无名火冒了起来,没事找事地说:哪位张大人手这么金贵? 老鸨白了我一眼,指着立在门口的一块写有国天香四个珠砂大字的石碑,骄横道:这位公子面生,头一回来吧?大伙儿都知道,这长安城里能有魏王亲笔提字的院,纤丝坊可是独一家!来咱们这儿的客人非富即贵,你说那张大人的手能不金贵吗? 我见她瞧不起我,心里越发的不服,可我身上没有能证明身份的东西,于是扯掉里挂着的一枚双鱼玉佩扔给老鸨说:这羊脂玉佩,你看值多少钱? 老鸨成与富人周旋,想来也是见过世面的,就见她两眼放光,瞧我的眼神儿也变了。她瞅了瞅玉佩,嘻笑道:原来是贵客呀!快里边儿请! 我冷笑道:不必了。玉佩你要是喜~便送给你,若这女子将你这儿吃得缺米少油了,便用玉佩换粮食去。 老鸨人似的,自然听出我话里的意思,她退到那名叫婉红的□□身前,颇为恭维地说:婉红啊,你今儿可遇着贵人哪!还不快给财神爷磕头谢恩! 婉红缩缩地起身,埋着头却是向纤丝坊里边去了。我本以为她会向我道一声谢呢,可她连个行礼的动作也没有,更别提说话了。 老鸨低骂了一句,急忙向我赔不是。 我无所谓的笑笑,可心里头在滴血呀!我就后悔啊,觉得自个儿一定是疯了,用价值不菲的双鱼玉佩去救一名素不相识的□□,而且人家好像还不领情! 可大话都说了,我总不能把东西要回来吧。我只好讨个没趣,与那些看热闹的一起散了。 唉,可是命运哪,真是个奇怪的东西,你从来不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而将来却已经在那儿沧海桑田地等了你一万年。 若那天不是张昌宗在纤丝坊楼上叫住了我,我一定不会回头,也一定不会,看清张年华老去的脸庞。 是,你猜到了,张大人就是张昌宗。 而那名叫做婉红的□□是我的老娘 娘啊! 尽管岁月吹皱了她的皮肤,忧愁斑驳了她的黑发,虽然,她的样貌在我记忆中早已模糊,可是,我仍然认出了她 她没死!她就好好地在我眼前站着呢! 可是,为什么,我没有重逢的喜悦,反而有重重的焦灼无助在心口? 是因为虽然活着,却活得卑吗? 呵,儿子是女人的玩物,母亲是男人的玩物哈~哈哈哈哈哈哈老天哪,这是对我离经判道的惩处吗?是不是,我本就应该老死在那口地窖里,是不是,我本不配拥有希望? 好吧,我又在你面前失态了。还是让我接着说下去吧。 我认出了老娘,可那女人却像躲瘟神似的跑进了纤丝坊。那一刻我很失望,以为她本没有认出我是谁,就像晓川一样。 我像个傻瓜似的不知所措,千头万绪不知应从哪里开始。 这时张昌宗那厮从坊里走了出来,皮笑不笑的跟我打招呼。 我心里作一团,哪有心情跟他打哈哈,于是绕开他就要进坊。 当我一脚刚迈进门坎儿,就听身后咚的一声闷响,把所有人都震了一下。 我回头一看,婉红正在不远处趴着呢血从她身下面出来,了一地,黑的 我的老娘,这回真真儿的死了。 她没有留下一句话,就这么去了。 是什么样的屈辱与悔恨,使十多年孤苦无依的她,也难以承受了 我同身受,却不出泪来。 那一刻,关于这个女人所有冷却的记忆全部沸腾起来,我想起她陪伴我少年的慈,想起她抛弃我背后隐忍的泪水而此时此刻,她用死来告诉我,她不是不认我,而是,没有勇气认我 晦气! 人丛中传来张昌宗厌恶地咒骂,我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拳头紧了又放,放了再紧,可我,却失去了勇气。 我看着姓张的领着一行随从扬长而去,看着人们指指点点,我看不下去了 我对老鸨说,要替婉红造一副最好的棺材,将她葬于风水通达之所。 老鸨讶异地问我与婉红的关系。 而我什么也讲不出口,我再一次失掉了承认的勇气,只能畏缩着,在人们的猜疑中,蹒跚离去。 第37章 绑架 我的老娘,名叫宁婉红。 婉红七岁为奴,二八年华不更事,失身怀子。藏子八载,被捕不敢认。子遁走,遂趁逃亡,颠沛离,入长安,沦为人。 这,便是我所知道的关于老娘的一生。 呵~娘啊,若我能够抢先拦住你,或是坚决着喊你一声,也许今还能有一个人替我收尸,每年忌还能有一个人为我扫坟 我披散着头发,拎着用紫金发冠换来的腔酒从酒嗣踉跄而出。 我像一个失轮回道的孤鬼,飘飘摇摇,寻找能够接纳我所有苦痛与丑恶的避难所。那地方,不是恒国公府,不是淮汀阁,而是,某人的心。 可笑的是,我永远到不了了 我一步一停地走上一座石桥,凭栏望去,长安城依旧星火点点,在远处,分不清哪是星辰,哪是灯火。我找不到大明,找不到玄武门,找不到心里那个人的影子。 哈哈~晓川,暮晓川,你在哪儿?在哪儿啊!我好像,快被撕裂了 宁海瑈。有人在身后叫我的名字,但那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声音,似乎带有外省口音。 不是晓川。 我惊诧着回头,看见一张从来没有见过的男人脸孔。可没等我一问究竟,甚至我还没有来得及细看,一口灰白的麻布袋便突然从天而降!紧接着,我听见酒壶落地摔碎的尖利声,还有自己颈后骨头折断的闷响。 当然了,我的颈骨本没有断,不过是因为紧张产生的错觉罢了。可惜的是,石桥上发生的事情却是真实的。 我被绑架了!他娘的,恒国公宁海瑈竟然被人绑架了! 我第一个想到的绑匪,竟然是瞎眼张。 但我很快否定了,那瞎子虽然恨我,可当年若非我替他求情,那老东西早就一命呜呼了,何况我已今非昔比,堂堂一品国公又岂是他这种下三滥敢招惹的! 难道是张易之,或是张昌宗?因为假来俊臣之手害我未果,于是想出这种鲁的法子直截了当地铲除我吗!不对,尽管我与张氏兄弟间隙深,可绝没有到水火不容的地步,犯不着在武曌眼皮底上冒这种风险!cIjUMI.com |